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背影
小山村很小，小到整个山村只居住着一个先生和七个孩子，这七个孩子甚至都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只知道他们都已经过世，祠堂里供奉的整整十四块牌位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是父母是怎么死的，他们却毫不知情，唯一有可能知情的先生却对此事也是绝口不提。 他们从辨人识物开始，就已经生活在这个小山村里了。除了先生之外，从来没有见过其他的人。他们都知道，如果没有先生，他们恐怕也早已命丧黄泉，因此，每个小孩的心中都对先生格外的感恩尊敬。 先生回来了，除了似乎是这座山村特色的赤脚之外，不同于少年少女们的兽皮着装，先生的穿着还是挺考究的。一身黑色镶边的红色书生服，腰间别了把盛红色的尺子，一头流水般的漆黑长发随肩而披，显得潇洒无比。 一双温和的双眼，让人不自觉的便会深陷其中；剑眉凌峰，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质；面容俊秀儒雅，颇具仙风之态。 只是先生的脸色异于常人，要比大多数人白上许多，就像大山里终年化不开的雾色一般，尤其在一身红装的映衬下，尤为明显。 也不见先生如何动作，明明只是跨了一步，但却已到三人面前。楚牧云惊羡的看着先生，对先生神妙身法露出了羡慕之色，就连‘生死大敌’林小轩都已经被他忽视了。林小轩的拳头也紧紧的握起，虽然极力掩饰，但眼神之中的向往之情油然于表。 “胡闹！” 先生声音不温不火，也不听三人解释、不论谁是谁非，缓缓抽出腰间别的红色戒尺，逐一在三人脑袋上轻轻敲过，留下一句“罚你们三人中午不许吃饭。”人便穿过三人向着学堂走了去。 倍感无辜冤枉的方诗婧此刻琼鼻一皱，缓缓的把头转向林小轩，嘴角慢慢的扬起，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而林小轩看到方诗婧的这番俏丽表情，却就像见了鬼一样，露出惊恐之色，他与方诗婧毗邻而居将近十年，自然清楚的知道这是她发怒前的征兆。 “啊呀！”只见林小轩忽然捂住肚子，轻叫一声，“肚子好疼，我可能被楚牧云打坏了，我得赶紧去擦药了。”说完也不去理会他们二人，自顾自的拔腿便走。 “给我站住！”方诗婧一声娇喝，明秀的双眼瞪得滚圆。 但是林小轩的脚步非但没有因此停下，反而越走越快，最后甚至毫不掩饰的跑了起来。 “林小轩你个混蛋……” 楚牧云兀自站立着，看到林小轩离去时的滑稽背影表情略有复杂，有不服，有奇怪，但是更多的则是思索之色。 他也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曾经的小伙伴突然莫名其妙对自己有了很大的敌意，每次都喜欢和自己对着干，自己说白的，林小轩就必然说是黑的；自己说可以，林小轩必然说不可以！ 尤其是今天的事情！别人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可他作为当事人，却是明明白白。 若是昨晚的动静正是人为的，那必然是有人闯到了山村的附近了，这件事可不是什么小事，是关系到山村安危的大事，林小轩不可能不知道这事不能隐瞒，是必须告知先生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隐瞒呢？ “自己还是将这事先去告知先生吧！”楚牧云暗自想道，“等先生来帮我主持公道，看你们还相不相信我！”想起先前的一幕，楚牧云心里又将林小轩恨的牙痒痒的。 一边想着一边转身向着先生离去的方向走去。 突然后方传来了方诗婧的声音，“楚牧云！你……你要化瘀草吗？” 楚牧云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婉言谢绝：“谢谢！家中尚有。”转过头去走了几步，楚牧云又突然回头道：“你去给林小轩送点吧！他估计要用不少。” 似乎已经看到了得知真相的先生，将林小轩打的屁股开花的情景了，想到这，楚牧云的嘴角微微的扬起，心情也好了不少。 方诗婧倒是没有想的太多，为何楚牧云好像伤的重一点，怎么会说林小轩需要的药草多点呢？只是一听到林小轩的名字就是一阵头大，像今日这般害的自己平白无故受先生惩戒的事件多不胜数。只是女孩较之男孩要早熟的多，尤其是这群无父无母，自幼孤苦相依的孩子，心智更是要比同龄人老熟上几分。对于林小轩对楚牧云态度的突然改变，方诗婧隐隐约约猜出了点，似乎和自己有关，似乎就是从那个傍晚开始的。 只不过…… 荒山的正午不似山外那般旭日高照，在似淡而浓的雾气之下，也只不过平添了些许亮堂。 方诗婧嘟起小嘴，满脸不情愿的道：“给他干嘛？他今天早上还来我这领取了一盅草膏，村里七个伙伴，我们六个加起来一个月用的化瘀草膏都没他用的多，真不知道他到底是用掉的还是吃掉的？” “哦？”楚牧云听了神情一愣，还有这么档事？突然又想起了先前打斗时林小轩爆发出来的力气，想了想便改变了立马去找先生的注意，微笑着向方诗婧邀请道：“待会你有空的时候方便来我那一下吗？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似有一阵强风吹过，将终年不散的雾气也吹淡了几分，阳光也仿若一时间强烈了许多，犹如此刻少女亮起的双眼，温和而又明亮。方诗婧脸颊微微泛红，就连声音也似乎更加清脆了一些。 “好！” 夕阳西下，一间简陋干净的房间里，楚牧云和方诗婧两人盘膝相对，坐在两个陈旧的蒲团之上，中间隔着一张四四方方的小桌子，桌上却连一杯水都没有。 山村之中的房屋都是如此，一屋两室，一居一客，内室住人，外室待客。其实也没有根本不会有什么客人，只是一间放置一些杂物平常与小伙伴们玩耍的房间罢了。 除了一起用餐的一间茅屋稍大之外，包括先生在内，每个人的家都是一般大小，就连内部的家居摆设也都是一模一样，一床一柜，一桌两蒲团。 方诗婧刚刚落座，楚牧云摸了摸身上隐隐传来疼痛的地方，就忍不住开口问道：“诗婧，你和小轩走的近，你知不知道他除了去学堂之外都在干什么啊？怎么总觉得他怪怪的？” 其实楚牧云最想知道的是林小轩的一身蛮力是哪里来的，明明以前打架都是自己所向披靡。可今天的情况让他明白，自己可能要被‘篡位’了，只是碍于‘孩子王’的头衔荣耀，只能拐着弯的向方诗婧询问。 方诗婧从进门开始就低着头颅，精致的小脸微微泛红，也不知是否是荒山寒冬的冷风吹出来的。单独与楚牧云在一起的方诗婧，与之先前的凶悍样天差地别，煞是稀奇。 听了楚牧云的问话，方诗婧微微一愣，似乎没有想到他找自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 方诗婧抬起琼首，眯着眼睛想了想，发现自己好像还真不知道，便略待歉意道：“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没发现他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啊！”想了想，看似随意的又嘟囔了一句，“我只不过和他住的比较近，但是我整天都是和初夏在一起的……” 也不知楚牧云有没有听清楚方诗婧后边的话，只是失望得啧了啧嘴，道：“我总感觉他身上奇奇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是吗？”方诗婧突然觉得有些莫名的局促，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纠扯，于是便随口道：“他可能是思念他的父母了吧？” 这原本只是方诗婧仓促之下，随意想到的借口，但是一说出口就后悔了。 果不其然，提到父母，屋内的气氛似乎变得凝重了一些，楚牧云双手慢慢的攅紧，表情也变得有些低沉，愤愤道：“谁不想自己的父母？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只是每次问及先生，他都避而不谈，总是以‘时候未到，日后便知’来搪塞我们。每每想到大仇人还在逍遥法外，我就恨不得立马……” “先生…应该有他的苦衷吧！”方诗婧支支吾吾道，声音却极为的不自信，似乎这理由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苦衷？”楚牧云却是苦笑一声，无奈的松开了拳头，轻声道：“先生明明有着一身出神入化的修为，却终日只教我们断文识字，仁义道德之说，给我们讲解世间的修道之况，却从不指导我们任何的修道之法！这也是有苦衷吗？” “可是……”方诗婧一愣，随后期艾道：“纵然先生的做法让人万分难解，可是我们的命终究是先生救得！能无忧无虑的过这么多年，都是依仗着先生的庇护，我们还能奢求什么呢？” 楚牧云叹了口气，松开了握紧的拳头，颇为颓废的道： “我的命是先生救得，这份恩情永世不忘，先生就算叫我立刻去死，我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只是杀父之仇不报，枉为人子！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摘下仇人的头颅，祭奠父母的在天之灵。” 方诗婧站起身来，看着这个满心充满着复仇念头的少年，却不知怎么的，眼前突然又浮现出另一道倔强而又孤独的身影，一时间心里竟然有些慌乱。 缓缓地走到窗前，望着雾中隐隐浮起的那轮明月，方诗婧略微定了定神，甩去那些莫名其妙的感觉，转过身来，嘴角微微上扬，双眼弯成月牙儿，似是承诺得郑重道：“我相信你一定能报仇的!” 淡淡月光下的方诗婧，虽然青涩年少，但却犹如仙境下凡的仙女，楚牧云第一次发现，原来眼前的这个少女已经不再是一天到晚擦着鼻涕，跟在自己后边的小屁孩了，竟然一时间有股异样的感觉在心间流淌，却是说不清道不明！ 只是很快，他的目光却被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给吸引了过去，虽然模糊，但楚牧云一眼就认出了，这人赫然便是白日里与自己争斗的林小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