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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零章:公母

    云幼清蹦到琉璃面前,立刻就变为了乖巧听话的模样,静静地坐在石凳上,“师父,我一听说你回来了,下了朝我一溜烟就往这边赶,半点没敢耽搁。”

    少年轻快的步伐与初见时一模一样,竟是半点不曾因朝堂的尔虞我诈所改,琉璃还是抬头望了他一眼,“等会儿你溜回云府的时候也半点别在府中耽搁。”

    云幼清已经可以想象一会儿他祖父吹胡子瞪眼睛的模样了,他挠了挠头,笑道,“我会的,还是师父疼我。”

    耍宝卖乖,无耻!姬玉恨恨地提笔写下一字。

    琉璃复又低头看了一眼姬玉的功课,看着那个下笔格外用力的字迹,觑了姬玉一眼,“力透纸背,玉儿你这是改策论为练字了?”

    姬玉回神看着纸上的字,咬了咬唇,继续奋笔疾书起来。

    云幼清好似这时才注意到桌前还坐了一个粉雕玉琢的稚子,看了看他严肃的神情,沉稳的模样,一副小孩硬要装作大人的样子,觉得十分有趣,“师父,这位是?”

    琉璃虽没有正式承认过云幼清是她的徒弟,可却也是难得她愿意亲近的人,便觉得还是应该为他们二人互相引荐一下,“姬玉,我的徒儿。”又对着姬玉道,“玉儿,这位是云幼清,是如今南夜翰林院的掌院学士。”

    姬玉心中暗喜,师父如此郑重的介绍他为她的徒弟,可没说这个什么云幼清是她的徒弟,不过这个人看着年纪不大,没想到还挺厉害的嘛,居然已经官居朝中二品,心中百转千回,一顿腹诽,面上仍是持着礼数,起身对其施了一礼,“姬玉见过云大人。”

    云幼清忙起身挡下他施礼的动作,收回手时朝袖挥洒,倒也是风流少年的模样,他不在意地说道,“不必这么拘礼,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像师父这样清风明月般的人物,竟真的收了个徒弟,还是个这样仪表不凡的孩子。”

    油嘴滑舌,厚颜!姬玉就势坐回了位置。

    “公子。”不远处传来断风熟悉的声音,然后便见他在水面上一点,飞掠到了琉璃跟前,“主子请您去怀苏院书房一叙。”

    从前向来是梁墨萧亲自前来,两人随意地交谈便可,这次怎么还要去书房这么郑重,难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知道了,这便过去。”琉璃起身看了姬玉和云幼清两眼,“你们……”

    姬玉忙抢先说道,“师父你就放心去吧,徒儿会好好招待云大人的。”“好好”两个字明显咬字要格外重两分,可偏偏他面上却带着诚挚的笑意,看不出半点异样。

    “也好。”琉璃并没有哪里不放心的,缓缓地走出了院子,只是在出院子的那一刻,谁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她自己教出来的徒弟,她哪里会不了解他的性子,不过云幼清,她也从未将之当作过省油的灯。

    云幼清望着眼前刚刚还与琉璃说好要好好招待他,这会儿又埋头做自己的事去了的姬玉,宽容地笑了笑,心想,到底是个孩子,喜欢在师父面前出出风头,他懂。

    不过好歹也认识一场,还是可以套套近乎的,“我刚刚听到师父唤你玉儿,日后我也这么叫你吧,我们同为师父的徒弟,那也就是同出师门,以后就是师兄师弟了,我看我年纪稍长,你日后……”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的姬玉不屑地冷笑了一声,然后他就看着那张娇嫩的嘴巴一动,“别开玩笑了,师父怎么可能收你这样资质的人做徒弟?”

    云幼清一时目瞪口呆地望着姬玉,这还是刚刚礼数周全,沉稳安静的孩子吗?怎么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变了一副嘴脸……不,是态度。

    一个小屁孩还在他跟前霸道,虽然他现在是收敛了脾气,可当年也是帝都一小霸王啊,谁还唬不住谁啊?

    “就你这样的小鬼,小爷我当年可是惩治过一批,说出来不怕吓着你,我横行街头的时候你还在地上爬呢,我这样的资质怎么了?有本事给小爷看看你有什么本事!”云幼清说着,一把夺过他正在写的那片策论。

    这下换姬玉目瞪口呆了,他怎么也无法相信,堂堂朝中二品大官,说出来的话居然这么流里流气,还伸手就从别人手里抢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条旮旯巷中窜出来的地痞流氓呢。

    不过夺走他所写的策论正往下看的云幼清,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情却是越来越认真了。

    只见那纸上,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手极为漂亮的小楷,行云流水。

    “锦耀地据长汀之固,拥金东之地,君把权镇外,臣固守朝纲,待八世之陈情,振长策而御天。长守以窥,有席卷天下,一举攻夺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七雄之霸道……”

    再将策论细细读上一边,整篇策论一气呵成,通篇流畅不说,且纵观天下,熟识朝局,尤其口吻之大气,撰策论之人有俯览全局的眼界,真的很难相信这居然出自眼前这个稚童之手。

    云幼清也确实怀疑地问道,“这是你写的?”

    姬玉抬起下巴,以一种谁也不能质疑的模样回道,“正是,你方才不是已经看见了吗?把策论还我,师父一会儿还要检查我的功课呢。”

    “这只是你的功课?课题是?”云幼清眼睛清亮,好像寻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从石凳上起身挪坐到了他身旁的位置。

    姬玉神情肃然,一本正经地回道,“论内容概要,与当下时局之变换。”

    云幼清顿时惊住,他起先还以为琉璃只不过让他练练字,端正端正态度,谁能想到居然布置了一个这么大的课题,这般课题,便是春试也不会出这样的考题。

    他不由得认真打量了姬玉两眼,“玉儿,你今岁几何?”

    “是年十一。”姬玉惯性地张口便回道,说完之后才想起,“谁允许你叫我玉儿了?”

    云幼清咧开嘴笑的眉眼灿烂,他本就生的好看,一笑开来,便如清露凝朝花,玉质浑然,“天纵奇才啊!幼清自觉是比不上的。”

    从始至终都绷着一张脸的姬玉,脸上居然浮上了一层可疑的红晕,原本伶俐的口齿也忽然结巴了起来,“别……别以为你夸我,我就会承认你是师父的徒弟了!”

    本来就是个孩子,羞赧起来便可爱多了,云幼清挑起飞舞的眉毛,“小孩子不要那么严肃,平时就多笑一笑,大不了,我让你,让你做大师兄成了吧。”

    “这还差不多。”姬玉得意地嘟起小嘴,说完后才觉得不对,他还没承认呢,怎么就师兄师弟了!

    策略成功。

    云幼清收起眼底那点狡黠,小孩子嘛,总是喜欢人哄着夸着的,便是再聪明的小孩那也是个小孩,无一例外。

    不过这个孩子,确实太聪颖了一些,但是这些也与他无关。他凑近姬玉,说,“你与我说说,师父……”

    穿过馥郁芳香满园的梨花林,怀苏院中静悄悄的,好似一个人都没有。待走到怀苏院深处,便是书房重地了,房门前栽了几丛竹子,遮蔽了房间的窗户,徒留了一扇门影影绰绰地隐在竹丛深处。

    琉璃沿着竹丛小道走近书房,缓缓地推开了门,右侧书桌后方正坐着一人,宽大的流金玄色几乎要将他身下的高背椅覆盖,还在书桌案上流泻了一桌光华。

    毋庸置疑,梁墨萧的容貌是生的十分出色的,独自一人的时候,那份冷峻与高贵便越发明显了起来,只是在她推门的一瞬间,那艳逸的姿容却忽然温和了下来。他低着头,逗弄着桌上的白鸽,瞧着心情不错。

    琉璃面朝着书桌,淡淡问道,“你寻我来,所谓何事?”

    梁墨萧点了点白鸽尾端突生的那一处墨羽,低笑一声,“琉璃你看,我记得你有一只鸽子生的白羽红嘴,而我这只却是白羽黑尾,简直就是天生一对。”

    琉璃怔然,鸽子还不都生的差不多模样,怎么就一对了?不过她并没有如往常那般平淡以对,而是眸子一动,在那只白鸽身上落下了视线,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你这只鸽子是公是母?”

    梁墨萧没有想到琉璃会与他讨论起这个问题来,他捧起了鸽子放到一边,笃定地回道,“我养的鸽子,自然是公的。”

    琉璃低低一笑,仍然立在初进书房时的地方,神情中有着一丝说不出的愉快,“那可真不凑巧,我那只也是公的。”

    梁墨萧面色一顿,显然是没有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他看看桌上窝在桌角一动不动的白鸽,又看看琉璃不动声色的脸,一双霞光迤逦的细长双眸微微挑起。

    “那……公的也给我凑成一对,毕竟,谁知道到底是真的是公的,还是假的是公的呢。”说完,还上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琉璃一眼,随后轻轻一笑,笑的那般的笃定又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