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 劝良为娼
“小青，你跟我来。”带着和善的微笑，他将神色紧张的小青带到了一间无人的包厢。远远目睹了这一幕，何俊毅悄悄跟上前去，站在门外小心窥视。 “小青，现在有男人追你吗？”王立彬并未开门见山。 小青略有羞涩：“有。” 王立彬和颜悦色问道：“他是做什么的？你对他有感觉吗？” 一个大男人问这些东西不免让小青感到更害羞了，可她犹豫半天，还是说出了实情：“他，他是做保安的。”随后她又立即补充道：“是别的场子的保安。” 她并没有回答下一个问题。但在王立彬眼里，她已经回答了。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他肯定长得不赖吧。他多大啦？” 小青刷的就脸红了：“他，他二十八。” 她还是没有回答第一个问题，但在王立彬眼里，她也已经回答了。这回他没有笑，而是叹了口气：“‘玉树临风’时常后头紧随着一个词，‘风流倜傥’。二十八未婚，以我活了三十多年的经验来看，是典型还没放浪够的标志。” 门外偷听的何俊毅一口气噎住。二十八，保安，玉树临风，怎么就这么熟悉呢？ 王立彬还没刺激够，继续剖析下去：“其实我当初来星辰上班，也差点就做保安了。但我还是决定不做保安，因为我当时就意识到，当保安是没有前途的。也许他们有很好的福利，可这辈子撑死也就是个小保安了。选择做保安，有时候是一个男人的文化程度和思想境界决定的，所以我不能说做保安的男人都没志气，但我可以确切说，做保安的男人都没啥本事。” 他剖析得句句在理，却也太过现实。十八岁的姑娘往往难以看透现实，仍沉浸在美好童话爱情的美梦里。深谙这一点的王立彬沉思片刻，问起一个问题：“小青，你来下江多久啦？” 小青老实巴交地回答：“三个月。” “怪不得…所以，虽然你的腿脚已经适应了下江的新生活，但你的心却还适应着从前家乡的环境，家乡的思想观念，家乡的文化教育，你还是‘身在下江心在乡’，落叶归根认祖归宗是几千年来的文化习俗，出来混只不过是带点钱回去，好衣锦还乡光宗耀祖。” 小青不说话，算是默认。 王立彬循循善诱：“可是有一句很经典的话你要知道，‘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能早日离开这里’。你听过这句话吗？乍听很矛盾，既然想早日离开，那又为什么要来呢？答案很简单，为了钱。但既然为了钱，为什么要在这里把青春耗下去呢？女人的青春太短暂啦！今天，你只是兜里空空，却还有一副姣好面容；可明天，你就不再是兜里空空的小姑娘了，而是兜里空空的一朵黄花。也许你能拒绝诱惑，在下江吃上个十年的青春饭，也确实能攒上一笔钱回老家开个小店，跟你的小保安过上幸福美满的夫妻生活，谱写童话结局…可你有没有想过，别的小姑娘的青春都是在学校里，在阳光下，在cao场上挥洒度过的；而你的青春却是在这种每日醉生梦死，面对各种烂人，在黑夜里被社会所有的阴暗面包围度过的！你觉得客人过来玩，会给你带来阳光的一面吗？你知道客人都把这里当什么吗？不是行贿受贿交易地，就是寻花问柳作乐地。他们完完全全把这里当作一个垃圾场，把自己白天遭遇到的所有压力化作情绪一股脑发泄到你们服务员和小姐身上，这才是他们的初衷！这儿，就是他们的垃圾场；你们，就是可供他们倾吐垃圾发泄情绪的工具。” 虽然不中听，却仍然句句属实。小青揉搓着衣角，缄默不语。 “小青啊，我虽然是个男人，可我也想跟你们一样，早日离开这里。可我到现在老都老了，还是离不开这里。我急啊，我到现在三十五了，连个对象都找不着，我能不急吗？我刚出来混的时候心里想，要是有个富婆给我一百万，我就跟她走了，少了不干！第二年，我的标准就降低了，心想，要是有个富婆给我十万，我就跟她走了，只要十万！可还是没有这样的人出现。到了现在，我甚至都想过，算了，有钱的女人太少，只要有个有钱的男人肯把我包养起来，我也豁出去啦！” 他将真话假话完美串联在一起，再配合以真情流露的完美演绎，实在让小青难辨真伪，甚至让何俊毅也难辨真伪。对最后的那句话，何俊毅最初觉得一阵好笑，可笑了没两秒，他又陷入了沉思。 王立彬苦口婆心地继续劝说：“小青，不怕你笑话，看多了夜场，我的心态早已经失衡了，那些客人一进门，我就恨不得立马把他们捧成神仙，让他们立马把所有钱全部掏出来给我，然后赶快滚出去，一出门就被车撞死！这样的想法不是我一个人有，我有个前辈就是这样的心态，当时他跟我说的时候，我还觉得他的心态好可怕，好像魔鬼！结果还不到两年，我自己就成了这样的魔鬼！” 见小青仍然闭口不言，他又继续娓娓道来：“影星马如秀你听说过吗？代言瀚海冰箱的那个女的。你知道她原来是干嘛的吗？她是我来星辰度假村上班第一天负责面试的第一个小姐！两年，不到两年，她已经成了‘著名影星马如秀’，记得当年，她跟你一样青涩，什么都不懂。可她现在，成熟美丽，优雅大方，完完全全蜕变成了个十足的女人。小青啊，你是朵没****的花，好好把握机遇，你的机遇比那个马如秀要好多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只见许多人都往一个方向跑去。门内的王立彬和小青没有受到影响，而门外的何俊毅却忍不住走了神。看了一眼王立彬所在的房间门，他犹豫片刻，还是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循着声音，他来到了999房门口，那阵喧哗也正是999里边的三十几号人发出来的。站岗的石成金正趴在门上，明目张胆地往里瞅，边瞅边发出兴奋的笑声，还笑得不时发出吸哈喇子的声音。他看得非常专心，就连何俊毅出现在身旁都未察觉。 顺着他的目光何俊毅往里头一看，这不看倒好，一看眼睛也豁然亮了——只见里头足有七八个半裸的女人，正一边扭动着身躯跳舞，一边动手褪去身上残留的衣物。里头的客人也全都high了起来，有的蹦上沙发摇头晃脑，有的蹦上桌子凳子台子振臂高呼，还有两个干脆直接抱着脱衣舞女拱来拱去，主动帮她们脱起了剩余的衣物。 石成金压根没注意到何俊毅，何俊毅也没工夫搭理石成金，两个“没志气、没本事的保安”就这么站在“怡红院”门口开着荤。另一边的房间里，王立彬仍在对小青进行苦口婆心的劝说。 “…我最初下海，也是为了我弟弟。说来也不怕你笑，不是为了他的学费，而是因为他做梦都想要一辆摩托车…”王立彬开始跟小青胡扯乱掰了，“长兄为父，我为了满足他的心愿，才把厂里的铁饭碗辞掉啦！我可是发电厂的啊!我在厂里的位置，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可我为了弟弟，不要啦！现在，我确实给他买了一辆摩托车，只要看到他的笑脸，我就觉得这个世界都美好了。” 听到“弟弟”一词，小青仿佛略有动容，王立彬的眼底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999门口，当看见客人将********全身的最后一件内裤扒下，石成金兴奋得连吸哈喇子的功夫都没有了，他半张着嘴，两眼直勾勾地盯紧了里头，盯紧了那一双双在双峰沟壑间游移的手，拼命幻想着自己也是那其中之一。可是就在此时，那个专心围观的何俊毅竟然走神了。 “…因为我当时就意识到，当保安是没有前途的。也许他们有很好的福利，可这辈子撑死也就是个小保安了。选择做保安，有时候是一个男人的文化程度和思想境界决定的，所以我不能说做保安的男人都没志气，但我可以确切说，做保安的男人都没啥本事。”王立彬刚才的话突然回荡在耳边。 “没错，我也就是个保安。”他突然默默自嘲起来，“也就配站在门口围观一辈子，就算是个保安队长，最多也就得到个近距离围观的权力，他说的没错，我充其量也就一看门狗的头儿。” 莫名的耻辱感让他无法再像刚才那样入神地围观下去。闭上眼，深呼吸，努力甩开一切思绪。一巴掌拍醒了淌着哈喇子的石成金后，他调转头去，淡定地抛下了一句“你该去厕所了”。 如同被捉jian在床似的，石成金心虚得面红耳赤。 那无人的房间里，王立彬还在对小青好言相劝。 “我才一个弟弟，可你有四个，我明白你肩膀上的担子有多重。如果他们以后能有出息，你的苦也就没白吃。但如果你能用一种轻松的方式赚到更多的钱，不光是你，连你四个弟弟都可以少奋斗十年，你们这整个一家子家族就此兴旺，家族命运就此改写，脱贫致富不需要经过三代人的努力，你一个人就够了。难道这不是光宗耀祖最好的方式吗？” 何俊毅慢慢贴近门边，能清晰听见王立彬苦口婆心的劝说。他忍不住朝里头瞄了一眼，只见王立彬坐在小青面前，满脸真诚，就像个大哥哥一般温柔亲切。 渐渐地，王立彬脸上的真诚转变为了忧伤，他面色变得悲戚，喉头也逐渐哽咽了起来：“我弟弟，他已经被撞成了半个废人，他这辈子还能干嘛？哪个单位肯要他？他这辈子的命运几乎就拴在我手上了。你知道吗，如果你今天不答应，我就要被蔡总开除了，我就连这两千块的工资也没有了…”说着，他的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我真的走投无路，别无选择了。小青，你只要点个头，不管是你弟弟，还是我弟弟，他们都会有大好的光明前途。钱，对那些客人来说就是纸，可对我们这些穷人来说就是命啊！” “弟弟”？门外的何俊毅皱起了眉头。“他还真会编故事啊，看来他就算当不成总经理，改行拍电影也不错…” 他还在思索着王立彬的演员潜质，就在这时，里头发生了惊人的一幕——只见王立彬突然起身望着小青，然后毫不犹豫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王立彬泪流千行，泣不成声，他双手牢牢抓紧小青的小腿乞求道：“求求你，给我这个当哥哥的一条活路吧！我这张老脸还剩些什么，我统统都可以给你，只求你行行好，不要把我逼到绝路啊…” 何俊毅看得目瞪口呆，耳边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何俊毅何俊毅听到请回答。”对讲机不适时宜地响起。 全身一个激灵，他赶紧拔腿走开，走到拐弯处才敢回话：“听到请讲。” “办公室蔡总找。” “明白。”放下对讲机，做贼一般瞄了一眼身后，小房间里，王立彬并没有追出来。看样子，他还在酝酿情绪继续演戏。无暇理会他的劝说结果如何，何俊毅只有往总经理办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