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满天星斗 一冢枯骨
便在这时，岛上忽有雄劲大风起，不是来自海中，似从天而落。 青柯惊觉抬头，便看见满天星斗迁徙聚乱，惶惶兮如这世间战火中奔亡的流民。 有一指如仙山巍峨，蕴在乱星之中，从天之西南横跨半个云国版图，下一刻就要点落这孤岛云洲。 指未落，惊天威势磅礴压榨之力，已然降临，掀起潮汐翻涌拍礁石。 岛上茵茵绿意，尽在这一指前奏中化为碎沫，散入海潮中成了浮萍。 摘星弟子中，修为稍低的已然嘴角渗血，长发及肩上衣衫，片片寸断飘散，面上肌rou被雄劲大风吹出浪潮般的凸凹皱褶。 青白探手，再度握住了锦囊，却被青柯用眼神制止。 青柯站起身，站在楚欢行尸身前面，一大一小，一死一活，两道脊梁如峰如剑，直面这非凡一指。 世人皆以为青柯的底牌只是一道锦囊，所以傾十几位圣人传说，也要耗掉锦囊。 知道他有三枚锦囊的卫后，也以为剩下两道锦囊就是青柯的全部家底。 可他们都错了。 只有青白知道，想活着回到大青山过混吃等死日子的青柯，在那几年中到底做了多少准备。 他从来不用兵器，胸中却养着一把剑。 他向教育家讨了一枚虚无之珠，把青冢外那些神纹流转的枯骨，以及那些留下的断戟残兵，全都收进珠子里挂在胸前。 他无时无刻不在修行光阴卷，揣摩冥活和唯漏，闲暇时手中始终把玩着那些枯骨残兵，甚至睡觉都在养神魂。 这傾天一指落下那一刻，青柯胸前那颗珠子忽然光亮起来，淡淡清光中一枚指骨从珠子里析出。 青柯伸手接住指骨，胸中一直压抑着的那股戾气，再也无法管控，疯狂肆虐而出。 他一袭青衣薄旧，却像是有一团熊熊业火在燃烧，无焰却燎原，烧起暴烈青筋，烧红那双黑瞳 淹死在粪坑里的养父，与算计了自己十几年的教育家，在那双猩红得似要燃烧的眸子里重叠 大善与大恶出自一人之手，大慈与大悲反掌一念间，人间恩泽与麻木，合纵与狗苟，不过际遇使然，而身后这道脊梁，却为这样的人间，谋了四百年太平之久，是真傻啊！ 自己不过小人物，却偏偏被算计了十几年，卷入不可预知的是非中，成了一根线一枚棋子一条走狗，凭什么啊？ 你们大人物为大事谋，我们小人物就不能为自己活了？ 我青柯不敬苍生，不敬那些用尽手段谋天下大同者，独独敬这甘愿奉献默默无悔至死不渝的脊梁…… 可惜那么少，可是还死了。 独独敬这蝼蚁咸鱼胸中不灭的戾气和这股戾气激发的潜力和奋斗…… 可惜麻木了，可是还有我。 那么…… 你们都去死吧。 现在杀不死的，都会在将来死去，在我强大的将来。 青柯胸中那把模糊的剑，刹那凝成实质，凝出锋刃，暗红却猩戾，隐有光明生。 生旦净末丑，人生如戏，青柯找到了他的角儿。 他怒啸斜身，蹲步，猛然把那枚指骨砸向那道非凡指印。 胸中戾气与指骨中主人亡时遗留的戾气，在他魔障那一刻早已相合。 那指骨似活了一般，突然迸裂出惊天威势。 一道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忽然显现虚空。 天也惊怖，无边黑云乍起巨大云漩，降下滚滚天雷，炸落指骨上。 指骨忽然晶莹，似有骨rou重生其上，滚滚雷霆，尽被它吸入指中，威势愈加磅礴澎湃不可阻挡。 一道惊天戾气，陡然于指骨间迸发，恍惚中似这指骨主人神魂归来，欲一指崩天。 指骨无限放大，猛然自主加速，迎向那非凡指印。 两指相对，却如大人之于婴儿。 非凡指印被一击点破，那枚指骨去势不减，如虹横空，沿着非凡指印来途逆掠而去。 西南狼烟战火上空，原先嘲讽卫后三人的那道声音再次响起，轻轻“咦”了一声。 满天星辰再乱，滚滚而落入凡尘。 西南之地，数十颗大星离人间咫尺。 星垂平野，起旷漠魏巍之阔；再入大江，蕴奔腾之势长流…… 星贯天穹，分虚空翼轸之势；掠卷人间，盗浑浊红尘意念…… 虚空里依稀只见衣衫动荡，偷掠天人格局源力，携大星大山大水之威，于虚空凝成巨大手掌 覆掌之间，如佛封天，压向那飞越半片虚空的指骨。 超越凡俗的力量在人间相遇，撞击出凡俗不可感知的波荡。 指骨点破三山二水七道人间意，陨了十二颗星辰，终于黯然停滞，片片龟裂，被那巨大手掌拍成微尘。 十二星陨，人间三国之中，有十二修者，忽然神魂散尽，沦为白痴。 那声音忽然怒喝出声，响彻虚空：“黄口小儿，损了我麾下这么多力量，想不到还有底牌，翻天之举，岂能容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肆。” 覆掌忽然竖起，一袭衣袂残影掠过长空，那人携满天星斗，聚天地人间万源之势的磅礴一掌，再返云洲岛。 巨掌如天穹陷塌，惶惶天威滚滚而落，再不留情。 青柯一身戾气冲宵，哪管他它天塌地陷，传说非凡，只把这一身滔天戾气，尽数化为滚滚杀念，杀尽一切拦路之人，荡尽一切堵心块垒。 他胸前那颗虚无珠子，被一身戾气灼得发烫。 其中藏匿的那一塚枯骨，受戾气侵袭觉醒生前怨念，尽数醒来。 无数道戾气如业火焚刀，融化了虚无珠，迸发出来。 满天枯骨，凭借那丝缕残留怨念，凝聚出主人生前最强一击，惶惶然似无尽同时出手，无数道神圣高妙疯魔癫狂意，叱咤天穹，同时指向从天而落的巨掌。 无数把刀枪剑戟残刃，暴起无尽虹芒，贯纵虚空。 青柯随枯骨而起，逆纵而上苍穹，在这漫天神圣光华间，卑微得像一只飞天的蝼蚁，却磅礴胜似诸天。 他右手反转，于左肩处虚虚紧握，握住了心中那把剑。 以身为鞘，以心意为剑，以戾气洗剑锋，这把剑从十二岁遇到青白时就开始养，心境远未圆满，戾气却已开锋，这具躯体剑鞘，再也藏不住锋芒，还没有大成，却不得不在今天出鞘。 滔天戾气凝成紫黑剑芒，无尽枯骨释放的万种神通道法，被这戾气剑芒牵引，怨念与戾气完美融合，那些枯骨如同万源归宗汇聚而来，凝附在虚剑之上，光明爆涨，凝成惊世剑芒一道。 一剑开巨掌，落在那人身上。 淼淼虚空中，那人终于现出身形，四十容貌，布衣褶旧，木簪无华，俨然一山野村夫打扮，却被他穿出无尽威严。 他眼中似蕴着满天星斗，此时高速转动，明晦闪烁间，如那星辰运转推演，不过刹那，已看出这一剑声势虽然巍峨，却离大成圆满还有很远的距离。 他岿然不动，任凭剑芒加身，淡然道：“这一剑如果再藏百年，我逼无可逼，少年惊才，手段无穷无尽，老夫虽然惜才，也容不下你了。” 满天混乱星斗，刹那列阵，二十三片星域分封凝滞虚空，锁了云国二十三州境刹那，阻隔了这群年轻人的任何后援。 云洲岛上，青柯御剑斩落的身影被锁在虚空，其下的摘星弟子连同八绝，如被虚空冰封，再不能移动丝毫。 茫茫云海间只剩那道人一掌落下，如仙人抚顶，断绝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