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切蛋糕

    随着兰伽莉亚的撤退，这场人类与地行者之间的战争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在双方都有所顾虑的情况下，战争的态势得到了有效的控制。地行者军团牺牲了大量的消耗性部队，但其根本并未动摇。人类军队在枫叶修女团的强力支持下，伤亡数字也缩小到了一个令人满意的程度。

    然而即使再小的伤亡数字，也终究还是出现了伤亡。全军覆没在森林中的五十七支队，向地行公主发起冲锋时冲在最前面的骑士……有很多人永远地倒在这片土地上，再也没能回到家人的身边。他们获得了荣誉，却失去了生命。

    伊斯塔伦的战士并不缺少面对死亡的勇气，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牺牲付出将换来家乡的安宁与和平。但从实际上来说，这一次战士们用生命所换来的，只不过是大人物们的一次妥协而已。

    地行者军团藏入北方的深山之中休养生息，打扫战场的工作只能由人类自己来完成。普通的人类士兵无法从地行者部队身上搜刮出有价值的战利品，在安培昏迷未醒，史蒂芬大师行踪不明的情况下，学院方面也没有人出面收购生物样本，于是他们只能把地行者的尸体堆放在一起点火焚烧。

    “什么？您想要让我们把自己人的尸体一起焚烧？这要求太过分了！”一名军士长激动地跳起来大叫道：“我的兄弟们奋勇作战，没有一个贪生怕死之辈！凭什么不能进入公墓？”

    “我看到了他们的英勇无畏，也理解你的激动心情，但如果不立刻火化尸体，很容易就会出现瘟疫。”蒂雅娜耐心地解释道：“你也不想把传染病带到城里去的，对吧？”

    “可是……他们的亲人还在城里苦苦等待！就算是尸体，至少也应该让他们见上最后一面吧！”军士长激动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哭腔，他抱起地上一具年轻士兵的尸体，眼中忍不住流下泪来。

    “这是小汤米，今年才刚十八岁，他母亲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还有托克，军队集结的时候他正在家里举办婚事，还没来得及亲吻新娘……大人！请你想想他们家人的感受吧！”

    蒂雅娜蹲下身，伸出手将年轻士兵的双眼轻轻合上，她叹息了一声，抬起头直视着军士长的眼睛。

    “处于这样的温度环境中，他的尸体会迅速腐烂变质，然后变成疾病的传染源。如果你让他的家人与尸体接触，他的家人就会感染上瘟疫，并把瘟疫携带到城里。一个星期之内，伊斯塔伦就会大规模爆发瘟疫……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结果？”

    “不可能！我们不是还有圣修女殿下吗？我们还有神殿的祭祀……”军士长还在强撑着嘴硬，也许是带着侥幸的心理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假如有人故意引发瘟疫呢？圣修女殿下能保证所有人的安全？”

    “你不要信口开河，妖言惑众！”军士长将士兵的尸体挡在自己身后，红着眼睛怒吼道：“没有领主大人亲自开口，谁也别想亵渎兄弟们的尸体！”

    耐心的劝说最终宣告失败，马革裹尸历来是军队中的光荣传统，被视为荣耀的象征不容轻易亵渎。少女并非没有尝试过向安托尼奥觐言，但少年领主在反复考虑之后，依然选择相信圣修女的保证。

    从政治上来说，在此时钦差大臣虎视眈眈的情况下，偏向圣修女所代表的宗教势力确实是正确的选择，而维持军队的传统也不能说是错误……所有人都沉浸在胜利的愉悦之中，根本不会注意到潜藏着的威胁。

    在士兵们冷漠的视线中，蒂雅娜停止了徒劳的努力，低下头默默地走回自己的营帐。

    要怎样才能提醒所有人注意到即将出现的瘟疫天灾？蒂雅娜心中思考着这个问题，冷不防脚下一个趔趄，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倒。

    少女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却没有等到与地面的接触，而是跌入了某人的臂弯中。她脸色一变，急忙睁开眼睛，看清眼前来者时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出现在自己营帐中的男子身穿着一套棱角分明的全身护甲，外面居然还套上了一件宽大的灰色斗篷，整个人显得鬼气森森。只有隐藏在面罩后面的那双明亮的眼睛依然未变，让少女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身份。

    “你穿成这样是怎么跑进来的啊？”蒂雅娜捂着嘴偷笑道：“尊敬的埃尔先生，你已经是有身份的人了，鬼鬼祟祟地藏在女士的房间里可不是绅士行为。”

    “谁鬼鬼祟祟了？”埃尔气急败坏地撒开手，没好气地哼道：“谁让我这套新装备太拉风，走在路上都有不开眼的小猫小狗蹦出来挑衅……”

    “一般来说小猫小狗看到迅猛龙皮都会夹着尾巴逃掉吧。”蒂雅娜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埃尔的谎言。

    “说来话长啊……”埃尔干笑两声，脸色突然正经起来低声问道：“战争结束了，人类这边的尸体怎么还不火化？你不怕招来那些……恶心的东西吗？”

    “士兵们拒绝火葬，要把战友葬入公墓，神殿的祭祀也保证不会出现传染病的爆发。他们现在正向尸体上泼洒圣水，一时半会儿恐怕还无法入土。”蒂雅娜摇摇头，一脸不甘心地说道。

    “战争结束之后就是胜利者分享蛋糕的时刻，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埃尔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冷笑着说道：“贵族们玩弄政治，商人们大发横财，军人们炫耀勋章，而祭祀们争夺信仰……我想领主大人恐怕已经为那些圣水买了单吧。”

    “……确实如此。”蒂雅娜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辩解的理由。

    “蒂雅娜，有一件事必须提醒你。”埃尔正色说道：“我在来时的路上，已经发现了‘那些东西’留下的痕迹，恐怕他们已经来到附近了。”

    “那些家伙早就来了，而且我很确定他们已经盯上了这里。”蒂雅娜眯起眼睛冷声说道：“血流成河的战场，堆积如山的尸体，距离城市又如此之近，实在是引发瘟疫的绝佳场所。”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需要我帮忙吗？”埃尔关切地问道。如果诅咒教派的魔爪真的已经摸到伊斯塔伦，那少不得又要有一场恶战。

    “什么都不做。”蒂雅娜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

    “什么都不做？”埃尔惊讶地看着少女脸上平静的表情，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脓疮掩盖的越久，就越不好收拾……我想借助这一次机会让伊斯塔伦人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要他们注意到真正的威胁，那这座城市至少还有得救。”蒂雅娜咬着嘴唇吞吞吐吐地说道。

    “所以你就打算先牺牲一部分人的生命？”埃尔被少女突然改变的决定深深震惊到了：“蒂雅娜！你在想什么？真到那时候你以为自己能够掌控住局面吗？”

    “很抱歉，我想不到别的办法。”蒂雅娜撇过头去，不敢正视埃尔的眼睛：“你现在能做的就是马上带提卡离开，如果我死在这里，希望你……”

    砰的一声清脆的爆栗，敲得少女捂着脑门悲鸣起来，将要说出口的话也憋了回去。

    “我也有很多正事要做，没工夫陪你过家家。”埃尔收回手咬牙切齿地说道：“如果你打算袖手旁观的话，那也就是很清闲喽？要不要先来帮我处理一下眼前的麻烦？”

    “你的麻烦？”这次换成了蒂雅娜吃了一惊：“你还真惹到大麻烦了？”

    “不是我的麻烦，是我们的麻烦！”埃尔谨慎地放开感知力四周探查了一遍，然后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破旧的徽章来。

    “你听说过真理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