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明（上）
“他说，他在人群中第一眼就看到了我。” “吃鱼的时候，他有条不紊地挑出所有的刺才夹给我，那样认真细致的样子好帅。” “那一次去二桥底下的芦花丛写生，我说累了，他就背我走，等我醒来发现还在他背上，天都黑了。他说，只是不想打扰到我的美梦。” “遥遥你觉得接吻是什么感觉？我觉得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嘴对嘴，但想到是他就觉得好幸福好幸福。” …… 在文学社举办社庆的时候，孟遥在学校礼堂第一次见到了李长安。 S大的文学社有几十年历史，出过不少大大小小的作家，在W市的高校中颇有名气。今年恰逢周年庆，由校领导牵头，邀请了很多老校友和省作家协会的学者来，甚是热闹。没想到青年画家李长安也在名单当中，只不过在这样的公共场合，他和郑琳保持着应有的距离。 私底下郑琳才给李长安和孟遥做了介绍。李长安本科毕业于省美术学院，后来在Ｓ大念的研究生，也是他们的老校友。如今是业内颇有名气的画家，诸多画展、拍卖会上也能见到他的作品。 孟遥见他们俩站在一起，虽说年龄差距有些大，但也算郎才女貌。李长安留着拉碴的胡子却不显邋遢，长发大概过肩两公分，整齐地扎了起来，人显得精神而带着不羁的味道。从李长安看郑琳的眼神中孟遥看得出，那是喜欢而宠爱的感觉。 那天孟遥也作为文学社的新晋副社长给特邀嘉宾省作家协会的领导们鲜花，其中曹树在列。将捧花献给曹树的刹那，曹树笑道：“恭喜。” “谢谢曹老师。”孟遥欣然点头。 孟遥成为文学社副社长是大三上学期期末的事。大四的学长学姐卸任，根据才华、对社里的贡献和个人意愿，孟遥是副社长的不二人选。 做了副社长后孟遥更忙了。除了自身繁忙的学习外，孟遥还要花不少时间来协助社长管理文学社。后来文学社请了曹树来给大家讲课，为了90分钟的授课，孟遥作为直接负责人前后忙活了一周。曹树这人没有架子，沟通很愉快。孟遥记得他不喜欢被叫“您”，于是就一直用“你”。 “曹老师，谢谢你今天的授课，我们收获良多。”课后送曹树离开，孟遥真诚地说。 “不客气，我就说过，你一定会有机会听我讲课的。”曹树笑道。 “这不光是我的荣幸，更是S大同学的荣幸。”孟遥答道。 “你看《世说新语》？”曹树望了一眼她捧在手里的一堆书，那是要拿去图书馆还的几本。 “是啊，刚刚看完。” 曹树点点头拿起翻了几页，然后就一边走一边看着，路要转弯了都没反应过来。 “曹老师……”孟遥提醒道。 曹树抬起头来，合上书后感慨地摩挲着书皮，“你喜欢这本书？” “嗯，故事短小精悍，里面很多人物我也喜欢。魏晋人士的那种清朗、豁达而洒脱的性情最让我仰慕。” “我念大学的时候也看过这个版本的……现在能静下来来看文言文原著的学生不多了。你很好。” 孟遥望着他，刚想表示谦虚，却隐约觉得从他眼中看出了苍凉之感。 “对了，如果我没记错，你是X市人吧？”曹树突然想起，问道。 “嗯。” “从W市到X市做火车要四五个小时？” “是啊。” “我看很多学生都开始买票了，春运啊，买票可不容易。你买好了吗？” “还没呢。”孟遥摇摇点头。她是准备第二天五点半早起到学校东门外的火车票代售点买票的。前两年也是这样，每到这个时候买票就特别难，最长的一次排队排到中午，还下着雪，非常辛苦。 “正好我有个朋友在铁路局工作，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帮买一张。”说着，曹树拿出手机。那时候买火车票还不用身份证。孟遥赶紧说不用了，而曹树的电话已经接通。 跟电话那头寒暄着，然后曹树问孟遥：“要几号到X市的？” 孟遥只好回答。 挂了电话，曹树说：“好了。明天我让我的学生把票拿给你。” 孟遥感激不尽，“真是太谢谢你了，曹老师。” “客气什么，举手之劳。你留个电话号码吧。”曹树摆摆手笑道。 果然，第二天孟遥接到宿舍电话，匆匆赶下楼去，一个女生把火车票递给她。 “麻烦你跑一趟了，请替我再次感谢曹老师。”孟遥接过票说道。 那位女生看起来可能是曹树的研究生，气质很娴静，她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就走了。 挨过了紧张的期末考试周，终于迎来了寒假。天冷，孟遥几乎每天宅在家里，上上网看看书。这几年孟良正在建筑公司做施工积累了不少经验，事业渐渐有了起色，家里经济情况日益好起来。前几年为了给爷爷治病欠下的钱一直在慢慢还，也终于还完。 孟遥一直没跟家里说这件事的真相。如今既然还完了，就翻篇了吧。 春节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就是不停地走亲访友，孟遥也一样。这天孟遥跟父母去拜访一个父亲的工友，吃过午饭后百无聊赖，这位工友的家正好临近五中，孟遥便决定回母校看看。 走在熟悉的街道，孟遥恍如回到了高中时光。走到学校附近的一条小道，这里有好多花店和酒吧。以前每天上下课急匆匆，没有时间到处逛，如今再来，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走着走着，透过一家酒吧的玻璃窗，孟遥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她决定假装没看见扭头离开时，那个人也看到了她。 孟遥只好微笑着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那人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孟遥只好走进去。 走近后才发现，她的脸上是湿的，手中拿着酒杯，桌子上还放了五六个空瓶子。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喝酒？”孟遥问。 “没想到这个时候会遇到你。”章颖之惨然一笑，“不跟我喝一杯吗？” 见孟遥不答，章颖之又叫了两瓶。 “坐啊，干嘛站着。”章颖之把一瓶啤酒推给她。孟遥坐下，看着她的脸上绝无往日的骄傲和矜持，而是挥之不去的哀愁。 “你怎么了？”孟遥坐下小心地问。 “我们这算是第一次单独坐在一起聊天吧？呵呵，记得高中的时候，我们虽然一个班，却没什么交流。到了大学，理工大和S大不过一墙之隔，我们也没聚过一次。为什么？因为我们是情敌。情敌都是水火不容的。今天真是凑巧，能坐在一起说说话。”章颖之苦笑着说。 孟遥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望着她。其实很多人，纵使不是情敌，也很难成为朋友。孟遥觉得她跟章颖之就是。从第一次见面，她就觉得章颖之是那种小公主的角色，人人宠着爱着，有骄傲的资本，跟她从来就不是一路人。 “你怎么不说话？在我面前用不着矜持，你勾搭阿风的时候，也没见矜持啊。”章颖之嘲讽道。 “章颖之，如果你说的是那次在KTV，那是个误会，我很抱歉。请你不要把话说那么难听。”孟遥不卑不亢地说。 “误会？呵呵，你们的口吻都那么像。他也说那是误会。可我知道不是，从来就不是。”说着，章颖之趴倒在桌上，把头埋在手臂里。 半晌，她才抬起头来，说：“可我又不知道，为什么……你说，除了高考没你考得好，我还有哪里不如你？哦，还有文章没你写的好。除此之外呢，我还有哪里不如你？我跟他十几年的感情，还比不上他认识你的几年。他对谁都好，唯独对你不一样。那时候我知道他喜欢捉弄你，你知道我有多嫉妒吗？他从来不会对任何人那样。后来你们闹僵了，我在他面前，连提都不能提你。一提你他就生气。可我跟他认识那么久，从未见过他生那么大的气。” 章颖之自言自语着，“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说什么，他都说好。我不喜欢这样。我甚至羡慕那些吵架的情侣。后来我故意无理取闹，他也不恼。我以为他那是包容我，爱我。我想过要一辈子跟他走下去。能得到他，我此生无悔。可是你呢孟遥，你又出现了。你就像小鬼一样，阴魂不散……” 孟遥不语。 “为了你，他偏偏要到S大去散什么步。为了你，暑假聚会的时候他能甩下大家匆匆追出去，我拉都拉不住。十一聚会那天结束，他醉得不省人事，嘴里却还叫着你的名字……” 孟遥惊讶地望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晶莹闪动着，带着几分不甘和落寞。 “孟遥，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说着章颖之拿起酒瓶就往嘴里灌。 “你少喝点吧。”孟遥劝她，伸手去拿她的酒瓶。章颖之不客气地甩开她的手，孟遥重心不稳，差点俯身趴倒在桌上。 “你总是这副柔柔弱弱的样子，果然，男生都喜欢这样。”章颖之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