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归来时的歌谣
巴黎修道院的清晨并不安宁，教堂矮墙之外马蹄声与兵器碰撞的噪音传入这个神圣之地，城外冗长的道路被雪覆盖蔓延出去，阴沉的气息笼罩着这个城市令人感觉十分不舒服。做完早课的雷蒙纵身跃上屋顶望向远处，城门口黑压压的一群近卫甲士即将出城。 屋子下传来热尔韦神父的焦急的喊声：“雷蒙，下来，上面太危险了！” “好的，吾这就下来。”雷蒙跳下来的时候把热尔韦神父吓得冷汗都出来了。上帝眷顾这个孩子，近三米高的屋檐上就这样下来真害怕这个家伙会像埃蒂安一样一直躺在床上。 “早安，慈祥而伟大的热尔韦神父。”雷蒙挠挠头笑道，才发现热尔韦神父怒气冲冲的瞪着自己。于是他羞愧的低下头，一言不发。 热尔韦也没有多少生气，这孩子小时候的时候明明那么乖巧，乖巧的如同一个小女生一样。感叹了一会之后，接着他缓下气来对雷蒙说道：“今天有一件事情交给你去做。” “愿意效劳。” “今天得让你跑一趟远路了，不过这件事非你去不可。” 确实修道院中这几天并没有多少人，平时那些卫兵与修道院中的修习骑士现在大概也已经聚集在城门口，准备出发去援救佛兰德斯公爵。这几天爱达几乎每天都来这里，其实塞西莉亚也非常想来不过她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就是未来法兰西的王后了，要是整天到修道院中与几个俊俏帅气的堂区骑士幽会，传出去免不了风言风语。但是爱达不一样，还带来了不少的消息，其中包括神圣罗马帝国第三次入侵法兰西这件大事。 “去把那两袋的麦饼送到利雪堂区，交给萨瓦里主教吧，他特别喜欢吃我做的麦饼。我想你也特别想回去见见他吧。”热尔韦指向一旁两只有半个人这么高看上去很重的麻布袋子讲道。 “这么大……两袋，吾今天来回么？您在开玩笑吧，热尔韦神父大人。”雷蒙有些苦恼，上前双手一手一袋举了下完全只能拎起走不到十米左右，两袋至少有三百斤手臂就会脱力。不过他绝对不会放弃这次回家的机会。 一声马嘶声，热尔韦牵过一匹棕色毛发的高大老马到雷蒙面前，补充道：“这匹老伙计是我征战多年的兄弟，请好好善待它，它喜欢吃胡萝卜。”说罢热尔韦拽起两袋沉重的麦饼，看似很轻松的甩到了老伙计的两边挂着。老伙计闷哼一声，打着鼻响挺直了身板，就像是跟刚刚露了一手的热尔韦一样不服老。 掏出一根胡萝卜喂给了老伙计之后，热尔韦神父看向雷蒙。看呆了的雷蒙愣了一会惊叹这两位年数已高的“兄弟”宝刀未老，力气丝毫不减当年，就被热尔韦用力一拍背后。回过神来，粉发的精壮青年当然也不能输给前辈，摸摸鼻子说道；“没问题交给吾了，不过吾得去跟埃蒂安打声招呼，要是他醒来没有看到吾，会不安分的。” 话音刚落屋内传来嘭的一声，雷蒙一脸的歉意之后急忙进屋。热尔韦笑着抚摸着老伙计的鬃毛，自言自语道：“现在都是年轻人的时代了啊，哎哟我的手好酸……早知道不该牵强提这两袋东西了。老伙计你还驮得住么，别勉强自己啊，哈哈。” 埃蒂安醒来时雷蒙不在房中，而克莱姆的睡姿奇差无比，呈现出一个“大”字，一条腿压在自己失去知觉的腿上，其中一只手臂压着自己的胸口。埃蒂安开始怀念与雷蒙一起睡一张床的时间了，但身为克莱姆的监护人不想吵醒他，便扭动身躯想要挣脱开来，没想到的是埃蒂安其实早就在床边缘区域了。上半身啪嗒一声摔在了地板上，而下半身还在床上。 当雷蒙进房间的时候埃蒂安投来求救的眼神，雷蒙差点笑出声来。扶起他之后，雷蒙在床边坐下，目光柔和的看着床上瘫痪的埃蒂安，道：“今天吾要出去一趟。” “去哪儿？” “利雪。” 金色长发已经及肩的埃蒂安怔了一怔，摸了摸自己很久没有修剪的杂乱头发，扬起秀眉道：“替我向老头子问个好。等你回来，帮我修剪一下头发吧，有点太长了，都遮着眼睛了。” 雷蒙点点头，便站起身，但埃蒂安的手一直抓着自己的衣角。他的直觉告诉自己，他并不想让雷蒙走，好像是会有什么不祥的事情发生。然而雷蒙的微笑完全治愈了他的内心所承受的不安伤痕，缓缓的放下了手，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我等你回来，记得一定要回来。” 推开门，一个俏丽的身姿痴痴地站在门口，暗红色的秀发上沾着一点闪亮的冰晶让她更加的娇艳动人。不施粉黛的爱达确实算是个美人儿，其姿色也毫不逊色于塞西莉亚公主。这几天爱达非常闲，在默伦堡中的生活没有想象中的惬意。塞西莉亚不能出门但是自己可以来修道院找两位骑士，也让那个小丫头十分羡慕。 热尔韦牵着爱达的马走过来，说道：“这位爱达小姐就陪你一起出发前往利雪吧。”一路上有个俏生生的丫头陪伴，想必雷蒙也是不会介意的。有一位王室的骑士长级别的保镖在身边，而且还是标致的美人儿，每个男人都会心动的。 “你怎么能这么闲？”没想到雷蒙皱着眉说道，“又不是去玩乐，等晚上就回来了。” 爱达抓着衣角低着头抿了一口红唇，被雷蒙这么一说，自己身为一个王室公主的贴身骑士整日在此游手好闲，自然感觉很丢面子。雷蒙见此也有些不好意思，扶额道：“行吧行吧，你跟着吾就是了。” 城外空荡荡的，早晨本应该热闹的集市一片荒芜，或许是因为军队行进的需求，领主让他们都延迟了开市的时间。然而一夜风雪吹拂后的初晴让原先已经被军队马匹踩过的大路更加的坚硬，也变得更加滑更加难以行动。 雷蒙牵着热尔韦的老伙计走在冰封之路上，略有所思。自己该是以怎样的状态去见萨瓦里神父，是否应该告诉萨瓦里神父，埃蒂安现在的状况。想到这些就有些头疼了，就在此时耳边响起了悦耳歌谣： 在菩提树下在草地上 有我们温暖的床 那儿遍布着凌乱不整的 花朵和小草 在山谷的幽林前 怹哒啦唻 夜莺美妙地歌唱 我走啊走来到了草地上 良人早已在那等待 他拥抱了我 圣母在上！ 我无尽欢欣 他吻了我？ 足有一千次！ 怹哒啦唻 瞧，我的嘴唇多么红润（怹哒啦唻是指夜莺的歌） …… 入迷的雷蒙走着，听着，然后感受着雪后晴天的清新，有意思沉醉了。爱达的袅袅余音如此的美妙，遣散了雷蒙心中的乌云。繁华易毁，然其诗流传。歌多言典雅爱情，为天下骑士逑高贵佳人赞。这一首典雅的爱情诗歌通行在阿基坦普罗旺斯法兰西南部，一位优秀而又浪漫的吟游诗人所作，半出于此，华彩篇章，皆以为源。 回忆年幼时曾经拨动的竖琴，歌颂的诗篇。埃蒂安是那么的欢乐活泼，以至于如今的雷蒙无法释怀。爱达停下了歌声，但美妙旋律扔在雷蒙脑中盘旋无法散去。 “谢谢你，爱达。” 爱达有些迷茫，自己看到这安静而又美好的清晨，不禁想着歌颂一曲。白色的裙铠在马背上泠泠作响，青葱般修长的双腿挂在两侧俏皮的甩着，雷蒙回眸对着爱达一笑。这下爱达脸彻底红了，这个比自己还要漂亮的大男孩对自己会不会产生……爱情这种东西。她不停的摇摇头，不行不行，若夫瓦鲁尸骨未寒，还有塞西莉亚小姐没有照料好，不过等塞西莉亚入嫁成为高贵的法兰西王后之后呢？不得而知。 塞纳河沿岸仍然有不少的商船驶进巴黎伯爵领，不过现在的紧要关头码头的关卡非常严谨，码头城楼上一个个搭弓上弦的弓箭手死死紧盯着来往船只，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维京人都不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这一次商船运来了近三千费舍尔的庞大数量粮食（中世纪西欧的粮食单位，相当于23——25升，根据各地的情况有所不同），是爱尔兰运过来的小麦，粮仓一下子就被塞满了。并且有人说还有一支载着小麦来自荷兰的船队，不过这下子当地粮食的价格可能会下降很多了。 法兰西的商人并不精明却非常讲人情，他们从来不自己从其他国家订购商品，而是向这里的外国人购买，这些外国人靠我们的头脑简单获利，靠我们的头脑简单装满他们的钱柜；他们购买时出的价钱我们一无所知，但卖出时的价钱我们一清二楚，因为我们不情愿也得如数付款，在生活上不能不精打细算。商人们总是将一些人情味带进交易中，所以法兰西这里做交易的多数都是朋友相称。 雷蒙的mama朱利安女士也是这样一位商人，她救助过许多从外面流浪到利雪的人们。这一趟回去，雷蒙也想见见几个月没见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