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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集 第三章 白首按剑.是谓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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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白首按剑是谓相知

    在阿江过去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哪一个小时,像现在一样过得这么震撼,虽然时间不长,但那个少年所带给他的每个想法、观念,都是以前所没有接触过的,让他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人、这样的人生。

    不周山的灵气有助于修行,这点阿江从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负责打理山巅位置,长年修行,也得了不少帮助,是非常幸运的事,但什么山水之美……这个别说感受,连想也不曾想过。

    平常练武之余,阿江也会翻阅书籍,但这里并非书库,寥寥几本破书,若非武经剑笈,就是道家书籍,没有什么机会接触到别的思想,当那名少年纵论眼前山水如画,远胜近日见过的几幅名家手笔,阿江既不知所谓名家,更不能理解眼中山水怎样如画。

    为了沟通,少年不但比手画脚,向阿江解释,甚至还折枝为笔,在地上画出简单的图形,解说绘画取景、欣赏的道理,而言谈之中,又很自然地牵扯到其他项目的学识,一个多小时下来,阿江像是被领到了一个新世界,每分钟、每一秒都在欢喜赞叹中度过。

    明明和自己相差没有几岁,为什么这个少年可以懂那么多东西?他是过着怎样的人生?即使自己不了解这个人,但也晓得在正常情形下,一个这种岁数的少年,是不可能懂得这么多东西,甚至再年长一倍都不行,而那也绝不是一句天资聪颖就能解释的。

    除此之外,他为了山下一个小姑娘,就闯上河洛剑派偷采'药',这应该算是侠义之举,不过被人发现包围后,他不往山下杀出突围,却偷潜上山顶,专程来看一眼此处山景,这可以说是机智,也可以说是疯狂,世上……怎会有这种人?

    出于这份好奇,阿江很想与这个少年多聊一些,为此他不自觉地降低了戒心,还主动提出帮少年找地方躲藏。

    “哈,那可不行啊,我如果不把'药'草送回去,那这一趟岂不是白来了?我答应过那个小姑娘,一定会帮她取到'药'草的,如果对女孩子失约,想到还有一个女孩子在掉着眼泪等我,我连觉都没法睡的……所以,感谢你的好意,我无论如何都要离开了。”

    少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虽然身上的出血已经止住,但伤口是不可能这么快好的,少年脸'色'苍白,看来连站都站不稳,若说这样子还能闯过层层搜捕下山,那真是谁也不会相信。

    “嘿,干什么一副这种表情?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因为……你阿江老兄也不是普通人啊?”

    “不是普通人?这……从何说起?”

    有生以来,阿江从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更是第一次被人说不普通,好奇之下连忙追问。

    “不周山顶既然是河洛掌门专用的禁地,就不是普通人可以随便待的。掌门人要打理派中事务,自己也不见得常常有时间上来闭关修练,那又怎么可能会便宜别人,反让你天天住在这里享受?这种事绝不合理,不合理的现象要找合理解释,答案就是……你绝不是普通人。”

    少年道:“我看得出来,阿江兄你的样子虽然呆呆,修为却不错,河洛派的内功、剑术,你都有相当基础了吧?或许你自己没得比较,搞不清楚,不过就我看来,河洛剑派如你这年纪的年轻弟子中,胜过你的可没几个……这么杰出的人物,却被安置在这荒山上,连辈份排名都不入,真可谓欲盖弥彰,掩耳盗铃,贵派掌门对你的期望不小啊……”

    “是这样吗?我自己……倒是不觉得。”

    阿江从没有想过这些事,突然听到这样的评价,他并未当真,但倒也颇为欣喜,觉得好像被夸奖了。

    少年说完这些话,便与阿江告别离开,看着少年踉跄下山的脚步,阿江心中感叹,不晓得这名少年能否有命离开,毕竟他伤势不轻,山下的河洛弟子既已被惊动,肯定是层层警戒,全面搜捕,不管这少年多有本事,毕竟已是重伤之身,要靠一己之力杀出去,绝无可能,偏偏他好像没事人一样,对这些难处、危险视而不见,他到底做什么打算呢?

    “喂!阿江兄!”

    阿江还在纳闷,眼前白影一晃,那名少年忽然又回来了,好像想起了什么事一样,面带歉疚地开口说话。

    “……我刚刚才想到……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别说是正面硬闯下山,就算想要偷偷'摸''摸'溜出去,九成都是做不到的,只要给人发现,陷入包围,肯定不用几秒就被分尸了。”

    阿江没有回答,却知道自己脸上肯定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问题是,事已至此,这个少年又有什么打算呢?难道要继续躲在这里,直到伤好吗?

    “我思前想后,今天如果没有阿江兄你的帮助,要安全离开这里是绝无可能了,所以,为了庆贺我们得来不易的缘分,还有宝贵的友谊,我想向你借一件东西……你我一见如故,你该不会忍心拒绝朋友吧?”

    “什、什么东西?”

    “你的大头!”

    话声甫落,白光一闪,阿江在全然没有提防的状况下,被一柄锋锐的短剑抵着喉咙,身不由主地成为人质。

    状况骤变,阿江很快反应过来,要挣扎已经是太晚,当他张口欲呼,耳畔已响起威吓声。

    “阿江兄,别'乱'吼'乱'叫,尤其别惊动屋里的那一位啊!”

    “你……你知道屋里的人?”

    “这里是河洛剑派首席要地,怎么会让傻呼呼的人看守?既然阿江兄你一问三不知,就定然有其他的厉害角'色'在此……那边屋里的气机流动好惊人,如果让里头那位出来,我今天就真的走不了了,嘿嘿,阿江兄,大家朋友一场,劳你的驾,送我一趟吧。”

    “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为什么你拿着剑抵着我咽喉?”

    “嘿,朋友,你这样说就不上道了,教你一个宝贵的经验,你日后行走江湖,最容易拿剑抵着你喉咙或后心的人,就是那些说自己是你朋友的人。”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讲什么都是多余,被剑抵着喉咙的阿江,摇了摇头,放弃了抵抗。

    紧跟着,就像所有戏文故事一样,善良纯真的主角,被邪恶的歹徒所挟持,虽然在下山的过程中被发现,几百名河洛剑士将他们团团包围,剑拔弩张,差点就要让这两人玉石俱焚,但最后在掌门人的紧急命令下,网开一面,放那名潜入者离开。

    这道命令在很多人眼中简直不可思议,被挟持的不过是一个无名杂役,连正式的河洛弟子都算不上,有什么必要为了珍惜他的'性'命,放入侵者离开,让河洛剑派承受耻辱?不过,从另一方面来想,这似乎也是不得不然,因为被挟持的虽是一名杂役,但挟持人的却也只是一名少年,这少年年纪轻轻,孤身侵入河洛派,令众人花上偌大时间搜捕,最后还几百人围攻一个,无视人质'性'命,将他击杀,此事传扬出去,河洛派就真是名声扫地,为江湖人所耻笑了。

    经过一番周旋,虽然身上又多了几十道剑伤,被斩得像血人一样,那个莫名其妙的少年还是逃逸而去,逃走时连个姓名也不曾留下,河洛剑派上上下下一头雾水,事后虽然进行调查,但什么东西也没能查出来。

    理所当然,河洛剑派彻底封锁了这个丑闻,绝不让外界知悉此事,江湖上也不晓得曾经有那么一天,河洛剑派被一个少年闹得天翻地覆,最后连人也留不下来。

    尽管很多人心里都充满疑问,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这件事终究还是为人所淡忘,毕竟像河洛剑派这样的大门派,每个月都会有几件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其中也有颇多不能对外泄漏,必须保守秘密的,时间一长,河洛弟子早就见怪不怪,对这些事习以为常了。

    真正把这件事情铭记在心,怎样都无法忘怀的,就只有亲身经历整件事的当事人,那个被砍得一身是伤的少年是如此,被短剑抵着喉咙拖下山的阿江更是如此,甚至在后头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还常常梦见那一天的情形。

    因为那次的事件,阿江变成河洛剑派的名人,连带他的两名“家人”,长住山巅上的这三个人,引起了河洛剑派高层的注意。这时的阿江,还感觉不到周围权力斗争的暗涌,但很多年以后,他才晓得,一直以来掌门人都刻意隐瞒他们三人的存/23488/在,知道山巅上有人常年驻守的河洛高层并不多,更想不到掌门人安置了三人之多。

    掌门人为何要打破门规,偷偷安排这三人住在本派禁地,又从不让旁人知道这三人的存在?这种事没有人敢公然质疑,但各种有形无形的压力,却是免不了的,也因为这些压力,阿江不能再住在山顶上,移居到山下河洛本部的房舍中,还有了一个新名字,虚江。

    当年掌门人将他拾回收养,并不知道父母是谁,更不晓得姓名,现在就直接以河洛剑派最新一代的虚字辈来排行命名。

    河洛剑派的辈分排行,本是专用于门中的出家弟子,虚江对道士并不排斥,但自己却没什么意愿去当道士,尽管在一般情形下,河洛剑派的高深武技仅传出家弟子,俗家弟子通常成就有限,虚江也不在乎,选择当一个普通的俗家弟子。

    与他一同成为河洛门人的两名家人中,年纪最长的“海”,也选择成为俗家弟子,但因为是女子之身,加了一个月字,取名虚海月,反倒是最小的弟弟“河”,大概年纪太小,也搞不清楚差别,直接当了一个小道士,道号虚河子。

    河洛剑派虽不似慈航静殿那样,完全禁绝女'性',但门中女子数目不多,更没有高级干部、重要人物,虚海月的存在有些特异,却不突出,各方面的表现都很平庸,相形之下,虚河子就变成一颗备受期待的新星,无论修练什么剑术,虚河子都能很快上手,短短几个月时间,把旁人要练上三五年的入门剑法尽数修完,天份之高,屡屡刷新河洛剑派的纪录。

    三个人结束了多年的隐居生活,正式成为河洛剑派的弟子。河洛剑派的威名响遍大地,是名门中的名门,每年不晓得有多少人争着加入,叩头送礼,希望能成为河洛派的弟子,堂堂正正修习河洛剑术,关于这一点,虚江不觉得自己幸运,毕竟在山顶看屋打扫的时候,自己也一样修练河洛武技,只不过……那时是很单纯的练武习艺,现在却多了一番比较的意味。

    “虚江,你比你兄弟年长这么多,怎么练起功来差他那么多?虚河子今年十一,就已经把入门的十三套剑法练成,你几个月下来,连三套都还学不完,也未免太钝了吧?”

    每当同门师兄弟这样嘲弄,虚江都只有叹气的份,人的资质本就有好有坏,自己学武练功一向辛勤,从不偷懒,成绩如何也不是自己能保证,硬要拿这来比较说事,实在很没意义,况且,自己是年长虚河子不少,但说话的这些同门不也与自己年纪相若?自己的成绩若是庸才,那他们又算什么呢?

    “你的成绩输给你兄弟那么多,你们两个真不像是兄弟啊!”

    “……本来我们两个就没有血缘关系啊,只是一起生活、一起长大的兄弟而已。”

    有一个这样光芒万丈、倍受人期待的“弟弟”,真是一件很头大的事,虚江的个'性'平和恬淡,但当这件事被同门整日提起,他确实感觉到压力沉重。

    举目无亲,师兄弟中又没有特别友好的人,虚江每次觉得心情郁闷,都只有去找虚海月,一诉无奈处境。

    “海姊,山下的世界真是复杂啊,我觉得下山以后的生活,变得好累,我以前不会那么常叹气的。”

    “呵呵,本来就是这样啊,谁叫你有福不懂得享,惹出了那么大的祸事,结束了自己的平安日子?”

    虚海月温言劝解,还顺手从锅里舀出一碗莲子羹,送到虚江的面前。以前居于山顶上的时候,虚海月就担负所有家务杂事,虚江总是看这个姊姊忙里忙外,整天除了打扫,就是洗衣做饭,好像从没有半刻清闲,但不管是什么繁琐事务,到了她手里就变得简简单单,她一面哼着轻快小调,一面缝补、洒扫,那种乐在其中的模样,让虚江印象深刻。

    或许也因为如此,虚海月成为河洛弟子后,很快地被调入河洛本部的炊事部,每天除了自己的修练,就是在大厨房中掌杓、料理,她所烹调出的菜肴与点心,让品尝者赞不绝口,虚江看在眼里,觉得这种生活很有成就感,很想依样申请,也去炊事部当个伙夫算了。

    “不可以喔,海姊姊没什么本事,只懂得做菜烧饭,但你与阿河将来都会是了不起的男子汉,有好多大事要做,不可以把你们的时间浪费在厨房里。”

    虚海月的鼓励,听在虚江耳中,令他耳根发烧,自己如今的练武成绩,只能说“不算太差”,要说以后能做什么大事,这种事情连自己也不相信,假如是从别人口中说出,那就是摆明讽刺了。

    不过,忙着煮饭做菜的虚海月,在武学修行上也没交出什么成绩,只因为她是女子之身,没人会对此要求什么而已,虚江回忆过去,自己似乎也没见过虚海月花时间练功,只看她为了家务繁忙,这样想来,她应该是对练武没有什么兴趣,和自己一样,想要平淡度过此生。

    虚海月的劝解,让虚江心里好过了一些,但支持他的人并不只是虚海月,年纪小小的虚河子也时常为了兄长处境感到愤慨。

    “那些只会嚼舌根的家伙,太可恶了,大哥也是很努力在练功啊,练不出什么成绩,又不是大哥的错!”

    因为年纪轻的关系,虚河子的真心关怀,听在虚江耳里,同样是令他苦笑,一点被安慰到的感觉都没有,但从虚河子眼中的怒意,他晓得这个弟弟是真的为了自己而气愤,不管表达形式是什么,有这份心意就很够了。

    唉……一样米,百样人,这世上本来就人与人不能比,硬是要去比追不上的东西,只是自寻烦恼而已。

    虚江这么自我解嘲着,而虚河子除了向兄长说到自己练武的成绩外,也常常把心中想法告知兄长。

    “大哥,下个月我要开始练柔云剑了,听年长的师兄们说,照这速度练下去,三五年内我就可以修练本门的太极拳剑了。”

    虚河子说着,面有得'色',虚江也着实讶异,太极拳剑是河洛派极上乘的武技,通常要有十年以上的勤修苦练,才能获准修习,虚河子五年之内就能练到太极拳剑,这等资质委实惊人,更令人心惊的是……五年后,他才仅仅十六岁,如此年轻便成为河洛剑派中的高手,他日后的成就将不可限量。

    “师兄们都说,我是河洛剑派少有的天才,将来本派必因我而大放异彩,大哥,我已立志,当我武功有成,就要行侠仗义,持剑卫道除魔,让人不敢小看我们……”

    弟弟小小年纪就已有如此大志,虚江在旁边听了,还真有几分不好意思,觉得自己不思长进。

    每当这种时候,虚江就会想起故人,怀念起一个改变自己命运的“朋友”。

    未下山之前,自己只有“家人”,下山之后,仅有同门师兄弟,交情泛泛,虽然有少数几个来往较为密切的,但也说不上有什么深厚情谊,相处上总是有一层隔阂,因此,要回忆起结交过的友人,似乎也只有那个一见如故,认识几个小时后便拿匕首抵住自己咽喉的“朋友”。

    那个少年挟持自己当人质,照理说,自己不该想起他,就算偶尔忆起,也不该当他是朋友,不过,人的感觉就是那么奇怪,自己自始至终,对他没有丝毫恶感,毕竟,那个少年也是年纪轻轻,孤身一人潜入河洛剑派,闹得河洛派束手无策,僵持许久……像他那样的天才人物,和虚河子很相像,自己记恨不起来,只有佩服的份,

    “嘿……你阿江老兄也不是普通人啊!”

    那个少年说过这样的话,虚江每次回忆起来,都是苦笑,自己这样有什么不普通的?是人家看走了眼?或者……根本是他有意给自己戴高帽子呢?不管如何,能被人这样夸奖一次,想起来还是挺开心的,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

    少年当时还说过,很顾忌屋里的人,说是屋里的人若是出来,他就走不了,而当时屋里头的人只有虚河子、虚海月,一个技艺未成,一个是从来都没有成过,都算不上威胁,又怎用顾忌?这样想来……应该是那少年搞错了,或是胡说八道吧?

    “唉,居然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没有能够问清楚名字,这是虚江很大的一个遗憾,在后头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时常想起这件事,并且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早晚会再见到那个少年的。

    时光飞逝,春去秋来,几年的时间转眼即过,对虚江来说,生活并没有多少的改变,仍旧是练武、发呆、劳动。

    在这几年的时间里,虚河子的光芒越来越强盛,两相对比,更是压得虚江喘不过气,不过……和刚下山的时候不同,日渐成熟的他,学会了喝酒,结交了一些朋友,其中有一个最聊得来的酒友,就是这一代俗家弟子的第一人,李慕白。

    李慕白、虚河子,两人一俗一道,是河洛剑派年轻一代中,唯一修练到太极拳剑的两人,成就辉煌到让人刺眼。

    虚河子因为是道士身分,倍受期待,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一大堆师兄弟簇拥,李慕白却是独来独往,厌恶喧嚣吵闹,多数时间都在外行走江湖,靠着一次又一次的实战,武功逐步增强,偶尔才回不周山一趟,与虚江的结识纯属偶然。

    那一次,一堆师兄弟在喝酒,十几个人围在一起,虚江也不是每个都认识,只是被熟识的师兄拉去喝,喝着喝着,所有人都大醉倒地,虚江也头晕眼花,靠在柱子旁休息,小睡醒来,却发现几个戒律堂的执法师兄到来,横眉怒目,斥责众人,要将这违规饮酒、大醉的十几人带回戒律堂惩处。

    眼看一顿杖责难免,结果一个趴在桌上大睡的'乱'发青年,伸着懒腰站了起来,大剌剌地走到执法剑士的面前,手按剑柄,问说何事扰人清梦。说也奇怪,那几名来势汹汹的执法剑士,见了他竟然脸如土'色',话也不多说,匆匆掉头跑走,这时,虚江才从师兄弟口中得知,这名'乱'发青年就是大名鼎鼎的李慕白。

    “喂!这位……嘿,看起来很不怎么样的师兄,留步!”

    当众人要做鸟兽散的时候,李慕白拦住了虚江,虚江着实讶异,自己的修为、身分与这人天差地远,他为何要叫住自己?总不可能要和自己比剑决斗吧?

    “我在外头和人喝酒喝得多了,一向就只有我把别人灌倒,从没有我被别人灌倒的,昨晚和你喝到最后,是我先倒下,但你是半途才加入,我输得不服,来来来,我们再去分个胜负,就不信我会再输给你。”

    “这个……不好吧?要是再被戒律堂的师兄们给看到,这次定遭重罚啊。”

    “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那些迂腐家伙是不敢来找我麻烦的。”

    “为何?”

    “因为那几个家伙都知道我很小气,是个有仇必报,而且专门等他们落单时候报的人,除非他们想一辈子窝在戒律堂不出来,否则……最好对我睁只眼闭只眼,唔,我难得主动约人喝酒的,你如果不给面子的话……我可以不用等到你落单的。”

    情势明显,虚江不得不接受邀约,就这么开始一次约,两次约,到了后来,虚江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成了与李慕白走得最近的河洛门人,其他师兄弟欣羡之余,他只觉得不安。

    “慕白师弟,你武功这么好,将来定是本派的砥柱中流,和我这样的人混在一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我只是喝酒而已,难道连找个酒友都要讲究门当户对?我记得河洛剑派算是出家人的门派,怎么连这里都还要分高低?那还出个什么家?岂不是比外头更庸俗?”

    李慕白的话,让虚江觉得这位师弟确实与众不同,而在两人一次次的喝酒说话中,他也听李慕白说了很多外界的事。

    河洛剑派每一季都会举行考核,只有通过考核的弟子,才会被准许以河洛门人的身分行走江湖。虚河子早在两年前,就以优异成绩通过考核,而虚江在考核中的成绩,都只能算是中等,勉强通过,虽然是可以出去游历闯'荡',但他自知不足,从来没有参与河洛剑派对外的任务。

    听李慕白的叙述,外头的世界非常混'乱',全然不似不周山上的和平日子,朝廷苛政频施,民间怨声载道,各地江湖帮会为了争夺利益,时常爆发流血冲突,而朝廷对此并无有效策略压制,令时局日渐混'乱',除此之外,域外的异族虎视眈眈,这几年在边境的摩擦也增多了,看得出来,这些异族不怀好意……

    “域外?那是什么样的地方?”

    虚江首次听到域外这个名词,有一种说不出的奇特感觉,特别是听李慕白描述起那种大漠黄沙,人们逐水草而居的景象,他悠然神往,很想有机会亲眼去看一看。

    “其实我自己也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不过,师兄你会感兴趣,那就对了,人生应该多方面尝试见识,不能老是窝在山上,坐井观天啊!你这两年修为停滞不前,我看不是单纯练功方面的问题,应该出去闯'荡'闯'荡',或许能得到什么启发啊?”

    “闯'荡'江湖是去做什么呢?师门并没有发给补贴,所有花用都要自己想办法筹措,我知道很多师兄弟都是靠缉拿要犯来赚钱,像我们这样的人,除了武功什么也不会,但不管是什么工作,要动武就会伤人杀人,这种事情……我始终不习惯,与其要下山动剑,不如老老实实呆在山上吧,再说了……我武功又不好,说不定一出江湖就给人杀了。”

    “……说的这是什么话,一点志气都没有!”

    李慕白摇摇头,他不认为这位师兄是胆怯的人,觉得他若是外出闯'荡',纵然没有大成就,也会比现在要好,然而……这位师兄却是如此安于平凡,好像一只躲在壳里的乌龟,打定主意要这样静静过一辈子。

    这时候的李慕白、虚江都没有想到,仅仅数个月后,一切就会发生改变,一个人想要过怎样的人生,从来就不是自己一个人可以说了算的。

    命运的转轮悄然而动,这一年,虚海月二十三岁,虚江二十一,虚河子十六,三人之中至少有两人,对于即将到来的命运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