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家破人亡 寄人篱下

    几天后，王金发、尹锐志等革命党人雇佣两个人悄悄地将七秀、苏永生、王伯伯的遗体运回家乡，告知苏家。弄堂的人们听说后，纷纷去看，挤满了街道。

    王妈快步走出南货铺，一眼看到老伴已死，眼前天昏地暗，身体僵直，倒在地上，哭道：“哎哟！老头子！我再也看不到你了！怎么会这样……”

    听到外面嘈杂的声音，刘氏、八秀、十秀十分惊讶，从堂屋里冲出来，一眼看见两个形影相随而难舍难分的亲人无一线生机的血迹斑斑的尸体，又见王伯伯一同身亡。只有几天不见，而今竟阴阳两隔，真如晴天霹雳，母女几人放声大哭。刘氏感到当头一棒，几次昏倒在地上，几次爬起来扑倒在丈夫遗体上，满面泪水，痛心疾首，哭诉道：“秀秀她爹，你和她王伯伯这是怎么了？七秀啊！本想找你回来全家团圆，怎么会这样啊？这怎么对得起她王妈啊？我和孩子可怎么过啊？老天爷，你睁眼看看，当兵的怎么随便杀人啊？我可怎么活啊……”

    邻居们看到后，眼圈模糊，个个垂泪，有的扭过身去，不忍再看。

    四秀得知后，带着两个孩子，一路哭哭啼啼奔丧而来。未进家门，两腿一软，就哭倒在地上。刘氏、八秀、十秀又是一阵号啕大哭。此时的苏家哭天喊地，哀号一片。

    悲痛归悲痛，丧葬之事还要办。邻居们纷纷前来，帮助苏家置办丧事。经过一番忙里忙外，给死者把寿衣穿上，装入棺椁。四秀、八秀、十秀披麻戴孝，又是一番痛哭。此时，刘氏泪已哭干，双目呆滞，眼神无光，身体僵硬。姐妹弟三人一边哭泣，一边安慰娘亲，街坊们都来劝慰。刘氏如一尊雕像，一声不吭，她心里一片苍白和悲痛，想想过去一家十二口团团圆圆，看看如今破碎的一家，家里的顶梁柱没有了，借四秀的一万多银圆可怎么还啊？以后可怎么过啊……

    明天就要出殡了。堂屋内，四秀、八秀、十秀默默守灵，时而抽泣。刘氏水米不进，卧床不起，双眼泪痕，黯淡无光。四秀的一双儿女玩耍了一会儿，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半夜里，姐妹弟三人哭累了，困倦了，卧倒在地休息。天渐渐亮了，突然，屋内传来孩子的哭喊声：“外婆！外婆！妈……”四秀被惊醒了，八秀和十秀也被惊醒了，急忙跑进屋去。

    一看屋内，四秀、八秀、十秀大睁双眼，大惊失色，失声痛哭道：“妈！妈！妈！你怎么想不开啊！呜呜……”

    再看刘氏，身悬房梁，绳子缠绕脖颈----已上吊自尽了。几个孩子把母亲解脱下来，放在床上。用手摸一摸，呼吸早已停止，身体早已冰凉。

    “妈！妈！妈！我们可怎么过啊？呜呜……”四秀、八秀、十秀扑倒在母亲身上放声大哭起来，直哭得精神恍惚，意识混乱，天旋地转。

    街坊邻居、亲朋好友听说后，纷纷前来祭拜，看看苏家如此惨况，个个悲痛而怜悯。许久，姐妹弟三人哀痛之后，总算清醒过来，将父母合葬在太湖以东，将七秀独葬。残酷的现实，沉重的打击，使他们好长好长时间难以从悲痛和阴影之中摆脱出来。

    看看meimei和弟弟，想想日后两人的生活，四秀心如刀绞。她想了又想，叫过八秀和十秀，满含泪水，关切地说：“八妹、十弟，几天前，爹妈还在，还是一个完整的家，现在爹妈突然就没有了，呜呜……你俩在空荡荡的家里可怎么过啊？你们跟四姐去吧，到了钱家，我们姐妹弟也好有个照应，好吗？”

    八秀、十秀抬头亲切地望望四秀，点头答应了。姐妹弟几个带上衣服，锁紧门窗，走向小河边。她们又回头留恋地望望一家人居住多年的老房老屋，眼里含着泪水。而后慢慢转身上了小船，划向钱家。

    来到钱家大院，四秀带着meimei、弟弟来见钱财主，说明自己的心意。钱财主听后，连连说道：“我很体谅你们苏家。不碍事，不碍事，来吧！”

    四秀一笑，说：“你俩可要感谢你姐夫啊！不过，你俩来钱家不是干吃饭的，是要找个活干的……

    八秀和十秀抿抿嘴，点点头。于是，四秀给meimei和弟弟安排好住处，八秀去了厨房做饭，十秀去了染料作坊作工。

    这天早上，八秀来到四秀屋里，姐妹俩商量几天后为父母做五七之事。之后，四秀叮嘱八秀，来到钱家要踏实干活，可不要多嘴。八秀答应着，转身就去厨房和女佣做饭。

    厨房在东院，过了月亮门向前走，路过大太太吕氏门前，八秀听到屋里传来一阵阵吵闹声。

    “一万零五百银圆打水漂啦！还把两个累赘带到钱家养着……”吕氏瞪着眼珠，吼叫道。

    “四秀娘家也够惨的了，体谅体谅吧。”钱财主一派和气，劝说着。

    “你就是被那个小妖精迷住了！孩子多了疼小的，老婆多了疼小的。四秀这个小狐狸不能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此时，喋喋不休的吕氏扭过头去，透过镂空的窗户向外一看，发现了八秀，吼道：“八秀，你看什么看？还不快做饭去！……”

    顿时，八秀明白了吕氏的为人，想要争辩什么，可只得忍气吞声走开了。

    以后，八秀发觉吕氏总在挑剔饭菜，什么咸了，淡了，辣了，酸了，还说什么干不了走人。于是，在她心里有一种寄人篱下和受人指责的作奴隶的感觉。每当看到吕氏，甚至看到她刻薄无理的一副模样，她总是强压心中的怒火。而吕氏总用一种鄙夷不屑的目光看待八秀和十秀，甚至侮辱和欺凌他们。

    火山总有爆发的时候。有一天，钱财主出去谈生意了。吃过饭，八秀收拾饭桌。当看到吕氏那张凶恶而恐怖的嘴脸时，心里慌张起来，不慎将一只大碗摔碎了。吕氏把眼一瞪，现出盛气凌人的狂妄之态，骂道：“寄生虫！干不了，给我滚！”

    八秀忍无可忍，杏眼圆睁，一字一句说道：“吕婆娘，我和弟弟是来干活吃饭的，不是受你侮辱的！”

    “嗬！死丫头，还敢顶嘴。别忘了，你们苏家还欠我们钱家一万多银圆呢！”

    “我家欠我四姐的银圆，不欠你吕婆娘的银圆。”八秀反唇相击道。

    吕氏咬牙切齿地叫道：“哎哟，臭丫头，你家欠我们家银圆，还敢胡搅蛮缠。你也不看看，你在什么地方撒野？四秀！四秀……”

    院子里，四秀正要回屋，闻听吵闹声，急忙转身回来。见到这种情况，对八秀劝道：“八妹！你来到钱家，对大姐要客气些……”

    八秀委屈极了，哭道：“四姐，我打碎了一个碗，是她侮辱我，骂我寄生虫，呜呜……”

    吕氏凶相毕露，又跺脚又数落，大骂：“八秀，你个野丫头，你来到钱家，养着你，管你吃喝，你还撒野！苏家怎么教养出这样的野丫头啊？”

    四秀闻听，心里如针扎如刀割一般疼痛难忍，可她不敢对吕氏发怒，竟低三下四地安慰道：“大姐，八秀还小，不懂事。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消消气，饶了她吧。”她边说边上前抓着八秀的手，把她拉走了。

    吕氏摇头晃脑，没完没了，叫嚣道：“哼！苏家教养出这样的野丫头。四秀，八秀再敢撒野，我连你的面也不给，我就拿擀面杖把她打出钱家去！”说完，便扬长而去。

    四秀叹了口气，又惊又怕，克制住心中的怨恨，呆呆地站在院子里。

    这天，八秀和几个女佣听从钱财主的吩咐，多做了几样菜肴，一一端上桌。屋内，八仙桌上，时令鲜蔬，山珍海味，香气诱人。

    上菜时，八秀看见钱财主和一个客人坐在桌旁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谈笑风声。这个客人身着长袍马褂，一脸横rou。她顿时感到好生面熟，哦，这不是吕二狗吗？啊！就是他。看到这个吕二狗，霎时，八秀眼前浮现了往日的一幕幕，心里翻江倒海，隐隐作痛，昔日的怨恨又立即燃烧起来。这个狗官可害了自己家啊！她恨不能上前千刀万剐了他啊！

    “哟！这不是八秀吗？真是女大十八变啊！贵客！贵客！”这时，吕二狗也看到了八秀，露出一副贼眉鼠眼的神态，如小鬼来人间作祟，jian笑中一股阴森。

    八秀怒目相视，一言不发，扭过头去，转身而走。她心中纳闷，这吕二狗怎么来钱家呢？她十分奇怪，找到四秀问道：“四姐，吕二狗怎么来这里呢？”

    四秀如实回答，说：“这吕二狗是吕氏的弟弟。”

    “冤家路窄啊！”八秀想起了过去苏家受到吕二狗压迫和欺辱的那些往事，痛心地说道。

    清明节就要到了，姐妹弟三人的心又一次沉重而悲切起来。四秀买好了烧纸和祭品，和八秀、十秀准备给父母上坟去。

    这天，姐妹二人在屋内正在谈论上坟的事情，自然而然又想起了父母，想起了苏家那些悲欢离合的种种往事。

    忽然，门外有人在哈哈直笑。姐妹二人一惊，只见，吕氏颤动着肥胖的身子闯进屋来，嘻皮笑脸的，又像一只皮球滚到姐妹俩面前。

    “哟，八秀这姑娘出落得越来越俊俏，人见人爱啊！”

    吕氏无故说出此言，与往日的她判若两人。顿时，姐妹二人十分奇怪，又困惑不解，感到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知吕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八秀白了吕氏一眼，一言不发，站起身来，悻悻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