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硬性通知

    两个月后，星辰度假村大厅。

    “各位姑娘们，请问，当你们与一个比自己漂亮的女人站在一起时，是不是有过自卑？请问，当你们的爱人不停注视一个比你们漂亮的女人时，你们是不是会气不打一处来？请问，当你们看见一件很满意的衣服，但穿在自己身上却感觉特别难看，你们是不是会窝火？不用不好意思，不用否认，每个女人都会有这样的心态，曾经的我也有过。只是，自从四年前发生了一件事，让我整个人都彻底改变了，我特别感谢它。”

    大厅里，站在一堆服务员面前侃侃而谈的，是星辰度假村的化妆师领班——温文雅。一向幕后工作的她，今天正在面向星辰度假村全体服务性工作人员召开一场特殊的会议。

    “我今年实岁二十五，严格来说，我天生的身材和长相毫不出众。但我非常的自信！人们都说，自信是男人最大的魅力。我认为，自信同样也是女人最大的魅力。只要你自信了，挺直了胸膛，你就等于战胜了马路上百分之九十的路人！马路上过往行人来来去去，只要你仔细观察他们的神态和行姿，你就会发现，每个人的骨子里都有着或多或少的自卑。脸蛋，是爹妈给的，我们不能去改变它；但气质，却是自己给的。气质，来自于我们的内心，和我们受到的教育环境、生活环境、工作环境…等等，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要想成为漂亮的女人，首先要成为自信的女人。虽然我天生不是那么美丽，但我非常自信。为什么我能有如此自信呢？因为就在四年前，我接触到了化妆，并学习了化妆。化妆，就是一个平凡的女人成为美丽的女人要跨出的第一步。”

    扯了半天，温文雅终于扯到了今天的正题上。

    “第一步往往是最难以跨出的，但只要你跨出了第一步，你就会发现，后面的路竟然有你意想不到的顺畅！在当今这个社会，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得了化妆，我觉得这很可惜。因为化妆，它其实是一门非常高雅的艺术，有着深刻的美学哲理。它能增强面部立体感，能掩饰缺陷，能使我们神采飞扬，自信满满。黑格尔说：‘审美的感官需要文化修养，借助修养才能了解美，发现美。’我认为，我们现在的生活，正处于一个从追求物质温饱，发展到追求精神文化修养的阶段。而跨出了这第一个小步，也就是跨出了人类从物质文明发展到精神文明的一大步！”

    温文雅头头是道地在前面说，服务员们似懂非懂地站在下面听。

    “女人的青春太短暂了。今天，你们还是个如花似玉的少女，男人眼中的尤物，明天，就有可能是一朵昨日黄花，男人眼中的糟粕。不要怪我说话直，因为我也是从一个含苞待放的少女走过来的，我很清楚美丽一词对女人的重要性。虽然现在不比过去旧社会，虽然现在很多女强人也靠的是才华、才干，可是美丽赋予一个女人的意义，永远是无比巨大且不容替代的。那些女强人只给你们看到了她们事业上风光的一面，可她们会把脆弱的一面展现出来吗？不会。她们夜里照着镜子看着自己苍老的脸，看着回家越来越晚、谎话越来越多的丈夫，她们真的不会痛心吗？也许你们没有她们的事业，她们的光环，可是她们拥有的那些，你们通过努力也会拥有；而你们拥有的美丽，她们却永远不会再有。美丽，是一种不可再生而且转瞬即逝的资源，是一种比石油、天然气还要珍贵的，独一无二的重要资源。如果不在有限的青春里牢牢抓住并释放你们的美，当你们成为昨日黄花的时候，就真的成了一无所有的糟粕了！黑格尔说，‘艺术的任务在于用感性形象来表现理念，以供直接观照，而不是用思想和纯粹心灵性的形式来表现。因为艺术表现的价值和意义在于理念和形象两个方面的协调和统一，所以艺术去符合艺术概念的实际作品中所达到的高度和优点，就要取决于理念与形象能互相融合而成为统一体的程度。’黑格尔由此得出结论：‘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

    这下，服务员更似懂非懂了。似乎看出了她们的似懂非懂，温文雅轻轻一笑，话锋终于又转回了她们听得懂的地方：“化妆，也正是理念的感性显现。通过实实在在的工笔勾勒，把每个女人最优秀的特质点出来，让你们展现出最有魅力的一面，也就是把‘美’这个虚幻的艺术名词变为了看得见摸得着的存在形式。化妆，对女人来说，是迈向美丽、留住青春留住爱的第一步；对你们服务行业工作者来说，把自己最美的仪表展现出来，也是对客人最大的一种尊重，一种礼仪；对整个社会而言，化妆又是使人类从追求物质文明发展到追求精神文明跨出的一大步。很多姑娘们，都为男人多看了几眼漂亮女人吵架，而男人，永远站在爱情的主导地位，男人根本就不会明白我们女人的心有多苦！每次听说这些事情，我都很痛心。为什么男人就可以在外面拈花惹草？为什么女人吃醋就会被说成是泼妇？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因为你不够美丽！为什么我们女人不能把自己打扮得美丽动人，让别的男人羡慕地回头看，让自己的男人吃醋？姑娘们，只要你们变美，你们会有完全不同的人生，相信我！你和你的爱人走在街上的时候，再也用不着担心他偷看别的女人，因为偷看你的男人太多了，他一个一个骂都忙不过来呢！”

    人群中有三五成群的笑声，气氛相当的轻松。

    “我衷心希望所有的女人能像我一样，懂得欣赏美，懂得创造美。每一个女人，都是一个误落凡尘的天使，尘世的喧嚣也许掩盖了你们原本的光芒。不过，只要你们能发现，并创造自己独特的美，你们的爱人就会更加懂得珍惜你们。”温文雅的层层解说，像是在发表一场演讲。她用锐利的目光扫视了一遍每位认真聆听的服务员，换上了沉着而不容辩驳的语气：“来，都跟我喊；‘我是最美的！’”

    她高举右拳，语调高亢，充满着自信的力量。

    “我是最美的…”“我是最美的…”三三两两的服务员开始小声地说。

    “我是最美的！”温文雅逐渐大声，右拳更加高举，语调更加高亢，充满着自信的力量，“都跟我喊！每天都要喊三遍，你就会发现，自信的力量会从心底升起！都跟我喊！我是最美的！”

    “我是最美的！”终于，服务员不再怕羞，陆陆续续地高举右拳喊了起来，声音也渐渐整齐嘹亮。

    上天没有赐予温文雅美丽的脸蛋，却赐予了她灵敏的思维。她知道，要攻下女人的心，就得从爱情方面入手。今天温文雅针对星辰度假村全体服务性工作人员开的这场会议，可以说其实不是会议，而是一条硬性通知。因为这场会议要告知的事项，是个不折不扣的霸王条款——从今往后所有在这里工作的女性，必须提前一小时前来报道，统一化妆、盘头、敲章检查，而造型费用则会从工资或所得里强制扣除，由不得她们乐不乐意。另外，统一化完妆都得盖章检查，一旦发现有未盖章者，举报一次奖励五十元。

    也许温文雅参悟得最通透的不是化妆技巧，而是人性。今天，短短几十分钟的“会议”后，内讧就盖过了服务员们对压迫的反抗。为了五十元，朋友可以不是朋友，仇人便更有了公报私仇之机。

    温文雅，内心住着一名野心家的化妆师。从今天开始，星辰度假村全体女性服务性工作者就不能再决定自己的装束打扮了。化妆、盘头，仍然是温文雅的本职工作，只不过这一切不再是自愿了，而改为了强制。

    “…‘造型费’，每月工资中扣除，一人100；公关部人员每日五元，请在化妆前上交。化妆、发型缺一不可，不管你认为自己是天生丽质，还是认为自己的头发已经不必打理，为了公司的整体美感，我们不能放任一个特例。每天做完造型的在上岗之前，我会挨个检查你们的敲章记录，我希望不要出现没有敲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