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抗战之后 翘首相盼

    又一次战斗结束了。在宿营地，天渐渐暗了下来。小河的眼前又浮现了一个又一个亲人，也想起了小崔，泪水止不住流淌下来。他铺好信纸，提起笔来，写了一封家书。

    几天后，家里收到了他的信件。桂香展开信，给九秀静静读着----

    “小河大哥信上说，九姨大人好，家里好吗？前几天，我们新四军和国军一同打败了鬼子，我击毙了杀害爹妈和叔父的日寇佐佐木，终于报了仇……”

    听到这儿，九秀的双眼明亮起来，瞬间，又泪如泉涌，激动地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六姐！大柱！二柱！你们听到了吗？小河终于给你们报仇了！小鬼子罪有应得啊！”

    看到这一好消息后，母女二人无比兴奋，激动地几夜没有睡好。

    一年多后，在广阔的冀东南平原上，明媚的阳光普照着田野和村庄。那绿油油的玉米已吐出了如粒粒黄金的穗子，黄灿灿的谷穗沉甸甸的，压弯了腰，红艳艳的高梁摇摆着，点着头。天空中，几只喜鹊展翅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天地之间，一股股芬芳而清新的空气弥漫着。

    咚咚咚……锵锵锵……村内，锣鼓喧天，震动耳膜。一支欢快的秧歌队正在上演，嗬！舞狮子，走旱船，踩高跷，跑竹马、打花鼓，好不热闹。演员们身着大红大绿的戏服，摇摇摆摆，生情并茂，十分诱人。有西天取经的唐僧、孙悟空、猪八戒、沙僧师徒四人，还有八仙、小丑、乞丐、七仙女、白娘子、胖娃娃、七品芝麻官等等，一个又一个唯妙唯肖，猾稽可笑。

    “日本投降了！”

    “抗日胜利啦！”

    许多人在欣赏着，传说着，脸上洋溢着喜悦之情。孩子们跟在队伍的后面，跑来跑去，欢蹦乱跳。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无比欢欣鼓舞。

    九秀走出屋门，看到乡亲们那幸福与喜庆的面貌，听到这一振奋人心的胜利的消息后，顿时感到十分激动和愉悦，忍不住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她那满含泪水的双眼模糊起来，禁不住回忆起了辛酸的往事，脑海中又浮现了六秀的身影。

    九秀的全身颤抖着，嗫嚅着说：“六姐、大柱、二柱，我们终于赶走了鬼子，你们的仇终于报了！”

    桂香看到母亲激动的样子，急忙上前安慰道：“妈，你又哭了！放心吧！爹、大伯、六姨地下有知，一定会安息的！”

    “走，给你爹你六姨你大伯上坟去！”九秀用手绢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心里涌现无限的深情和思念，坚定地说。

    九秀提起竹篮，来到村里的小卖铺，买了几刀烧纸和一些点心、水果等祭品，装在篮子里。一会儿，母女二人提着竹篮，走到村外几里处的墓地。

    眼前，荒草一片，冷清寂静，阵阵秋风吹过，呼呼作响，寒凉无比。几处坟茔突然呈现，黄土堆起，圆锥形之状，岿然不动。

    目睹亲人的坟地，九秀双目呆滞，泪水夺眶而出，大声哭道：“六姐！大柱！二桂！鬼子投降了！我们抗战胜利了！哇哇……”

    她一面哭泣，一面诉说。母女二人拿出祭品和烧纸，摆好祭品，点着烧纸。不一会儿，火烧起来，既明亮又炙热，纸灰飘飞，升上了天空。

    “六姐，我等着小河、小舟、小桥哥仨回家来，我们就一起回江南！你安息吧！”九秀望着六秀的坟茔，倾心诉说着。

    烧过烧纸，九秀久久不愿离去，桂香上前拽拽她的衣襟，说：“妈，我们回去吧！”

    于是，母女二人转身回了家。

    晚上，九秀躺在炕上，又回忆起了许许多多辛酸的往事，以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朦胧的夜晚，寂静的屋内，在她的眼前又闪现了爹妈和姐弟们的身影。

    一会儿，父亲苏永生在厨房内忙碌着，母亲刘氏在柜台内算着帐，jiejie们切菜、端菜、传菜，吃饭的客人们好多好多啊……九秀领着小河、小舟、小桥、桂香到了江南，高兴地走进家门。亲人们笑脸相迎，纷纷喜上眉梢，不住地说：“你们终于回家来了！可回家了！可回家了……”

    全家人团圆了，无比愉悦，无比幸福。爹妈热泪盈眶，暄寒问暖，姐弟们喜笑颜开，问长问短。她和亲人们围坐在一起，交谈着，总有说不尽的往事和亲情。

    她和几个孩子摸摸苏家的大木门，看看屋里那熟悉的一件件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等物品。又走上自家的小船，坐在上面，遥望着家乡的小桥流水人家，回忆着那曾经的孩童时光，陷入无限思念之中……

    突然，九秀转身再看，爹妈姐弟们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小河、小舟、小桥、桂香也不见了，她仰天大声痛哭起来：“爹！妈！大姐！二姐！三姐！四姐！五姐！六姐！七姐！八姐……你们在哪儿啊？！呜呜……”

    顿时，她双目一睁，惊醒过来，才发觉眼前漆黑一片，自己身卧炕上。原来是自己作了一场噩梦，却吓出一身的冷汗。

    “妈！你怎么了？！怎么大声哭了？！”桂香跑进屋内，点上油灯，惊奇地问道。

    “刚才，我做了一场梦，梦到你外公外婆和你几个姨了……”九秀从炕上坐起来，眼角含着泪痕，脸上一片苍白，痛苦地说着。

    “妈，放心吧！抗日胜利了，三个哥哥回来后，一定送你回家的！”桂香注视着呆呆的母亲，安慰着。

    听着女儿的话语，九秀又有了新的希望。可是，家里到底怎么样了？爹妈还在不在？姐弟们如何了？小河、小舟、小桥怎么还不回家呢？这些问题如一团迷雾困扰着自己，让自己心乱如麻，牵肠挂肚。

    九秀望着闪亮的油灯，眨眨双眸，霎时，一个大胆的想法产生了，轻轻说道：“香，给你外公外婆写封信吧！问问家里好吗？”

    “妈，我知道了，我这就写。”

    看着母亲那渴盼和急切的神态，桂香答应着，转身拿出信纸和毛笔来。

    明亮的灯光下，桂香伏在桌上，提笔在砚台里蘸了蘸墨汁。九秀诉说着，她聆听着，在信纸上写着----

    父母大人：

    您们好吗？jiejie和弟弟们好吗？家里都好吗

    我是九秀啊！我和六姐逃出宫后，多少年来，我们一直想回家。第一次，我和六姐途中在旅店丢了钱，忍饥挨饿，疾病缠身，多亏一个好心人家收留，就嫁给了这家的两个儿子大柱、二柱。第二次，刚要启程，村里的地保强征大柱、二柱参军去，又没回成。第三次，全家八口人回去的路上，大柱、二柱被鬼子强迫捉去建据点，仍然没有成功。第四次，我和两个孩子小桥、桂香在回江南的路上，遇到鬼子来扫荡，我们就抗日打鬼子，还是没有成功。几次回江南，终究没有回成。我心里痛苦极了，天天想家，天天盼着回家，不知哭了多少次了。

    如今，打走了小鬼子，总算好啦！我正等着小河、小舟、小桥哥仨回家来，我们就会回江南的！终会团聚的！

    几十年来，女儿非常牵挂爹妈，牵挂所有的亲人。我请父母大人和姐弟们回封信，好吗？

    此致！

    祝父母姐弟们身体健康，全家早日团圆！

    女儿九秀

    1945年9月9日

    桂香将信写完，装入信封。第二天，她就到镇上邮了出去。

    几天过去了，却不见回信，又是几天过去了，仍然不见回信。

    早晨，只听屋外传来“喔喔”的声音，公鸡一声又一声鸣叫着，惊醒了睡梦中的九秀。她穿上衣服，下了炕，出了屋，打开大门，一步步走向村口。

    她抬起头来，向村外的土路上眺望着。她双目含泪，眼前朦胧，急切地渴盼小河、小舟、小桥快快回家来。可是，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她从早晨等到天黑，也没有等到。

    第二天，她又早早起来，来到村口，依然等待他们，可是，一直等到夜幕降临了，仍旧不见兄弟三人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