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迷雾散尽
李处温六十岁左右，中等身材，体态微胖，发须略显苍白，看上去精神矍铄，一双眼睛是炯炯有神，透出一股矜持和傲慢他说话的声调比较慢，但中气很足，圆圆的脸庞上笑容可掬，但举手投足间总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李虎现在就有这种感觉，他不知道李处温的话里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虚虚实实，无从捉摸 李处温此趟的使命一如既往，还是联姻，还是联手攻金 去年因为女真人的主动撤退，双方的合作半途而废，但这次女真人得到了耶律余睹和他的十万大军，实力骤增，不会再主动撤退了，而辽国因为失去耶律余睹和他的十万大军，就此彻底失去反击能力，只有拼死防御，而且若想挡住女真人的攻击，必须联手李虎 女真人实力骤增，对李虎和辽东义军来说，同样是一个噩耗如果继续联金攻辽，辽国完了，唇亡齿寒，下一个就轮到李虎了 契丹人已经揣测到李虎有鼎足而立三分辽东的设想过去因为契丹人一家独大，他的这个设想若想成功，前提是联金攻辽，所以李虎和女真人联姻了现在情况变了，契丹人和女真人的实力颠了个如今契丹人为了保住国祚，不得不正视现实，谋求辽东三分，继而为自己赢得喘息时间，所以契丹人的口气完全变了，主动提出辽东三分的构想同样，在目前女真人实力骤增的形势下，李虎若想实现辽东三分，必须和契丹人携手合作，联辽攻金 李处温的述说方式很高明，他以李虎和辽东义军在目前形势下的危险处境做为前提，提出联手攻金，三分辽东的构想这既把此趟出使的任务完成了，又维护了契丹人的尊严和脸面 李虎当即表态，愿意联手攻金，接受三分辽东地构想 李虎的态度让李处温很高兴，双方马上进入细节谈判 当初李虎和女真人的谈判很简单，谁打下的地盘就是谁的这次和契丹人的谈判就复杂了，因为这是三分辽东，如果把女真人的疆域控制在东北路，首先就要把金军挡在中京，接下来就是李虎的疆域问题他要东南路也就是至少要得到南京道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李虎马上一句话说死了，你不把疆域划分好，我不会帮你守中京，这种冤大头的事我不会做 李处温既然来了，契丹人既然迫于无奈主动提出三分辽东地设想，那当然已经做好了所有地准备 李处温不慌不忙，马上威胁李虎 “我大辽即使丢掉了东京、上京和中京但还有南京、西京和西南、西北两路广袤的大漠和草原，尤其重要的是我们还有大宋这个百年盟友”李处温手指地图上的南京，笑着说道，“你可以仔细看看，当女真人占据了整个东北路和三京之后，我大辽假若主动提出把山前七州还给大宋，并且废止每年五十万岁币，那么，以我大辽和大宋的实力，完全可以把女真人挡在东北路如此一来，三分格局可成，大辽国祚可保，辽东局势可稳，但你和你的军队却没有立足之地，女真人也罢，大宋人也罢，谁敢收留你这头大老虎？宋金本来就有盟约，以他们两国的关系和实力^^^^联手把你赶进大海轻而易举” 李虎骇然变色，他千算万算就是漏算了契丹人和大宋人地百年盟约大宋目前内忧外患，北伐迟迟不能实施，假如契丹人为了保住国祚，拱手把幽燕还给大宋，再废止令大宋蒙受百年耻辱的岁币，大宋岂肯不答应？这个天大地便宜岂肯不捡？ 对于契丹人来说，如其让女真人或者李虎攻占幽燕，把大辽国祚推进败亡深渊，还不如把幽燕送给大宋，从而化敌为友，如此一来，大辽少了一个最可怕的敌人，多了一个最强大的盟友，然后依靠大宋的力量挡住气势汹汹的女真人，依靠大宋的援助获得东山再起的机会 这是一个无可挑剔的保住大辽国祚的计策 但是，大辽还没有走到穷途末路，还不想出卖自己地尊严，它还想依靠自己的力量力挽狂澜，于是李处温才二次来到辽西 李处温看到李虎目露惊色，知道这句话起了作用，不经捋须微笑，“我大辽的使者已经赶赴汴京，正在寻求大宋的帮助，假如女真人马上发动进攻并且攻占了中京，我大辽皇帝将下旨实施此策，除非你能改弦易辙，主动和我们联手攻金，确保中京安全” 言下之意，你李虎实力就这么大，也不要再幻想扩展地盘了，老老实实待在你这一面三分地上，马马虎虎搞一个三分格局，暂时带你混一阵子，如果你野心膨胀，两只眼睛总是盯着燕京，我就让你一无所有，让你滚到大海里做海盗去 李虎亲自把李处温送到馆驿两人同坐一辆马车，闲聊中自然说到了耶律余睹，说到了皇统之争 李虎原则上已经同意了李处温的建议，所以李处温心情很好，认为自己已经把李虎吃得死死的了，所以言辞中对耶律余睹叛变一事耿耿于怀，不知不觉泄漏了他对宫帐未来局势的深重担忧 李虎马上察觉到了，于是试探着问了一句，“据我所知，这次耶律余睹叛变，都是因为皇统而起，如果皇统不解决，像耶律余睹这种事就不可能杜绝，假如皇帝不能吸取教训，在皇统一事上依旧犹豫不决，那么将来谁敢保证不会出现第二个耶律余睹？” 这句话触痛了李处温的心事，让这位宰相眉头紧皱，一脸惆怅 李虎迟疑了片刻，接着又问了一句：“我听人说，过去耶律章奴举兵叛乱，就是因为皇统的事，他好象要拥戴燕王做皇帝，但燕王不愿背上篡僭之名，没有答应” 李处温看看李虎，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他地眼神告诉李虎，他期待李虎继续说下去 李虎决定再试探一下，这个李处温老jian巨猾，不给他来点狠地，估计套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汉人和女真人为什么造反？大辽军队为什么一败再败？”李虎冷笑道道，“归究原因，都是这位皇帝荒yin无道，祸国殃民，如果大辽还是这位皇帝主宰天下，我即使帮助你们守住了中京，也难保不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耶律余睹如今大辽还有多少军队？如果再出两三个耶律余睹，大辽军队都变成女真人地军队，你们还拿什么来维持三分格局？” 李处温低头不语 李虎握紧一只拳头在李处温眼前晃了两下，“以我看，大辽的皇帝应该由燕王来做，只有他才能力挽狂澜，而现在的皇帝已经彻底失去民心，无论我们怎么努力，都很难扭转形势了” 李处温沉默良久，忽然微微一笑，“这是你的离间计？” 李虎也微微一笑，“当然，此刻爆发皇统之争，或者燕王篡僭称帝，有可能让大辽瞬间崩溃，但仔细想想，我的确不敢相信当今的皇帝能力挽狂澜，如其让这位昏庸的皇帝葬送大辽，不如赌一把，或许燕王就能力挽狂澜，中兴大辽” “这么说，你要娶燕王的女儿？”李处温一语双关 李虎大笑，“燕王愿意做皇帝？” “问题不在燕王，而是谁愿意做第二个耶律章奴”李处温笑道，“今天的宫帐里，不可能再有第二个耶律章奴或者耶律陈图奴了，所以你这个离间计起不了任何作用” 李虎听明白了皇帝之所以狠下心来，诛杀文妃和驸马萧昱，并且祸及文妃家族，就是不想让耶律淳通过控制皇帝来控制宫帐，控制权柄，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耶律余睹因为有耶律章奴和耶律陈图奴的前车之鉴，竟然带着十万大军投奔了女真人这是皇帝种下的祸根，也是耶律淳种下的祸根，君臣明争暗斗，终于摧毁了大辽国祚 李虎突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一个足以导致辽东义军全军覆没的错误 从老爹的故事里可以知道，大辽灭亡了，被女真人灭了，不论有没有耶律余睹投降金国这件事，自己幻想在辽东建立三分格局都是错误的，因为大辽从根子上已经烂透了，再也不可能存活了 耶律余睹投降女真人摧毁了大辽，但同时也给辽东义军带来了一个发展的机会 李处温的几句话，如同一股狂风，蓦然吹散了弥漫在辽东局势上的迷雾，让李虎看到了前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