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六章 祖师，你老糊涂了

    星宿山颠，秦玄站在山道台阶的顶端，俯视整座辰州岛，从灵鹤城到星辰道院，从蛇妖谷到月泉洞，还有数百里外的神鹤谷，每一处，都曾留下他的足迹。

    三十七年前，他正是从神鹤谷不告而别，突然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重回西海，又是匆匆二十年。

    他依旧是蛰伏在鲸首山，偶尔外出，也是易容，不为人知。

    他微微一笑，但觉时间好快，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不知为何，他想到了两个人，一位是万天极，另一位是风天骘，前者已死，后者明明过了三十年之期，依旧杳无音讯，下落不明。

    秦玄估测，风天骘当初预估三十年后便能证道渡劫，岂料并不顺利，所以，未能如约返回西海修真界。

    这很正常，证道渡劫，并非那么容易。

    他容易，说到底是拜涅槃神树和天门大阵的第六层所赐，那二十余日的天门修行，抵得上别人苦修百年。

    秦玄轻盈转身，在一位青年道士的陪同下，一步十丈，走入菩提宫。

    这是菩提老祖的地盘。

    宫殿巍峨，楼宇如林，也是到处种满五六千年期的紫气雾竹。

    这些可不是秦玄后续引导而生的紫气雾竹，而是从竹笋之时，就被提拔为紫气雾竹的至尊灵种，数千年积淀，底蕴之深，极度惊人。

    西海修真界，史上排名第二、第三的灵药阵师，所作的选择完全一致，都将精力重点用于栽培竹科。

    “你既来了，何必遮遮掩掩。”一阵沙哑苍老的声音，在大殿深处响起，幽幽传出。

    “祖师的气数，似乎不太妙啊！”秦玄七分冷笑，一步向前，摆脱那位跟在身边的青年道士，推开一条虚空通道，直接闯入菩提宫深处的紫阳殿。

    此殿四层高，皆是用紫、金两种菩提灵木建造，用阵法将先天紫气和金刚纯阳之气，融合为一体，化作一种紫金之气。

    对方隐居在此，寸步不离，唯一的原因就是要借助此地的紫金之气延寿。

    “你若不能点燃神火，纵有万载寿元，最终也难逃这个结果。”菩提祖师语声隐忍，又在反击。

    星辰派的两大灵药阵师，就以这样突兀的方式，忽然见面。

    秦玄一眼望去，感慨良多，菩提祖师已经无法维持人形，变回一株渐趋凋零枯寂的万载紫气菩提树，数十丈高，枝干虬结沧桑，奈何树叶枯黄。

    三千年前，他的寿元就该终结，窃取了擎天树的寿元和涅槃血脉，才能延续至今。

    到此为止了。

    “祖师，你恐怕连三十年都未必能够支撑。”秦玄没想到问题如此严重，原本以为，这位菩提祖师至少能撑到星辰派和无量宗的大战时。

    “擎天一脉的涅槃之血，并不容易炼化，还有一些后遗症，超乎老夫的预料。”菩提祖师的树身微微撼动。

    “要我替你延寿？”秦玄看着对方。

    “对你终究也是有好处的，难道不是吗？”菩提祖师声音沙哑，有气无力。

    “是的。”秦玄笑了笑，“做个交易，菩提宫中，各种灵草灵树，任我挑选六十株，我给你六十年的寿元。”

    他和菩提祖师是不同的，虽然都是灵妖血脉，可他有灵参系，拥有药灵特长，能以这门特长聚集万药精气，这是他身为凡人修士，寿元依旧悠长的主要原因。

    “可以，但不能选择神品灵草，这些灵草，老夫栽培多年，正是要留给你们这一届的十代弟子。”菩提祖师也没有别的选择余地。

    “好说。”秦玄翻手擎天尺，轻轻一划，施展返天神通。

    任何一门神通，实际的威力终究是要取决于修为，金丹三期，同一门神通，威力自然不同，老祖境界时，自身的法相神魂便是一方小秘境，与天地融合更深，神通威力更为强盛。

    秦玄这门返天神通专门救死扶伤，缕缕光华涌入菩提树中，登时就让这株一万四千年的老树枝叶重生，再度长满紫色菩提树叶。

    “你这门神通，若是用于凡人修士，或可提升寿元六十载，用于老夫，却有百年之威，你可知原因？”菩提祖师精神陡然一震，树身晃动，流出一缕缕树脂，化作一位白发沧桑的老道士，貌似慈祥端庄，偏偏目光阴鸷。

    妖，终究是妖。

    “你知，我知，无需道破！”秦玄察觉这位妖修老祖难免有些心术不正，不想久留，还和往常一样，转手取出星魔如意，单手持柄，架在臂弯，看似施礼，实则随时反击，甚至是提前发难。

    “不，还是要道破的，你既有药灵特长，相比是灵草一脉，如何又有涅槃血脉，这等奇怪的事，老夫总要问清楚？”菩提老祖上前一步，一身气数缓缓提升。

    这老妖当年曾封印擎天树，盗取血脉寿元，以至于它也有小半身的涅槃神树血脉，和秦玄算是半阙同源。

    它历经一万四千年修行，见识无双，自然察觉到了，秦玄的半阙涅槃神树血脉，不知比它纯正多少倍，很可能是源自真正的涅槃神树。

    “嘿！”秦玄不怒反笑，“我也奇怪，祖师明明是先天菩提树一脉，属降魔一脉，如何能够盗取其他树妖的寿元和血脉，现在想来，倒是我幼稚了。”

    其实，他早就怀疑菩提祖师也有噬灵血脉和噬灵神通，大概是无意中栽培出一株魔参灵妖，炼化它的妖魄，得到了这一脉的天道特长。

    他不退反进，上前数步，顶上浮现一尊六道宝禁的须弥塔，而且是与众不同。

    星辰派的须弥塔，历代以来，皆是各属于五行中的一系，五座须弥塔合璧在一起，才能化作一门周天大阵，唯独秦玄的这尊须弥塔极其古怪。

    此塔不仅有六道宝禁，还是周身焕发五色光华，隐隐流溢出一股无比古老的气息。

    “咦？”菩提祖师忍不住退后数步，仔细观摩这尊须弥塔，良久才道，“你倒是真有本事，居然能找到传说中的五色灵髓，还将五色灵髓炼入此塔，手笔堪称惊人。可惜，本派须弥塔，历来唯有老夫能够炼制，只要老夫愿意，每一尊须弥塔皆受老夫掌控。”

    说话之间，他抬手一抓，想要将秦玄的须弥塔收走，岂料并未如他所愿。

    “继续！”秦玄笑眯眯的讥讽这位厚颜无耻的老妖。

    菩提祖师毕竟是一派祖师，讲究脸面，一招无效，便不屑于再用第二次，“很好，你竟能识破其中的奥妙。细说起来，你与老夫算是真正的同道，三成的涅槃血脉，三成的魔参血脉，只不过，老夫本命一脉是先天菩提树，强于衍化先天，降妖伏魔，提升神魂，而你的本命一脉是万药灵参，一门药灵特长得天独厚，能吸取世上一切药气精华，提升寿元，点化灵草灵树。老夫不杀你，只要你将自身的本命精血留出一半给老夫炼化，容老夫融炼你的灵参血脉，便可让你安然离去。”

    “祖师真是贪心，可惜！”秦玄自知此战终究不可避免，手中擎天尺反转，陡然逆转返天神术的功效，原先涌入菩提树妖体内的万药精气，化作缕缕丝雾重新退出。

    “哦？”菩提祖师大为震惊，没想到秦玄的返天神术还能逆转，这真是超乎他的预料。

    眼看这位老树妖就要重新崩溃，再度陷入枯寂，紫阳殿中连续开启数道空间裂缝，一位气数极强，乌发白眉的法相中期老祖率先走入大殿，紧随其后，真戊、神鲧、萧天琴，星辰派的七、八、九三代老祖，同时介入。

    “嘿，此时才现身阻止，诸位不觉得毫无诚意吗？”秦玄双手结印，速度极快，不惜使用七言魔咒，迅速逆转整个返天神术。

    众人眼睁睁看着菩提祖师重新枯寂，只能维持树形，除了最先进入紫阳殿的神鸾掌教有机会阻止，却没有阻止秦玄施术外，其余几位都来不及出手。

    速度太快，魔门咒法也是非常罕见，以玄门印法施展魔门咒法，更加诡异莫测。

    “两位老祖，一个最老，一个最小，都别胡闹！”真戊老祖无奈的劝说一声，又看向自作自受的菩提老祖，叹道，“祖师，你这是何必呢？”

    “你也知道老夫是祖师，老夫与他索取一些本命精血，炼化之后，老夫以整座星宿山的十大药圃和七大灵药洞天为根基，汲取万药精气，自当还有千年寿元。与他而言，不过是数十年的寿元损耗，何况，他有三千年的人间极寿？”菩提祖师振振有词，颇有些义愤填膺。

    几位老祖不便当面违背菩提祖师，转而看向神鸾掌教，虽说祖师尊贵，真正掌控宗门实权的，还是这位神鸾掌教。

    有些事，终究是要讲究实力的。

    菩提祖师早在三千年前，就靠擎天树的生机吊命，实力大不如前，在星辰派中，渐渐也就只剩下声望和尊崇，权力仅限于菩提宫内。

    “祖师自然尊贵，没有祖师六千年苦心经营，岂有今日星辰派的鼎盛繁荣。”神鸾掌教面色平缓，看不出偏向，“只是凡事总要讲究章法，灵玄老祖若不同意，祖师也不该强求。此事还是就此作罢，灵玄老祖，菩提终究是祖师，还请你看在宗门和我等的薄面上，为他留下百年寿元。”

    “返天神术是我这一脉的本命之术，每次施展，皆要等上一年半载。”秦玄胡扯一番，现在就让他重新救治菩提祖师，他的脸面又往哪里搁？

    “也好，那便等半年再说吧。”神鲧老祖忽然开口，神色阴沉，分明是不太高兴。

    “好啊，好啊，老夫一生心血都用于宗门，临了却被你们这些晚辈摆了一道，星闇祖师，你既然来了，为何不替老夫说一句公道话。”菩提祖师颤颤震动，枯枝哗哗，气愤至极。

    “你老糊涂了，本尊如何替你说话？”紫阳殿中，又开启一道虚空裂缝，一名青年神采的鬼修道士款款步入大殿。

    “祖师！”众人匆忙合掌躬身，拜见这位真正的祖师。

    论贡献，这位星闇祖师确实不能和菩提祖师相提并论，以至于祖师洞中，迄今没有他的一席之地，但他的实力仍然维持在巅峰。

    “祖师！”秦玄也合掌拜见，“多谢祖师当年点化。”

    “你真是超凡脱俗之才，如果宗门没有这般大劫，你本该是本派第六位祖师，可惜今日这种局面，你留下来未必能解救宗门，不妨另寻宝地，静观局势变化。”星闇祖师默默颔首，稍作劝说，续道，“你就当是给本尊一些颜面，留给菩提百年寿元，宗门宝库药圃之中，但凡有你看中的，都可带走，选一批合适的十代弟子，另立门户去吧！”

    秦玄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稍作思量，他决定先重新施展返天神术，另立门户的事，暂时还不用考虑，毕竟他已经是长生盟主，算是有了新门户，随时能够避开这场宗门大劫。

    这一次，他倒是要全力而为，脚下浮现小补天盘，将诸位老祖都摄入盘中，手托须弥塔，周身和塔中迸射出一股股万药精气，宛若七色彩虹，涌入各位老祖体内。

    这门返天神术，有病治病，无病增寿，第一次施术的效果最强，此后也是层层递减，唯有治病疗伤的功效不会出现太剧烈的衰弱。

    说到底，和服用几枚万药灵丹的意义差不多。

    萧天琴就是第二次承受此术，功效明显不如此前，神鲧、神鸾两位老祖的寿元增长颇为强势，各有六十余年，可惜，此术对鬼修一脉的星闇祖师却毫无价值。

    真戊老祖大致增长四十余年的寿元，因为他和萧天琴差不多，曾经受过类似之术，只不过，那时还未达到返天神术这种层次。

    返天神术并非毫无代价，说到底，还是要以秦玄的万药舍利为根基，消耗自身积淀的万药精气。

    菩提祖师依旧增加寿元百余年，虽是第二次承受此术，道理和服用灵丹一样，此前是刚服用，刚有点效果就被打出来，等于没有服用，现在只是重新服用。

    这一次，他不敢再造次。

    论实力，他在这里大致仅能排在第三，不如神鸾，不如星闇，即便是神鲧，也和他在伯仲之间，何况十代出身的秦灵玄，明显不是善茬。

    修行之道，寿元永远是根本。

    诸位老祖各自获益匪浅，甚至连彼此的法相神魂都有提升，面面相觑，实在是想不到，世上还有这等起死回生的神术。

    或者说，世上肯定有这样的神术，只是星辰派和西海修真界中，秦玄绝对是独此一例。

    “祖师，诸位师祖师尊！”几位老祖都想说两句，略表谢意，秦玄倒是抢先开口，“宗门宝库，我便不用去了，唯一相求的事情就在眼前，我这尊须弥塔和小补天盘，都有足够的底蕴加持第七道宝禁，还请几位相助。”

    “好说，值得恭喜。”星闇祖师先赞一声，复道，“自本派开宗至今，总计炼制了九十五尊须弥塔，除了星辰祖师的那一尊外，尚无第二例晋升七禁洞天法宝。补天盘则更是奇诡，除了擎天门当年有一尊，源自周天宗所传外，也没有第二例能够加持为七禁洞天。如今双喜临门，冥冥之中，怕是有某种定数，天地轮回，玄门星道人一脉，又要再换门庭了。”

    “祖师不必灰心气馁，我等誓死一搏，宗门未必没有一线生机。”神鸾老祖抬起眼帘，此番寿元增长六十岁，他冲击法相境界的第三次雷劫，已然有了六成把握。

    昔年，星云祖师还留下两枚六转纯阳丹。

    这是神品秘丹，堪称世上最珍贵的几种神丹之一，服用之后，只要是以正法证道法相后期的老祖，都有机会晋升纯阳老祖，正是他手中最大的谋算。

    他一枚，神鲧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