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章 不认爹的姑娘
见那酒坛的酒封上写着：五谷神酿——源自故乡的芬芳，众人愣得片刻，又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喝彩声： “五谷神酿，好！” “源自故乡的芬芳，妙！” “实在是好！” “妙不可言！” 此酒本以日常五谷酿成，酒味酒性酒品全都在当世当得一个“神”字，酒名用“五谷神酿”那是再合适不过。 那后面的配辞更是妙不可言： 妙处之一，面向轰牛城和河西市场销售的话，“故乡”可指此酒产于河西本地独此一家的奥卓家酒坊，定能令本地人亲近无比，而独一无二的产地又能令产品提升尊崇感觉。 妙处之二，再想深一层，此种类似醇酿之前只有中州才有，故乡亦可泛指中州，可令中州人见此语便若见中州，在新酒上市初期极易引发联想性消费，便于迅速打开知名度和市场。 妙处之三，妙辞配妙酒，酒名和配辞均是朗朗上口、韵味无穷，试想当中州人“低头饮此酒，抬头思故乡”之时，那是一种怎样的神酿才能带来的至高境界啊？ 当然这句话里，还还有武毅自己对前世故乡的一丝追忆。他饮得此酒，也没想到居然扯起了他如此多的关于故乡的思绪。最终成酒的品质甚至超过了他之前的预期，他把原因归结这酒坊外的天然泉水和毫无污染的高品质原料。 其实在武毅之前内心的方案里，为借过去中州醇酿的势迅速打开新酒的知名度和引发联想性消费，也有“源自中州的芬芳”一类的配辞，可这样势必得罪西蛮人，政治风险太大，最终还是选了更加中性的“故乡”，反而引人遐想，又让西蛮统治者无漏洞可捉。 想不到啊想不到，这个中州少年武毅如此小小的年纪，是河西独一个的大酿酒师不说，竟还有如此文思妙才，怎能不令人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奥卓伦站到了武毅的身边，他心里已十分明白象武毅这样的人才，是奥卓家绝对不能放过的宝贝，既要留住他的人，还要千方百计留住他的心，对着众人说的话里已是颇有抬举武毅之意：“‘五谷神酿’，此名之妙绝无出其右者！就用此名，无需再议。佳名妙辞配神酿，实在快慰我心！而这一切，全都拜此位给奥卓家立下大功的酿酒大师——武毅所赐啊！今后武毅来坊，如我亲来，你们需敬之如我，对其为令是从！” 这一帮酒坊的大老爷们，之前也对武毅这十六岁的小屁孩心怀质疑，无不私下腹诽家主奥卓伦竟因这小屁孩区区几句童言，就掏箱底翻库底大动干戈，把几乎整个家族的家底都押宝在这看来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屁孩身上，是何其的不顾家族众人死活的草率？甚至时至今日，都还等着在这一刻看武毅和家主奥卓伦的洋相呢…… 可现在呢？ 酒坊已酿出必将震惊河西的佳酿，自己亲口尝得并无虚假，眼见家族的未来经济状况光明一片，人人的生活都只会往更好的方向发展，粗茶淡饭就快变成大酒大rou，在场的每一个人，哪一个不是对武毅发自心底的心服口服和感恩戴德？不是对家主奥卓伦的慧眼识珠和英明果断心底连连叫好？不是对自己之前的狗眼看人低而无比惭愧？ 听了奥卓伦的家主令，众位酒坊汉子立即对着武毅毕恭毕敬地抱拳躬身，齐声高呼：“我等由衷佩服武毅大师！我等愿誓死追随大师为家族竭诚效力！” 武毅当初建酿酒作坊的心思里，可没有这样的渴求，要作什么狗屁大师受人膜拜。众人一脸誓死追随的诚恳摸样，反而又让他的小脸就要红了起来，赶紧伸手作虚扶状：“各位快快请起！是我该感谢各位连日来的大力扶持和辛勤劳作才对！” 这话倒也不是客套，武毅在之前又何尝不知众人对他心底的质疑？但好歹众人一边在质疑的同时，一边还心怀些许靠此酒坊振兴家族经济的希望，因此在酒坊的建设和生产头酿的过程中也并没有消极怠工、暗中使坏，总还算是全心全意地按着武毅的指导拼命抢工赶工，否则武毅再心怀绝艺，也绝没有今天这头酿的成功产出啊。 可众人一听武毅这话，天呐，这是一个多么身怀绝艺而又虚怀若谷的大师啊！ 众人的身子反而躬得更低，几乎都要躬到地面上去了……真是插泥姆。 武毅一贯低调，最是受不得被人像墙上画像般的朝奉，可自己的手已伸得老长又前跨了几步，身子也几乎对着众人躬到了地上，口中连呼“不必如此！诸位快快请起！”可大家就是不愿直起身子，他心底暗道难道非要我说“平身”大家才肯起来麽？简直已经是无计可施了……好在还是奥卓伦为他解了围。 只听奥卓伦又哈哈大笑道：“好啦，大师和诸位都相互免礼了罢！咱这酒坊今日里事情还多得很呐，作正事要紧……不过在我吩咐坊里正事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先了断了断……” 众人这才直起了身子聆听家主号令，奥卓伦却又转头看向了武毅，“武毅，你于奥卓家立下如此大功，你说我该如何赏赐于你呢？” 奥卓伦的心思，当众赏罚分明，乃是凝聚家族之力的不二之道，同时靠此进一步笼络人才，也试探试探武毅到底心里想要些什么。自己直接说封赏，赏少了怕低于武毅预期，赏多了又怕吃了暗亏，归根结底还是对武毅想要什么心里没底，还不如以静制动让武毅自己说……这些心思，武毅哪有不知之理？ 直接说啥都不要太过虚伪也拂了奥卓伦作为家主的面子，于是武毅爽朗地回道：“主人宅心仁厚大施恩赏，武毅自是却之不恭！这样吧，请主人满足武毅一个请求。” 众人心下都暗自思度，武毅这酿酒大师于家族立下如此大功，到底会要什么样的赏赐呢？自由民身牒？总管执事之位？黄金白银？房产家奴？貌似哪一样都不算过分啊…… 奥卓伦笑盈盈地看着武毅：“请讲！” 武毅也呵呵笑了起来：“我的请求就是，以后这酒坊所产之酒，武毅我想喝多少全依我所想，随时、随量任我拿个够，喝个够！尚请主人成全我这小小的心愿！”对奥卓伦心中底线来说，这当然只算是个小小的心愿。 奥卓伦讶异：“完了？” 武毅淡然：“完了。” 哈哈哈哈，在场众人全部同时放声大笑起来……这哄堂的大笑声里，有众酒坊汉子对武毅心无贪念洒脱无比的大师风范的进一步佩服，有奥卓伦对武毅无欲无求的感激，也有武毅自己心底让大家琢磨不透的念想：奥卓伦，我想要我、牛六、雅芯儿、其他厮徒兄弟甚至所有奴隶的自由民身牒，现在的你，会给麽？ 奥卓伦自问题问出后心里就一直忐忑不安，生怕武毅提出什么自己当下满足不了的回报要求，比如重金赏赐，酿酒尚未回利当下已空无一文的奥卓家如何满足？比如他要自己的自由，自己又该如何不仅留人还留心？可没想到，武毅的要求竟是如此的简单，这酒坊一酿产出就是千斤，你一个人放开喝又能喝得了多少？因此那有不满足之理：“哈哈，好酒之人尚能成为酿酒大师，武毅你这心愿，我自是依你！今后这酒坊之酒，任你拿个够、喝个够！”赶紧满足了你，你可别改口啊。 武毅对着奥卓伦微微躬身：“谢过主人！同时武毅尚有自知之明，这奥卓家酒坊所产之酒尚未上市获利之前，主人再不得考虑对我的其他封赏，免得我遭人诟病。”我也赶紧封住你的嘴，千万别提作你的什么狗屁贴身小厮一类的玩意儿，免得影响我安静的练功啊。 奥卓伦心中更是无比受用，这个武毅始终坚持无利不邀功、无功不受禄的原则，实在是万分合自己的心意……嗳，他为什么就不是自己的亲儿子呢？奥卓伦赶紧道：“好好好，自是都依你，都依你！” 然后奥卓伦又转头对众人吩咐道：“桑劲，今日所出之头酿，全都依照武毅所写酒封之式，以坛封装、加盖奥卓家族徽，连夜秘密往本城的李家、王家、孙家、郑家，防堡的陈家，驻隆的周家各隐秘送去十坛，注意不得让其他西蛮贵族家得知；剩下的，全送至轰牛城里的本家饭铺先上市沽售，内院执事桑松押酒同去并镇守饭铺大力推销，争取早日回利；至于其他西蛮各家，待日后二酿出坊后再各送去十坛。今日头酿已成，日后此酒坊着田桑执事桑乾兼领总管执事，我估摸着这千斤头酿还是要销售些日子的，可待头酿回利后再启二酿，工人们可先回先前各自岗位，行先前之责，都明白了没有？” 武毅心下暗道，这个奥卓伦，果然心思缜密老辣细致，暗中保持着和河西旧部旧识的感情联络，同时又向西蛮强权示好示弱尽力自保，还深明远近亲疏先近后远之道……不过你那“千斤头酿要销售些日子”的估量，恐怕就有些失了水准了，嘿嘿。 众人齐齐躬身高声答是，便急急封酒装酒而去。 在奥卓伦说话期间，一名下人已侯在旁边片刻，此时下人靠了上来，面带喜色对奥卓伦道：“主人，你该赶紧出去看看，庄道上来了谁……” 奥卓伦见下人脸上喜色，貌似心下已明白几分，一扯武毅衣袖喜道：走，赶紧跟我去看看。 酒坊就在庄道旁，坊外那笔直的庄道目力可及至少有二里之远，显然是下人先前已看见有人行来，便急冲冲来向奥卓伦禀报。武毅跟着奥卓伦出了酒坊，就看见庄道上不远处，有一男一女并肩两骑正朝庄门缓缓行来。 奥卓伦看见两人，顿时面露大喜之色，那眼中光茫之烈竟是比看见之前的头酿酒斛还要明亮三分，对着旁边他心中无心腹之名却已胜似心腹的武毅喃喃道：“果然是他们，果然是他们……果然是我的皓儿和馨儿回来看我啦……”那惊喜又带着几分哀怨的语气，很有些久未见二人的意味。 武毅看那两人年纪，男的十七八、女的十五六，想来是奥卓伦的子女，反正不认识也懒得接话，就抱着手心想默默看着父子父女惊喜重逢的免费喜剧完事。 可那一双少男少女在马上明明已看见了奥卓伦，可仍是不紧不慢的策马而行，面上表情不热反冷。片刻后两人终于行到奥卓伦面前，未待一旁的那名下人上前牵马，奥卓伦已两大步奔到两匹马儿头前亲自扯住了马缰，满脸慈父之惊喜和爱怜，柔声道：“皓儿，馨儿，你俩终于肯回来看爹了啊……” 那马上少女不看奥卓伦反而盯着道边的武毅，语气里全是不屑：“怎么又找了个如此羸弱的小豆苗来作贴身小厮？当真是无品之奴配无品之人！” 哎，你这小姑娘，我招你还是惹你了啊？ 还没待武毅发飙，那少女又转头对着奥卓伦呵斥道：“你给我放开！我没你这样卖主求荣的爹！我是回来看我娘的！”两手一扯马缰，那马儿两蹄腾空马头高昂一下子就挣脱了奥卓伦的手，一声马嘶后少女竟策马放蹄径直朝庄里奔去，扬起了滚滚尘烟。 奥卓伦怔怔地呆立原地，另外那名年岁稍长的少年面露几分不忍，“爹……”，却也不下马，又“唉……”了一声，也摇摇头策马紧随少女而去。 在那扬起的滚滚尘烟中，奥卓伦先前那张挂满期待和惊喜本来生机盎然的脸，渐渐枯黄成一片马蹄下的落叶，和着一颗心被翻滚的马蹄无情践踏碎成了一片一片，整个人，瞬间就苍老了十岁！ ———— （本周还是裸奔，收藏数一周都不会动一下，呵呵，还真是悲催。不过老刀知道写书，特别是新人写书本就是个寂寞痛苦的活，所以会坚持下去的。没推荐期间，可能会一天一更，留点稿子看新书期最后一周有没有一点冲榜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