第一百二十七章 羽林虎贲
内卫府中，来俊臣正在翻阅着那张大大的黄纸状书。纸上赫然印着一个醒目的墨手印。那天对陈阳动用枷刑时，当衙役们将第一幅重枷“定百脉”压在陈阳肩头上，沉重的木枷压得他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眼睛瞪得老大，脸都给憋成了紫色。刚换上第二幅，他便眼前一黑、摔倒在地，直接昏死了过去。来俊臣没料到陈阳这么孱弱，命人浇了两桶凉水才把他勉强唤醒了。可是陈阳被折腾得已经只剩下了小半条命，身体似乎如烂泥一般，完全扶不起来。后面那八副枷根本就没有机会使。再加上一身是伤的灵雁趴在旁边哭得死去活来，兴致扫地的来俊臣只好草草地让人强行给他画押，然后又打了一顿板子拖回牢房了事。这份被陈阳摁了手印的状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皇嗣李旦、太平公主两兄妹勾结叛逆李元嘉之女李嫣，意图谋害圣上、篡夺皇位的谋反阴谋。倘若把这份状纸交给皇帝，不知道这次又有多少人将要栽在他手里。 一想到这，来俊臣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太平公主当众对他羞辱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这次终于有机会报这一箭之仇了。 “候大人，你这次去扬州可是立了大功啊！想要什么尽管说，只要是我来俊臣能给的，绝不吝啬。” 侯思止恭敬地站在堂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嘿嘿，候某只愿为大总管鞍前马后、尽心尽力地效劳，别的什么都不图。” 来俊臣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你尽管放心，我一定在圣上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侯思止激动地赶忙跪到地上。“多谢大总管，多谢大总管！” 来俊臣还在跟侯思止、朱南山等人商谈着向皇帝递交这份状书的具体事宜，一个卫兵忽然慌里慌张地从外面冲了进来。 “报，门外来了大队羽林军，把卫府整个围住了。” 几个人顿时大惊失色，朱南山吓得连手里的笔都掉了。侯思止连忙问道：“羽林军，他们想干什么？” “不知道。来叫门的人说是建昌王武攸宁要，要拜会大总管。” 来俊臣愣住了，武攸宁，他上门要干啥。他想了想，好像自己从没有得罪过武家人啊。来俊臣问道：“他带了多少人来？” “卫府四周所有出口都被围住了，好像有两百多人。”卫兵的脸上丝毫掩饰不住内心的慌张，“他们都身披铁甲，全副武装。还，还有几十个骑兵。” 来俊臣看到他的熊样，忍不住爆粗口骂了一通，骂得可怜的卫士连头都不敢抬。“我跟他武攸宁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就不信他今天还能血洗内卫府不成？”骂完，来俊臣愤愤地说道。 其他人顿时面面相觑，朱南山脸色惨白，弱弱地提醒他：“建昌王殿下可是太平公主驸马的哥哥！” 来俊臣幡然醒悟，心想这下可遭了。他虽然身在堂上，仍能听到府门外那一声声整齐划一的呐喊示威，一次次地叩击着他惶恐的心房。这时，院子里又传来了一声呼喊，另一个卫兵呼啸而至。 ““报！大总管，羽林军在叫门。说我们再不开门，就......” “就什么？说啊！”来俊臣怒喝。 “就要把大门撞开，杀，杀将进来。” 来俊臣此时也慌了神，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朱南山连忙上来抱住他，舌头直打颤：“大，大人，我们赶紧开，开门......迎接他们吧！看他们到底......想干啥。” 侯思止也连声附和着。来俊臣无奈，只好硬着头皮来到卫府大门。卫遂忠早已守在了那里，命人用大门闩插上。门后的院子里守着二三十号人，个个身着红色皮甲，手里的长刀早已出鞘。看到他们，来俊臣稍稍感到心安。直到外面忽然传来了震天动地的一声呐喊。 “杀！” 那是上百号人齐整整的一声怒号！来俊臣顿时感到地面似乎都在发颤。他心想难道今天就是他的末日？以前干过的那些事重新浮上了他的心头，一桩桩，一件件。多少人临死前咬牙切齿地喊着他的名字，多少人对他恨之入骨。来俊臣确信如果今天他死在了这乱兵刀下，整个洛阳城里不会有一个人会来给他收尸。他回想着太平公主那天的神情，那么的轻蔑，那么的不屑一顾，在她眼里自己就像是一个蚂蚁，随手就能被捏死。恐怕万一她头脑发热把他给五马分尸了也说不定。 他对卫遂忠命令：“赶快派人去，去向陛下禀报。” “后门也被围住了，根本出不去啊。” “那就用鸟啊！” “鸟也飞不出去。”卫遂忠无奈地回道，“外面有几十号弓弩手，就是鸟都飞不出去。” 来俊臣绝望了，他心想此刻自己的脸色肯定非常难看。因为那些内卫府的卫兵们都在不安地瞧着他，从他们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在说：“怎么还不开门投降？” “杀！”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还伴随着武器叩击盾牌的助威声。来俊臣暗自下了决心，挥手示意打开大门。他望着两个卫兵跑去拔出插在门上的大门闩，不由得挺直了身体。 他们不敢杀我，我有皇帝罩着。来俊臣心里默念着。他们不敢杀我，我有皇帝罩着，她也不敢！ 随着大门被拉开，来俊臣领着手下战战兢兢地向门外走去。尽管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眼前的景象依旧让他胆战心惊。 一排排羽林军士兵整整齐齐地在内务府门外列阵。长矛林立，方盾连横。宽大的方盾上是一头头张牙舞爪的狂龙猛虎。步兵们或手持长矛，或腰挎横刀。一排排角弓弩齐刷刷地指着门里的人，锋利的箭头冒着寒光。士兵们头盔上的红羽如团蔟着如密林一般，胸前的明光镜在阳光的照耀下如金鳞鱼跃。骑手们手里擎着高高的红色大旗，斗大的“武”在风中猎猎呼啸。羽林军士兵们皆身披赤焰披风，形成了一片烈火的海洋。 “杀！” 随着一位将军手中的旌旗向上一挥，军士们再次齐刷刷地击盾怒号。来俊臣顿时觉得双腿抽了一下，差点就站不住了。而他身后的朱南山则已经吓得面如土色，若不是被卫遂忠一只大手抓着，恐怕早已滚到了地上。内卫府的卫兵们跟随着大总管冲出门来，跟羽林军隔着十几米相互对峙着。但是他们却没有那种精气神，手里端着的长刀都显得犹豫不决。来俊臣感到身后许多目光都齐聚在他身上，仿佛在等着他发出“放下武器”的指示。 来俊臣朝侯思止使了个颜色。侯思止心里大惊，一万个不愿意。但是来俊臣狠狠地瞪了一眼，他只好硬着头皮走到前面来，喊道： “诸位羽林军的兄弟，这么兴师动众地前来，不知有什么需要小人效劳的？” 士兵们冷冷地看着他，没有人理会。侯思止如坐针毡，恨不得就地挖个地缝钻进去逃了。须臾，面前整齐的战阵向两边分开，形成了一条通道。几匹马儿哒哒地沿着通道往阵前走来。最前面的人骑着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他头戴镶了一大块翠玉的软脚幞头，身上穿着绣有五章纹的圆领窄袖紫袍。幞头顶部上有明显的分瓣，中间呈凹势。这种样式的幞头是由武则天创制并赏赐给诸位亲王近臣的，故称之为“武氏诸王样”。紫袍上绣着许多无枝叶的散搭暗花，还有两只翩翩飞舞的鸿鹄。此人正是驸马武攸暨之兄、冬官尚书、右羽林卫大将军——建昌王武攸宁。武攸宁正是才过不惑之年，却已是膘肥体胖，滚圆的脸上堆满了肥rou。武攸宁虽为右羽林卫大将军，此刻却没有披挂，也没有着武官的红袍。这也难怪，能配上他这副肥胖身躯的盔甲穿在身上必然十分沉重。建昌王殿下宅心仁厚，觉得实在没必要再给坐骑徒增负担了。粗壮的大腿搭在马上，沉重的身躯让人不自觉得担忧他胯下的马儿还能支撑多久。一名掌旗官庄重地擎着他的大旗，骑着马儿跟在主子的身后。 “来俊臣呢，让他滚过来说话。”武攸宁懒洋洋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