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一十九章：牛犟传（四）
副官见牛犟似乎很不服，便继续说道：“现在正是督军用人之际，你却不思为督军尽忠，为国家效力，那就是不忠。你忍不下一时的怒气，犯下滔天血案的时候，可想到过赵家的报复吗？就算你死了，说不定赵家也会迁怒于你的父母，给他们引来杀身之祸，这就是不孝了。你杀了赵万金，却没有杀与赵家关系不大的陈二爷，这就是有仁。至于说你有义嘛，那是对你家的两条猎犬有义。这件事的真正起因，只是因为赵万金强买了你的猎犬，你心怀不忿，这才大开杀戒。你说说看，你为了两条狗儿，却置你父母的生死于不顾，这样做真的对吗？” 牛犟没想到马副官居然说出这么大一番道理出来，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隔了老半天，他才懦懦答道：“其实我也不希望这样的。只是当时一时激愤，就没想这么多。” 副官哈哈一笑，说道：“年轻人嘛，毕竟是年轻人。年轻人自然也该有年轻人的血性。其实我完全能理解你当时的感受。我若是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多半也会这么做。不过呢，这世上有许多事情不是光靠武力就能解决的，而是要靠脑子。我之所以说你智勇双全，就是因为你不但很能打，而且在你自首之后，真真正正聪明了一回，这才揭露出了赵家的谋反之心。其实我很奇怪，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牛犟道：“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想赵半城有那么多枪支武器，说不定就是想谋反。自古以来谋反是大罪，老人们都是这样说的。” 副官笑道：“他手下家奴使用的土枪其实都算不上什么事儿，只有他自己使用的驳壳枪才是真正的违禁武器，没想到还真被你歪打正着了。不过经过搜查，他家里还私藏了许多手雷、军用炸药、大烟等等督军大人明令禁止的物品，告他个谋反之罪完全足够了。” 将长长的烟灰弹进烟缸内，副官又继续说道：“牛犟啊，像你这种有勇有谋的年轻人，就应该有所作为才对。你要是能为督军效力，一来可以为国尽忠，二来呢，也可以多赚些钱，让你父母过上好日子，这才是忠孝两全的大好事啊。” 牛犟道：“可我不在父母身边，如何尽孝？” 副官道：“你有点志气好不好！像你这样的身手，还愁不能升官发财么？等你将来站稳了脚跟，完全可以把你父母接到身边赡养嘛。至于战场之上，死得多的是小兵，有几个当官儿的会战死沙场的？再说了，如今生逢乱世，就算你窝在山沟沟里不去惹别人，别人还不是要来惹你吗？赵万金强买你的猎犬，就连他的一个管家都能欺辱到你的头上，这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在乱世之中生存，哪里可能不冒风险的？你听说过西游记的故事没有？那唐僧不就想安安静静地取个经嘛，还有那么多妖魔鬼怪想打他的主意呢。” 马副官的一席话说的牛犟动心了。牛犟道：“赵家虽然被抄家了，可是赵家的亲戚朋友很多啊，我的父母不会有危险吧？” 副官一听有戏，便笑道：“年轻人，你也太没见识了！那个赵家对于现在的你来说，也许算得上一个庞然大物，但是对于督军来说，那简直就是一只小虾小蟹而已。只要你成了督军的手下，还有谁敢！还有谁敢对你家不利！” 这次牛犟再无犹疑，当机立断的答道：“那好，就这样定了。” 现在马副官很高兴，非常的高兴。 这次不但顺利完成了督军安排的任务，还为督军笼络到一个如此优秀的人才，当真是意外之喜。 接下来两天，马副官将牛犟送回家与父母告别，又召集县里的众乡望名流推选出了新的县长，一应事务处理完毕，就带着牛犟和一连的士兵回省城复命了。 马副官见到督军，就把情况汇报了，又夸赞牛犟如何如何的神勇，仅凭一把柴刀，群杀十几个大汉，又说他如何如何孝顺，为了不连累父母，主动投案自首等等。 龙督军最喜欢什么样的手下？他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有情有义的猛将。 至于说为什么？因为有情有义的人才方便笼络啊，而且还这么能打！这样的人才可不多见。 于是督军安排时间，在督军府里接见了牛犟。 督军问道：“会打枪吗？” 牛犟道：“不会。” 督军道：“不会就要好好学。你身体好，反应快，胆子大，脑子也聪明，只要肯用心学，必定是块带兵打仗的好料子。我很少见到马副官那么夸赞人的，你可不能丢了他的脸哦。” 牛犟洗耳恭听。 督军又道：“你这个名字太俗了。” 牛犟道：“牛犟是我的小名儿，我大名儿叫牛水生。” 督军道：“牛水生这个名字也很俗啊，要不我给你改一个名字吧。” 牛犟能有什么意见，自己对面这个督军大人可是权倾一方的父母官啊。他想改就改个呗。 督军道：“这样，我就给你改个名字叫牛秦奇吧，这样就好听多了。” 于是牛犟就改名牛秦奇了。 其实呢，这是督军大人在耍弄文字游戏，调笑牛犟。什么牛秦奇，根本就是取的‘对牛谈琴棋书画无一精通’的意思！ 接见完牛犟，督军下命令，安排牛犟做马副官的警卫，先观察一段时间，如果确实优秀，才酌情升赏。最后，牛犟就在马副官身边做起了一个警卫员。 半年后，因为地盘问题，龙督军与邻省的宋大帅开打，经过马副官的推荐，牛犟被调去前线参战，挂的是个排长衔。 临出发时，马副官对牛犟特别叮嘱道：“秦奇啊，其实这军队就是一个江湖，同样会分帮结派。你是我推荐去的，自然就会被别人当成我这一派系。你这次去参战，不但要对付敌人，还要多留心自己人，可千万不要被自己人给卖了。” 牛犟皱眉道：“原来这里边儿如此复杂？” 马副官道：“那是当然。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特别是像军队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更是矛盾重重，充满各种利益争斗。就算你没有害人之心，也要防备着别人下套子害你，这就是所谓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道理了。” 牛犟道：“我知道了，谢谢马副官提醒我。” 马副官又道：“有空多读读书，读读兵法。如果你想当一辈子的小兵，那可以不用读书；但是要想当好一个军官，那就必须要读书，多读书没害处的。督军是个有学问的人，多读点书就更容易获得督军的青睐。” 牛犟点头答应了。 在前线，他谨记马副官的提醒，事事留心谨慎，同时又作战勇猛，带领他的队伍屡立奇功。会战结束，宋大帅兵败求和，牛犟以累计军功升任连长，这一年，他十九岁。 又过了两年，龙督军因为地盘问题与邻省的严督军开打，牛犟身先士卒，又立大功，被破格升为营长之职。 这一年，牛犟刚满二十一岁。 也许会有人觉得一个小小的营长算不了什么。但是在军阀混战的时代，有军权那就是拥有了一切，一个营长可比一个县长什么的牛多了。其实说穿了也很正常，当年那个赵三爷，也不过是豢养了百来个家奴，还能称霸一方呢。再者说了，现在牛犟才二十一岁，如果按照这样的速度发展下去，当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龙督军对牛犟也非常满意，如此年轻又如此善于作战的猛将，注定了将来会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不过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牛犟居然没心思成家，不成家就不容易拴住牛犟的心啦。 于是督军就暗示马副官早点给牛犟张罗一个媳妇儿，偏偏牛犟就不吃这一套。你叫他打仗可以，叫他读书可以，就是对讨老婆不感兴趣。每次一劝他吧，他就说自己还年轻，要多做出点成绩才考虑成家的问题。 督军见牛犟执意如此，也没有往深处想，慢慢就把这件事给淡忘了。其实只有牛犟自己才清楚，最近一两年来，他一直被同样一个梦所困扰。在这个梦里，他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人。 当然，这个梦非常非常的模糊，每次从梦中醒来，他所能记得的只是一种感觉，感觉到一个很奇幻的世界，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很熟悉，但是又很模糊，很遥远。 那个告诫他做事情不能留手脚的人，就在梦里。 那个教导他尽形寿不啪啪的人，就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