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再见，塞西莉亚
四月的巴黎，往南方延伸到田野中，已经有不少的勤劳农人开始春耕。肥沃的巴黎盆地春雪消融后的短短几天就开始吐绿，大批的犹太人商队从普罗旺斯境长途跋涉来到了法兰西最繁荣的巴黎，或许他们真正的目的地是多佛海峡彼岸的英伦岛屿。这群狡诈的商人身边都带着不少雇佣兵，甚至有些雇佣兵已经像是定居在他们身旁了。 仅仅持续一个多月的根德战役结束了，法兰西与神圣罗马帝国的和平协议将维持十年，如今的腓力恐怕仍然没有足够的实力去对抗诺曼底的征服者威廉国王。 法兰西对加洛林的百年统治之后，这片土地被更多的人称为是法兰西王国的领土。正如同勃艮第公爵领如今是法兰西的法理领地一样，即使另外存在一个勃艮第王国在神圣罗马帝国境内。 塞纳河涓涓流淌，河边长出了不少嫩芽，放牧者驱赶着羊群。冰消雪释之后则是万物复苏，巴黎城内的市民搬出一大木桶的葡萄酒来庆祝他们顺利地度过了这个寒冷的冬季。教堂中的卫兵与骑士都已经回来了，维持着这块神圣的区域的秩序，在这美妙而又安宁的春天。 月初的弥撒必不可少，早早地雷蒙就已经背着埃蒂安走出了房门前往小堂。克莱姆在一旁轻轻挽过埃蒂安，两人坐在小堂的长椅上，雷蒙则与热尔韦神父以及几个侍从一起搬着面包与红葡萄酒。热尔韦停下身子，察觉到时间不早了，于是让大家先停下工作全部端坐在长椅上。 下一刻原本宁静的小堂中传出圣经经文的朗朗声，那种低沉的诵读声令克莱姆这个孩子非常不安，整个人扭来扭去的，但还是被埃蒂安牢牢地按在位置上。信仰天主之人在神坛前为上帝效劳着，但一切都介乎于罪孽和赎罪之间。 热尔韦神父早上说得最多的还是“上帝为他祝福，您虔诚的信徒埃蒂安啊”这句话。但即使是春意盎然的日子里，被水洒在头上还是很难受的，埃蒂安没有抱怨什么，其实以前的仪式萨瓦里都不会洒在自己或者是雷蒙身上。 他们接过了一小块麦饼，作为耶稣基督的圣体，还有一小口的红葡萄酒作为圣血。吃了之后就与上帝同在，获得了救赎。从前的埃蒂安总在这一刻不安分，因为自从听过新约中最后晚餐的故事之后，他就再也不愿意食用红葡萄酒，直到长大之后心结才打开。相反那段时间他偷偷地会在萨瓦里的房内找到两瓶杜松子酒，那种最烈最辣的从荷兰运过来的烈酒。每一次偷偷给雷蒙，他喝完之后都会晕头转向脸上红晕要到第二天的清晨才能消去。 照理今天的做弥撒日子修道院会相当的热闹，但门外并没有多少市民前来。侍女们与卫兵们都在议论纷纷，他们听闻今天会有大人物要来巴黎的修道院。 今日就是腓力的成年礼与他的婚礼了。清晨天还蒙蒙亮，乌拉尔就叫醒了腓力，为他梳妆打扮之后腓力看上去也没有那么稚气了。金贵的王家长袍穿着在身上，与卫兵队还有乌拉尔、未婚妻塞西莉亚一同前往巴黎的修道院中进行弥撒与成人礼仪式。 或许默伦堡最近的圣但尼堂区的白胡子神父已经气得不行了吧，这种重要的仪式，国王居然去了巴黎城镇里的三流修道院。真是疯了，上帝诅咒那个撒旦之子。 “我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帮你们的吗？”埃蒂安被背在雷蒙背上，问道。 “没有关系，你好好休息就可以了，过几天等热尔韦神父准备好马车吾们就出发。”雷蒙回答道，说起来自己从母亲那里带的盘缠是不是足够买一辆马车呢，自己把那些金币给热尔韦神父的自己都不相信他说完全足够。 埃蒂安没有继续说下去，靠在雷蒙的粉色长发上，头发上有一些说不出名字的香味，像是茉莉与草腥味混合起来的味道，不过十分的好闻。克莱姆这几天安分了不少，没有再吵吵闹闹的，但平时还是在找修道院中的卫兵们较量，即使在雷蒙与爱达两人指导下仍然是胜少败多，也算是积累实战的经验。 门外有些喧嚣，雷蒙把埃蒂安放下之后出了门，在卫兵耳边窸窣了几句话之后就离开了。埃蒂安叫克莱姆拿过一本从阿拉贡那里传过来的牛皮书看了起来，是一篇小说，讲的是当地的逊尼派埃米尔国（相当于天主教文化下的公爵头衔）公爵子爱上了巴塞罗那公爵之女，但宗教纠纷令两个家族完全的敌对，最后双双跳入巴伦西亚海殉情的悲惨爱情故事。这种书在天主教国家是完全禁止的，这是对上帝的诋毁，但对于逊尼派的教徒来说，这个故事确实感人肺腑。据说身为天主教教徒的作者最后逃到了逊尼派的领地，被那里的酋长用上宾礼节接待。 “尊敬的国王陛下，您的到来为这个小教堂增添了光辉。”热尔韦神父微笑着鞠躬道。 腓力点点头，取下王冠，端着佩剑一步步向小堂内前进。乌拉尔与热尔韦先生相视一眼同样点点头，两人并肩走去。后方爱达也搀扶着穿着贵族王室长裙的塞西莉亚走下马车，缓步走入教堂中。周围的侍从与卫兵骑士们全都目瞪口呆，这几个月已经不止一次国王陛下与英雄乌拉尔亲自来到这个小小的城市修道院中。 “爱达骑士搀扶着的那位是塞西莉亚公爵女吧，天呐这简直就是侍奉上帝的天使，太美了！赞美上帝！” 一旁的骑士捂着说话的那个年轻的卫兵的嘴，说道：“你在这里评头论足小心被抓起来，那已经是塞西莉亚公主了，她的父亲可是征服者威廉！爱达大人同样是她的直属守护骑士！” 年轻的卫兵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这几天他们也天天看到暗红色长发的爱达出没在修道院中，一身凛冽的功夫将他们治得服服帖帖的所以非常尊敬爱达。而强大如斯的爱达居然是塞西莉亚公主的骑士，可见威廉王对自己女儿的关心。 “我还听说，庭院客房里住着的那个金发废人就是因为……”一旁的男性修士偷偷讲道，但面前那个女杂役一直朝自己使眼色示意不要说下去了。他转头一看发现高了自己一个头还多的男子站在自己身手，杀气扑面而来，身上的寒毛都立了起来，连忙退下。 雷蒙看着乌拉尔与热尔韦走进了小堂，便孤身一人走到了塞西莉亚一旁，行了一个骑士礼恭敬地说道：“塞西莉亚公主，好久不见，愿您的一生平安。” 塞西莉亚看着眼前这位消瘦了很多的骑士，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咬着嘴唇道歉：“对不起，雷蒙。对于埃蒂安的事情……我想我无论如何都无法被原谅。” 站在面前的高大的雷蒙抬起头看着自己，面无表情，仿佛认同了塞西莉亚的话语。几个月来她一次都没有来过修道院中看望因为她而残废的埃蒂安，这确实不能被原谅。爱达拉过雷蒙，踮起脚在他耳边说道：“不要再提了，雷蒙。塞西莉亚自从那天之后天天在默伦堡的小教堂中忏悔，夜夜哭成泪人，请不要再提起这件事情了。” 雷蒙顿了一下，便没有多说，正要离开塞西莉亚拉住了自己的衣角。 “我不期望埃蒂安能够原谅我……雷蒙，这些过错我希望我死后在上帝的面前一一赎罪。”塞西莉亚眼角的泪水滑落，雷蒙也有些不舍，但总归还是带有些怨恨。塞西莉亚顿了一顿继续说道：“爱达将这里每一件事情都跟我说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爱达她能够留在你们身边。” 爱达惊讶地看着塞西莉亚，转到她面前皱眉道：“塞西莉亚小姐，你这是……对不起我办不到，我是威廉王亲自授予的骑士称号，是作为您的直属骑士。如果离开了你，我的骑士荣誉将不复存在。” 初春的风中带着些新生泥土的腥味，呼呼吹来凌乱了她的鬓角。塞西莉亚温柔的拨弄了一下爱达暗红色的长发，将脸贴近说道：“爱达，你是自由的，你的内心选择的是自由自在的一生，而不是随着我被困在鸟笼里。去吧，去寻找属于你自己的春天，爱达。” 她转身看向雷蒙，微微一笑道：“雷蒙，爱达就托付于你了。请照顾好她……如果可能的话，我们还会再一次见面的。” 唯有爱达一直愣在通往小堂的走廊那里，塞西莉亚已经拖着长裙走向了小堂里，她偷偷地抹去泪水，不希望自己的未婚夫看到她哭泣的样子。 “吾想，埃蒂安早就已经原谅你了，亦或许他根本就没有怨恨过你，塞西莉亚，美丽的化身。”雷蒙呢喃道，四周的侍从和卫兵早已散开，而爱达在冷风中摇晃着不知所措。 “再见了，塞西莉亚。” “再见，爱达，雷蒙。还有，对不起，埃蒂安。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跟你们一起履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