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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yin雨霏霏烽烟浓(三)

    建宁王出发时,新婚燕尔的王绯放心不下,非要一起前去。李倓明白妻子不喜欢憋在兴宁坊百孙院中,就约上王霨前去刘家村查看。王霨担心jiejie路上无聊,遂带阿伊腾格娜同行。

    见东宫与盛王两派因救灾而各逞其能,王霨倒是乐见其成。进京以来,王霨对李亨的阴谋诡计并无好感,对年方弱冠的李琦也无深交之意。因为他知唐玄宗乃高寿之人,若非安史之乱,李隆基还可以稳坐十年龙椅。而王霨的打算则是尽快解除安禄山这颗定时.炸弹,进而从制度上限制节度使的权限,然后就退居西域或海外,远离朝堂纷争。到时无论谁继承皇位都与他无关。

    经阿伊腾格娜提醒,王霨意识到关中洪灾是推行移民实边之策的良机,故他拟好奏折,托张德嘉交给高力士代为参详。

    其实王霨很想当面拜会高力士详解移民策,可从正月起高力士就一直忙于编练飞龙禁军,几乎没出过宫城,王霨约了几次都未能如愿,只好麻烦张德嘉。

    新建飞龙禁军一事来得特别突兀,天宝十二载元日大朝会后,李隆基并未和政事堂商议就乾纲独断,直接宣旨。不仅如此,李隆基还拒绝任何朝臣染指这支禁军,反而命高力士全盘负责。

    飞龙禁军以守卫飞龙厩的北衙禁军为班底,而飞龙厩本就由内侍省掌管,太子的贴身内侍李静忠年轻时就曾在飞龙厩任职。高力士身上有骠骑大将军的武散官阶,领兵倒也勉强说得过去。但以内侍统兵,朝野上下侧目,多有不合法度之议,只是众臣见圣人心意甚坚,政事堂无人反对,故不敢强谏。

    王霨、王勇、阿伊腾格娜和卢杞密议数次,猜测李隆基如此大费周章编练飞龙禁军,应是对执掌龙武军的陈玄礼有所不满。王霨事后细思王焊案及程千里遇刺案,也察觉陈玄礼与东宫之间似乎有所默契。不然的话,为何邢縡会找上王焊?黑衣大食寇边的谣言又恰到好处打断冬至朝议的进程?

    虽大致判断出李隆基新建飞龙禁军的目的,王霨还是忧心忡忡。晚唐宦官依靠把持禁军神策军进而废立天子、祸乱朝政的黑暗历史他一清二楚。王霨虽深信高力士对李隆基忠心耿耿,也知其进退有度,非大jian大恶之人。但他一来担心宦官领兵成定制,二来畏惧高力士兵权在手、忘乎所以。因此他虽与高力士交好,却对飞龙禁军敬而远之,不愿卷入其中。

    可造化弄人,王霨对飞龙禁军避之不及,却架不住事情找上门。先是高仙桂转任飞龙禁军司阶;然后是顺利考中进士的卢杞在吏部铨选时被高力士点名要走,担任飞龙禁军录事参军。哭笑不得的王霨只好琢磨着洪灾过后婉谏高力士择机将飞龙禁军交还北衙武将。

    电闪雷鸣、风雨如晦。

    “霨弟,高翁让我转告你,移民实边确乃治国良策,但关中乃大唐腹心,不同于诸道,朝廷早有明令,两京畿内诸州民户不得随意迁移。再说关中繁华,百姓故土难离。且目前灾情尚可控制,贸然移民有损圣人声誉。”王霨心中百转千回之际,张德嘉一丝不苟转述了高力士的答复。

    “多谢德嘉兄,不知飞龙禁军何时成军?”王霨拱手道。

    “飞龙厩的守卫疏于cao练,不堪大用;长安民众又不愿从军,如今才募得两千人,急得高翁头发白了许多,所以才调仙桂兄和卢郎君过来。”张德嘉唉声叹气,替高力士着急。飞龙禁军暂定编制一万人,目前兵力还不到三千,高力士自然沉不住气。

    “为何不从龙武军等北衙禁军抽调将佐和士卒?”王霨试探道。

    “霨弟何必明知故问!”张德嘉的回答愈发印证了王霨的猜测。

    “怎么不请高相国相助?安西精兵虎视碛西,高相国练兵名不虚传。”阿伊腾格娜掩嘴笑道。

    “高相国与家父齐名,训练一万禁军还不是手到擒来。”王绯对王正见和高仙芝都十分推崇。

    “建宁王妃和真珠郡主有所不知,高翁早就请高相国cao练数次,可惜士卒根基太差。”

    “算了,不提飞龙禁军。”王霨正色问道:“德嘉兄,你告诉我实话,太仓中的存粮可够应对洪灾?”

    “不瞒各位,前几年各地节镇频频出击,尤其是连绵数年的剑南战事,消耗甚多,太仓和渭桥仓之粮出的多、进的少,加上司农寺的官吏监守自盗,存粮并不充裕,但应付当前灾情足矣。”张德嘉并未隐瞒:“高翁说眼下救灾要紧,先放贪官蠹役一马,待雨势缓解,再一并算账。”

    “如此某就放心了。”王霨松了口气,他之前最担心的就是中枢无法保障长安粮食供应:“烦请德嘉兄转告高翁,务必加快从江淮州县转运粮食。若漕运受阻,就走陆路;若陕县水大,就转道益州。”

    “霨弟有所不知,前些年杨国忠执掌财赋,为炫耀其功,命各地州县变卖存粮换成金银绢帛送至左藏。如今大内左藏充盈,江淮州县却只有当季余粮,且在数月前已被李相悉数征调到长安。欲要再征,唯有秋收过后。”

    “祸国乱政!”王霨愤恨不已。

    “小郎君,家兄来信说河中近年风调雨顺、牛羊成群,若有必要,吾可求家兄援助些rou脯、奶酪和牧草。”阿伊腾格娜孜孜不倦试图推动忽都鲁直接与天可汗和解,使突骑施部重回大唐藩属行列。

    “多谢伊月,但远水难解近渴,再说怛罗斯城距长安万里之遥,长途运输消耗太多。”王霨摇头否定。

    “建宁王妃、霨弟、真珠郡主,你们不必忧心,钦天监说,一般立秋之后暴雨就能缓下来,灾情也当迎刃而解。高翁那边事项颇多,某就不多待了。”张德嘉拱手告辞。

    大雨滂沱、道路泥泞。

    张德嘉走后不久,建宁王也巡视完毕,一行人遂冒雨乘车回城。

    出城时李倓对灾情甚是忧心,故一路与王霨同车,详细询问西郊灾情和素叶居的救灾之策。如今见西郊灾民被素叶居救济和吸纳,心情大定的他选择与王绯同乘一车,菊香和几位王府丫鬟则随侍左右。

    “小郎君,建宁王与令姐恩恩爱爱,羡煞众生!”与王霨同坐一车的阿伊腾格娜笑语盈盈:“令姐虽口口声声说百孙院像个大鸟笼,憋死个人。但一提到建宁王,她就满目柔情、两腮绯红。”

    “建宁王性情豪爽、温柔体贴,是万里挑一的良配,若他不是太子的儿子这桩婚事就愈发完美。”王霨对太子逼婚始终耿耿于怀。

    “小郎君,只要令姐开心,你又何必放不下?”

    “天家岂有安宁日?唯愿日后家姐能远离宫廷风波。”王霨与王绯虽非一母同胞,但两人手足情深、甚是和睦。

    “小郎君,有王都护和你在,谁敢欺负建宁王妃?依你的性子,天可汗也未必放在眼里,遑论太子或皇孙。”阿伊腾格娜对王霨知之甚深。

    “清官难断家务事,此刻建宁王只有家姐一人,自然琴瑟和谐。日后若是有新宠进门,夫妻还能恩爱如初?”王霨担忧道:“吾听闻广平王对王妃崔氏又敬又怕,真正宠溺的却是侧妃沈珍珠。崔氏乃韩国夫人之女、贵妃娘子的外甥女,恃五杨之威而骄,性颇妒悍,千方百计刁难沈氏,闹得广平王后宅鸡飞狗跳。日后保不齐建宁王府也蹈此覆辙。”

    “小郎君为何宽己严人?”阿伊腾格娜诘问道:“说句得罪人的话,王都护偏宠崔夫人和小郎君可谓人尽皆知,小郎君身在福中不暇自省,反倒责备广平王偏爱侧室、担忧建宁王日后喜新厌旧,岂不怪哉?”

    “嗯?”王霨一愣。

    “若小郎君认为天下男子均应独爱发妻、不纳小星,那你欲置王都护和崔夫人于何地?”阿伊腾格娜追问道。

    “唉!世人但知羡慕齐人之福,又有几人明白家宅不宁的痛苦?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大丈夫当如斯乎?”

    “卓文君的。”阿伊腾格娜熟知乐府诗文:“小郎君肯定是想与素叶郡主白头偕老,可雯霞小娘子一往情深,小郎君难道打算轻易辜负?”

    “这……”王霨面露难色:“其实我已多次暗示雯霞jiejie,可她始终斩不断执念。”

    “情丝最难理,小郎君自己头疼吧,我就不瞎cao心了。”阿伊腾格娜见王霨郁郁,故作调皮道:“吾闻去年腊月剑南崔副使登门认亲,如此说来,他真是崔夫人的娘家人?”

    “忍到今日才问,伊月真沉得住气!”王霨明白阿伊腾格娜是有意转换话题让他宽心,笑着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去年冬至大朝会结束后,王正见与阿史那旸匆忙返回碛西。不久,崔圆就到金城坊登门拜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