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言情小说 - 箬筠传在线阅读 - 第六十一章四面楚歌(一)

第六十一章四面楚歌(一)

    淳贵人从皇后处回到自己宫中后,便是惴惴不安。庭院中的花草尽也是些呜咽之势,犹如自己般岌岌可危。

    “小主,吃点糕点吧,午膳也未进几口,这可如何是好?”淳贵人身侧的贴身宫女贞茗低语道。

    淳贵人抬眸瞥了一眼梨木炕桌上的几味糕点,却是无什胃口,只幽幽叹口气,总也觉得自己这次是给别人做了嫁衣。可谓聪明反被聪明误!

    现下的自己犹如四面楚歌般,无人照拂,无人依陪。倒是苏贵人夜夜笙歌,伴君身侧。当真是自己望尘莫及,怪只怪自己没有一个能为皇上分忧的阿玛。

    若是自己阿玛也如苏贵人阿玛般为东阁大学士兼署刑部尚书,是皇上倚重的枢臣,那么自己就不会这般费解的筹谋晋升之位。

    想至这里,又想到嫣嫔,那个看似与世无争,楚楚动人的女子,她究竟有何魅力能叫皇上这般珍爱?!

    要知道六宫众嫔妃,可以说个个都是拔尖的美人胚子,只长得各有韵味,各有姿色,就如夏日的簇拥满盘的百花,争相斗艳,千娇百媚,可谓谁也不输的谁几分,玉笑珠香是牡丹,妖艳浮生是芍药,冰清玉洁是荷花,无论是哪个皆是绝色。

    淳贵人想到这里,倏然起身踱步至西暖阁的梳妆台前,端坐下来,瞧着菱花铜镜中自己的容貌,确实是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脸若圆盘,玉润喜人,指腹悄然间滑过脸颊,细腻滑嫩,吹弹可破。

    独独就是没有如嫣嫔那江南女子般若柳扶风的婀娜罢了。

    诸多比较之后,淳贵人却是越想越觉得怨气胀满,憋得紧。不过一会儿功夫,便又转了念想,是啊,想这些做什么?!现在最主要的便是先保全自己最为要紧?!

    “贞茗,更衣。”淳贵人端了端身子。

    “是。”

    虽已进了秋月,可天还是有些和暖的,诚妃悠悠然的坐在庭院中的竹椅上,闭眸轻轻地揉着的眉心,随即缓缓睁开双眸,望着那浓黑墨深的竹叶,亲和的感叹道:“竹令人幽,果然是不错。”

    “是皇上心里有娘娘,所以特赐这幽静之地,让娘娘怡神逸身。”银姝欢喜道。

    诚妃听得,却是面不改色的转而言道:“银姝,你却是心神劳顿啊!并未让本宫怡神逸身!”顿了一顿,淡然言道:“本宫知你有事瞒着,只是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下不为例。”

    “娘娘,这次...”银姝不知说什么才好,感觉说什么都是错。

    诚妃四下瞥了几眼,宫人们皆退了下去,只金娆在身侧,倒也无什顾及,遂言道:“无需多言,什么事皆怕一个深究,若是有人留心觉察到些什么,便是图惹麻烦,什么时候皆不要有侥幸心理。如果本宫没有猜错,很快你的所作所为便会给本宫招致烦恼。”

    “娘娘...我”

    “花的用处,终究是要让人察觉,只早与晚的差别。何必多嘴舌,让人留有话柄。且没有十足的把握,招惹旁人做什么?!你可知你的言行皆让人以为是本宫的欲意,倘若是再有下次,你便出去吧,这宫中恐留不得你了。”

    “娘娘,奴婢知罪,求娘娘责罚。”银姝登时便是心慌意乱的跪下身去。

    “责罚有何用?只断了后患无穷才好!”诚妃仍旧是淡淡的,看不出任何不悦,只幽幽起身向殿内踱步去,身后的金娆赶忙去扶诚妃,随即回头怜惜的瞥了银姝一眼。

    “银姝,从今个起你便出得殿外侍奉吧。”诚妃已远去,银姝耳边儿却是幽幽飘进了刚刚起身时诚妃淡漠的低语,那般清凌,听不出一丝温度,只留银姝空余恨的跪在原地。

    诚妃进得殿内刚刚端坐至铺有锦缎的木炕上,金娆便给诚妃斟了一盏温度适宜的六安神茶,诚妃轻抿一小口,饶有深意的言道:“本宫只是不想污了本宫的耳,亦不想脏了本宫的手。”

    听得一旁的金娆楞了神,诚妃瞥了一眼金娆,却是笑出了声来,“一个太过机灵,一个迟钝至此。”说完不忘摇摇头。

    听到这一句,金娆却是听明白了,只潸然道:“娘娘可是嫌金娆不开窍?”

    “不,本宫犹觉难得,这宫中自鸣伶俐之人,何止千万,偶一个你这般的,倒是新鲜,你也算跟了我有些年头,却仍能留得初心,很好。”

    “娘娘不嫌弃金娆便好。”金娆“扑哧”一声,亦笑出声来。

    主仆二人正乐时,掌事内监曹贵英前来通传,殿外淳贵人求见,诚妃听得这一句,笑容便骤然凝结在脸上,叹然道:“来的好快!”过了半响间正了正襟,才徐徐言道:“传!”

    “喳!”曹贵英弓身退了下去,待行至殿外打了个千,便恭敬言道:“淳贵人,请。”

    “有劳曹公公了,”淳贵人只默默跟在曹贵英身后,待自己花盆底旗鞋踏进诚妃娘娘的镜心殿时,旋着的心却是有几分落了地,又有几分吊着。心中不觉间疑惑一向得诚妃信任贴心的银姝姑姑怎么会跪在庭院中,久久不起?!

    思绪还未收回,便已进得镜心殿内的西暖阁,随即款款行礼道:“臣妾参见诚妃娘娘,娘娘万安。”

    “淳贵人不用多礼,快起身吧。”诚妃不咸不淡的言道,身子却是纹丝不动的歪靠在软塌倚枕上。

    “是。”淳贵人小心翼翼的起身,只侍立于一旁,唯唯诺诺的不敢言语,巴巴的瞅着闭目养神的诚妃。

    静谧间只听诚妃懒懒一声:“有什么话便直言,本宫闲耳儿听着。”

    一旁的淳贵人听得这一句,便只是楞楞的呆在原地,几次欲言又止,诚妃却仍是不动声色。

    虽说淳贵人是有求于诚妃,且曾经与银姝有过交集,但却是没有正面与诚妃有过什么交往的,现下隐约觉着彼此确实是生疏的很,不管现在自己是说什么相干的,不相干的,淳贵人都觉是唐突的很,此时再瞥一眼诚妃,一付懒懒散散的样子,淳贵人瞬间觉得来错了地方,这倒是奇了怪了。

    沉静间淳贵人只冒出一句“臣妾也无甚事,只是来瞧瞧诚妃娘娘。”说着褪下了自己手腕间戴着的血色玛瑙珠缠丝赤金莲花镯,呈给诚妃的贴身宫女金娆,随即潺潺言道:“臣妾也无甚拿得出手的东西,只这一只玛瑙珠缠累丝赤金莲花镯是上好的佳品,还望诚妃娘娘笑纳!”

    诚妃不经意间瞥了一眼那串颗颗均匀剔透的血色玛瑙珠子,周身缠着赤金莲花叶,全然通透温润,均匀得没有半点杂色,血色沉沉灿灿,在殿内熠熠生辉。

    此物确实是罕见,尤其是玛瑙材质的,更可谓少之又少,若是换作旁人也许会爱不释手,而此时此刻,却只是让诚妃嗅出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来,不由得心中作呕。

    “淳贵人有心了,只是本宫素来不爱这艳红饰物,尤以赤色不喜,贵人还是自己小心收好此金贵之物吧。”诚妃虚挥了下手,金娆便会意的呈给了淳贵人。

    淳贵人听得诚妃如此说,便觉浑身不自在,再瞥一眼幽幽的诚妃,只默不作声的将呆若木鸡般的金娆手中接过镯子,定了定神,方鼓足勇气正色道:“臣妾不知如何得罪于诚妃娘娘?至此娘娘不甚待见臣妾。”

    诚妃听得这一句,心中便是松快了些,她就是要将淳贵人激起,只有这样才能叫淳贵人知晓,她俨然是一坨没人稀罕,招致嫌恶的臭狗屎,谁都避之不及!

    “看来,淳贵人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诚妃压着心里的鄙夷,只露了几分感慨。

    “......”淳贵人哑然。

    “淳贵人虽封号为淳,却是与之大相径庭,让人汗颜,想必淳贵人已然知晓自己处境,否则今日又怎么会想到本宫,实可谓黔驴技穷。”诚妃怡然抿了一口六安神茶,和缓言道:“只是眼下,本宫也只云淡风轻,不想牵扯其中,想必淳贵人今日已瞧见本宫的侍女银姝的境况,那便是本宫的态度。”

    此时淳贵人脑中只回想着刚刚在庭院中,见得银姝那般落寞场景,登时便是明白了,不管是诚妃有意撇清关系,还是银姝果真是擅自主张,自己今日皆不会有甚实质收获,而现下自己已树敌颇多,不能再无端堵了诚妃这一条看似不是很平坦的退路了,随即福身恭敬言道:“臣妾惶恐,并不做他想,只望诚妃娘娘可指点一二即可。”

    诚妃脸上只淡淡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只一点,想着自己的封号,别辜负了皇上的心意便可。”

    淳,实为朴实,质朴敦厚之意!淳贵人听得诚妃这一言,便是受教,往日里当真是自己失了这些可贵品质,竟想着旁门左道了。随即福身面带笑容的回道“臣妾谨遵诚妃娘娘教会。”

    “谈不上什么教诲,只是本宫多一句嘴罢了。”诚妃意兴阑珊,眯眼瞅了一眸被夕阳照映的略微昏黄的轩窗。

    淳贵人耳聪目明,见诚妃已有倦意,便福身告退了,见淳贵人已出得殿外远去,金娆便小声言道:“娘娘真是料事如神,一早便知淳贵人要来拜访。只是那淳贵人现下已被娘娘好歹打发去了,想是今后与娘娘已无甚干系。”

    “话虽这样说,只希望那一位首尊永不知这桩事才最要紧。”诚妃若有所思,毕竟是银姝先行透露于淳贵人那郁金香之隐事,才致后面的一系列事件,虽只可谓是一小点火星子,却终究是引起了后劲儿猛烈的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