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临淄之怒
四月的临淄春寒料峭，西北风如刀刮，黄昏时分，街道上已经见不到几个人影。 临淄雪宫门外，齐国技击之士手执长戟来回巡逻，严密守卫着齐国的心脏。 雪宫深处，齐王田因齐正襟危坐，齐国群臣脸色憔悴，齐国君臣都在为齐宋战事担忧。 齐王面前案几烛火升起的火苗仿佛锋利的三叉戟，刺向帐顶，照亮一边堆叠成山的竹简文书。 黔夫率领三万大军在陶丘城生死未知，宋楚联军势如破竹，一步步将齐军赶出宋国，事实上，齐军在宋国已经快没有立足之地了。 田因齐嘴唇微闭，双目凝视竹简，良久无语。 商丘之战，齐军惨败，三千男儿血洒疆场，武器铠甲损失殆尽，黔夫仓皇狼狈，从商丘一路退到陶丘！现在陶丘被围，短短一月之间，局势完全逆转，让人猝不及防。 黔夫攻打宋国之前，齐王曾夸下海口，十日之内攻陷宋国，现在商丘没攻下来，还损兵折将，国人如何不怒！ 黔夫不死，临淄不平。 临淄城中，已有传言说黔夫是宋国细作，与宋军互通有无，以致三千将士死无葬身之地。 齐王当然不相信这些道听途说。 齐王的精力都放在改革上。 当初田因齐决心灭掉宋国，是为了立威，减轻改革阻力。阻挠齐王改革的老贵族在临淄颇有实力，他们之中不少人是当年田氏代齐的功勋，不敢小觑，齐王还不敢和这些人彻底决裂。 黔夫被齐王快速提拔已经让老权贵们十分不满，现在看到有机会报复，这些人怎么会轻易错过。 田因齐意识到，为了平息众怒，他必须做出让步，必须牺牲掉黔夫。 大将军田忌猜透了齐王的心思，昨夜连夜入宫，建议君臣两人玩一把双簧。 按照田忌的意思，双簧戏正式上演。 “左司马黔夫一败再败，害死几千齐国儿郎，不杀此人不足以平民愤！杀！” 群臣猜不透田因齐想法，也都不敢说话，沉寂片刻，大将军田忌为上前一步，言语恳切道。 “黔将军奋勇杀敌，本已攻克商丘，不曾想半途杀出了楚南蛮，黔寡不敌众才落败，此非人事所能决定，君上不可不察！” “田丞相所言极是，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齐君不过三万，宋楚联军逼近七万，寡不敌众，黔夫将军能保存主力，已属难得。” 大将军孙膑坐在辇车上为黔夫求情，孙膑这时候已经被他师弟庞涓削去双髌，成为废人一个。 “黔夫勾结敌国，轻敌战败，按照齐国律令，理应五马分尸！” 说话的是贵族代表之一田文烛，临淄城内不少商铺是此人私产，此人势力可谓是如日中天。 田因齐咳嗽一声。 “寡人听闻商丘大败，我军粮草断绝，黔夫退守陶城，十万火急，临淄粮草才刚刚出发，公大夫，不知可有此事啊！” 田文烛脸色大变，嘴里惙惙道：“大王息怒，运粮小吏，已被臣斩首，” 齐王豁然而起环顾四周道。 “既然丞相与大将军皆为黔夫求情，黔将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寡人就先饶他不死，如果不能守住滕城，数罪并罚，诛杀三族！” 田文烛低头不语，算是代表老贵族们接受了这个条件。 齐王要让黔夫深知，黔夫欠田忌一个人情。 这是田忌也是齐王努力为黔夫争取的最后机会，如果不能击退楚军，黔夫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滕城。 齐军大帐。 黔夫眉头紧皱，门帘突然被人掀开，冷风从帐外呼呼刮进来，烛火摇曳。 抬头看时，斥候一脸狼狈。 左右侍卫手持长剑，注视斥候一举一动，生怕此人做出什么不利大将军的举动。 “楚军退了！” 黔夫大吃一惊。 “什么？！” 斥候抬起头，结结巴巴说道。 “没看见楚军大营生火做饭，这种天气，不生火，人会冻死的，刚才小人冒死摸进去，才知道人都走完了，只留大帐没有拆。定是楚人粮草不足，此时追击，必有斩获！” 黔夫来回踱着小步，若有所思。 贸然追击，会不会中了敌军诡计？ “也或者是唐昧死了！昨日我军弓手偷袭敌营，有所斩获，” “大将军，不管怎样，这对于齐国可以说是天佑神助······” “不要多嘴！我黔夫虽然打了败仗，但绝不是懦弱之辈，用兵之道，我想没有任何人高于唐昧，天下大势，都在此人手中掌握，如果这消息属实，那就是近期的一大不幸事件啦。” 黔夫英雄相惜的情感未必能被他的部将们理解接受： “大王恨不得将唐昧碎尸万段。倘若这次唐昧真的重伤而亡，诸将为此欢喜，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其他诸将纷纷附和，建议将军乘势反击。 黔夫沉默不语，“象这样的大事，大王不可能毫无所闻，岂止如此，临淄细作对唐昧的一举一动从来就没有忽视过，” 说到这里，将军回头扫视众人一眼： “临淄本对我们存有戒心，田文烛亡我之心不死。” 大帐又恢复了平静，将军们不再说话，静静等待下达命令。 黔夫沉吟片刻，神色坚定。 “派出三百轻兵，佯装成大军主力，追击楚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