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7 葬礼 二

    依照法罗城的习俗，殡葬仪式包含洗尸、更衣、停尸整容、送葬哭丧、宴谢、祭奠等六道程序，路易斯家族请来法罗城一支本土的教会主持cao办，教会祭司团完成前三个步骤。

    等到唐纳德见到他父亲的时候，他已经安详地躺在填满天鹅绒的红木棺材中，冰霜魔法锁住棺木内的温度，让死者保持体面的状态，他身上戴满各种各样的珠宝，他的周边摆满了四季花卉，映衬苍白毫无血色的皮肤。

    神父翻开一本经书，垂头低语：“各位主内的兄弟姐妹，今天，我们怀着悲痛的心情一起来送别我们最崇敬的父亲、最亲切的挚友、最有耐心的导师——我们法罗城的城主，路易斯家族的领航者安格鲁·萨隆·路易斯，他的一生可以由一句话简单概括：他将法罗港送入黄金海岸联盟，一手缔造了法罗港的繁荣与富强……”

    神父在棺木前虔心祷告，大多数亲属双手合十，跟着闭眼祷告，有人默默流泪，有人嘤嘤哭泣，还有人沉默不语。

    查理是少数几个没有祷告的人，路易十三与他非亲非故，无需过分投入情感，只要不违背葬礼的禁忌，保持秩序就可以了，有面具遮挡，他可以随意打量其他人。

    很快，他注意到对面射来的一道犀利的目光，迎着目光，查理看到一双阴鸷的双眼，那个人穿着浆白的衬衫和纯黑色的礼服，右臂则别着一块白纱，眉宇之间他和唐纳德有着相似的特征，只是眉角和面部的轮廓更加硬朗，面带凶相。

    结合衣着和样貌，查理大约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他应该是唐纳德口里提到的两位哥哥中的某一个，不知道是尼古拉斯还是比尔，看他的眼神，分明盯上自己了，猜想其内在的原因，他很可能就是两起针对唐纳德刺杀事件的谋划者，显然，他把失败归结到查理这个神秘因素上，进而开始忌恨查理。

    感受到查理的目光，他挤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冷笑，慢慢垂下头。

    “全能的天主圣父，你是生命之源，你借圣子基里尔拯救了我们，求你垂顾安格鲁，接纳他于永光之中。他既相信你的圣子死而复活；愿他将来复活时，也能与你的圣子共享荣福。以上所求，是因我们的主弥撒，你是圣子，他是天主，和你的圣神，永生永王。安拉！”

    随着祷告结束，人们纷纷睁开眼睛，神父手握经书，随手挥洒，一缕圣光落在安格鲁身上，霎那间，安格鲁的皮肤泛出一丝红润，尸斑渐渐淡化，就像是一个沉睡的老人，你甚至可以感受到安格鲁的微笑。

    几名高大的祭司出列，抬起棺木盖，缓缓合上，伴随着几声闷响，棺材合上了，将安格鲁最美好的一面定格在人们心底。

    那一瞬间，一股悲恸的气氛弥散开，压抑的哭泣声不绝于耳，依照法罗的习俗，再悲恸也不能嚎啕大哭，因为哭声会打扰死者灵魂的安宁，当然，情难自禁的啼哭也无可厚非。

    祭司向天空抛洒洁白的花瓣，纷纷如雨，空中飘荡着年轻女祭司轻声合唱的歌谣。

    安娜靠在查理的肩膀上，双手抱住他一只胳膊，泣不成声，她是真的伤心，顾不上妆容，也顾不上淑女的矜持与体面，哭得一塌糊涂，那一刻，只有一份单纯的情感，她是女儿，亡者是父亲。

    唐纳德揉了揉眼睛，低叹：“记得我父亲接任家主的那一天，那一场家庭宴会，那时候，安娜还是襁褓里，我的几位母亲，我的兄弟姐妹们都没有那么复杂，更没有那么多欲望与索求，大家为父亲接任这个重要的位置，而发自内心的欣喜，那是我们小家庭最凝聚最和谐的一场晚宴，那一刻仿佛就在昨天。

    时间如梭，今天我的父亲就躺在棺材里，而我孑然一身，四周充满了敌意，我甚至不知道这些敌意的具体来源，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人们时刻准备要我的命，人生真是一场悲剧。”

    这个状况与查理何其相似！

    查理拍拍他肩膀，说：“你还有安娜。”

    唐纳德报以微笑，“是的，我还有一个meimei。”

    哈维低声说道：“唐纳德，我建议你在参加完晚宴之后，直接返回农场，虽然可能有些失礼，但是那是最安全的测定，最好连晚宴都不吃，反正你已经出席了家主的葬礼，做到了最基本的礼仪。”

    唐纳德摇摇头，“如果那样做，我的这些抗争还有什么意义呢？基本宣告了我提前出局，正如米哈所说，新的族长拿到茶叶配方之后，他们将重新开辟一个农场，将投入到山顶农场的资源全部收回去，那过去的一切努力都将白费了。”

    是的，这是一个无解的局面，你想保命，就会失去权力争夺战中出局；而如果你要想加入权力的游戏，就将冒着生命危险。

    查理沉声道：“唐纳德，你没必要瞻前顾后，这个世界上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争夺任何东西都要付出代价，这很公平，区别是付出代价后，能不能拿到你想要的东西，这是智者和愚者的区别。”

    闻言，唐纳德眼睛一亮，眼神逐渐坚定。

    查理继续说道：“如果我是你的两个哥哥，我会在今晚下手，因为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所以今晚可能是你最危险的一个晚上，你必须藏好，只有等他们打到两败俱伤，你才有机会。

    当然，如果他们两个足够聪明，一定会联手先干掉你，然后再拼个你死我活，那应该是一种无声的默契，谁逮到杀你的机会，谁就会下手，甚至可能同时派遣杀手，不排除杀手之间相互协作的可能。”

    哈维惊异道：“尼古拉斯和比尔联手？！那不大可能吧？他们两个从来都不怎么来往啊！”

    “杀手之间的联手，并不算真正意义的联手。”

    唐纳德沉声道：“非常有可能，这很符合我两个哥哥的脾气。”

    夜晚飞快降临，也许对手已经洞悉到唐纳德的想法，尼古拉斯的管家来唐纳德的小院两次，提醒他一定要参加今晚的答谢宾客的宴，这是一场不容错过的宴会，有非常重要的客人。

    安娜幽幽问道：“要去吗？”

    “去！为什么不去？他们绝不可能在答谢宴上动手！”

    查理插言道：“当然不会，但是答谢宴之后，你也基本没时间藏到哪里去了。”

    唐纳德苦笑道：“就算现在开始躲藏，又能藏哪里呢？府上的仆役都被发动起来了，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眼，我这座小院根本不能藏，因为那一定是他们重点检查的地方。”

    真是好算计，从唐纳德回到家族开始，基本上丧失了主动权，事情的发展不会遂你的愿望，对此查理也没有办法。

    查理叹道：“去吧！走一步看一步。”

    作为路易十三最年长的儿子，尼古拉斯成为宴会的半个主人，站在宴会厅门口，一身燕尾服的他俨然成为人们的焦点。

    “特瑞亚夫人，今晚您真漂亮！今天的晚宴因您而增彩！”尼古拉斯对着一个老妇人躬身一礼。

    “噢！谢谢你，尼古拉斯，你真会说话。”特瑞亚夫人拥抱了尼古拉斯，“看见你，就像看到你父亲年青时的样子，节哀，我的小尼古拉斯，未来路易斯家族需要一个勇敢坚强的男人站出来。”

    尼古拉斯绽放笑容，“谢谢你，特瑞亚夫人，我明白了。”

    “康纳爵士，好久不见，还记得我们上次一起在枫丹镇钓鱼么？那三天是我此生最难忘的回忆。”

    “哈！那欢迎你常去那里玩啊！这个季节是枫丹镇的淡季，最适合几个老友一起享受自然的时光。”

    “好，一定。”

    然后，唐纳德一行人走上宴会厅台阶，庭院内的空气莫名一滞，很多不明所以然的客人纷纷抬起头，四处张望，探寻气氛剧变的原因。

    “喔！我的三弟，能看到你出席，我真开心，今天你的装扮非常体面。”

    “尼古拉斯，看到你我也很开心，今晚你就像一个主人一样耀眼。”

    尼古拉斯哈哈一笑，转头看向查理，忽然严肃道：“先生，在殡葬的答谢宴上戴面具是很不礼貌的事情，你能摘掉它吗？否则，我不得不请你离开！”

    查理回道：“小时候，我的脸受过伤，如果摘掉面具，恐怕会吓到客人。”

    尼古拉斯招手示意一旁的台阶，说：“那就回房间休息好了，我会安排人为你送上一份丰盛的晚餐。”

    唐纳德上前一步，面露怒容，斥责道：“尼古拉斯，他是我的客人，如果你执意驱赶他，那我们全部退席！”

    尼古拉斯深深看了查理一眼，神秘一笑，说道：“我给过你忠告，你不听，会后悔的。”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司仪高亢而激动的声音，“欢迎皇家魔法协会副会长，大魔导师，拉比克爵士。”

    尼古拉斯脸上浮现一层惊喜，直接把唐纳德一行人扔到一旁，大步迎上去，朗声说道：“老师，欢迎你来到法罗城，您应该让我们的车队迎过来才好呀！”

    这是一个令人窒息的名字，唐纳德的脸沉了下去，意味着几乎没有翻盘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