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五章:手书
凌湛的话音落,满殿上下都是哄然笑声,而这些笑声自然是后面两列的锦耀朝臣中发出的,如嘲笑一般。 琉璃的眉尖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这个傻子,肯定是以为她心中不快了,所以才将自己丢脸的事也一并说了出来,难道是为了陪她不开心不成? 而被点到名的明哲月,后知后觉般地站起身来,“凌君说的没错,腊月初五那一日正是哲月与公子约定之期,两年期到,哲月还与公子作别,亲自将公子送上了出曜江城的马车。” 他还是称呼琉璃一声“公子”,仿佛不论她变作什么样的身份,她都依然是当年相助了番月一场的公子柳离,不曾变过。 他的声音平静至极,如同在讲述着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情,平淡的语气也不过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并没有要偏帮谁的意思。 “这么说来,萧王爷并没有与……与公主拜过堂,行过礼了?”他说“公主”二字时别有深意地看了琉璃一眼,顿了一下后才继续说道,“那萧王爷与朕此时又有何分别?她也还不是你的王妃,不过接下来行了礼,她就是朕的皇后了!” “继续!”凌湛不再看梁墨萧,转头对着礼生吩咐,那话语中的厉色是骤雨急来的威势。 这一系列的变故早已让礼生惊骇不能自持,此时一接触到凌湛波涛汹涌的眸色时才恍然惊醒,连忙上前,高喊道,“参拜天地,行礼!” 只要大礼一成,不论她是第一公子柳离也好,苍雪少族主夏璃也罢,便是梓云的荣华公主又如何,她都是真真正正的锦耀皇后了。 三拜大礼之后,他们便可正式结为夫妻。 凌湛将琉璃的手抓得很紧,即便琉璃咬唇看向他他都始终无动于衷。这里是锦耀,他绝不容许任何人在此放肆。 她现在不情愿又如何?只要她成了他的皇后,他有的是时间让她情愿。 礼生的声音虽然拔高,但那声音都是颤抖的,如今这个情形,在场的任意一位都能先拿他开刀。 暮琉琛见凌湛居然不顾琉璃的意愿,无惧她身后的梓云,“啪”地一声以手拍在案台之上,震得桌上的酒杯都倾翻了去,酒水肆意地流洒在桌面上。 凌湛眸中掠过一丝寒光,抬眸直直朝暮琉琛的方向看去,却又被一支墨色玉箫拦去了视线。 本来不知道暮琉琛是她的弟弟,梁墨萧才懒得管他死活呢,可如今看在他是自己小舅子的份上,便出言为他拦上一拦好了。 梁墨萧慢悠悠地开口,“凌君此言差矣,琉璃身为梓云国的大公主,本王的王妃,怎可能允许你再这般一意孤行地行什么大婚之礼,凌君觉得自己的行为是否有欠妥当?” 琉璃?凌湛微微一怔,这才是她真正的名字吗?真是可笑,他对她原来一无所知。 而梁墨萧在知道她的真名的时候,也惊喜了一番,没想到他自以为特殊的,为显别致的称呼,竟然真的是她的名字,真的如她的那双眼睛一样,澄澈干净,琉璃一般。 “她究竟是不是梓云的公主如今还未确定,暮太子年幼,他又怎知自己上头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位公主,或许他口中所说的荣华公主,根本就是被jian人蒙蔽捏造出来的人物。” 凌湛的这一番话不疾不徐,“而萧王爷所说的王妃,先不说你娶的究竟是谁,没有拜堂行礼便还不是你的王妃,萧王爷难道连这个都不清楚吗?” 梁墨萧的目光,望向琉璃,又从凌湛紧扣着她的手上一掠而过,眸中波动着一种异样的晦暗,口中轻飘飘地飘出两个字,“是吗?” 朝阳殿上一片死寂,殿门之外是秋日萧索的树桠,细风在枝叶间稀疏而过。 他的目光缓缓地转向了殿门的方向,随之嘴角幽幽地勾起。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偏头看去,却见这时有一名不怕死的宫人踉跄着走进殿来,一开始似乎没有察觉到殿中诡异的气氛,直直跪在引道之上,道,“皇上,梓云帝君加急手书一封呈上。” 朝阳殿内的气氛更加压抑,先不说信中写了什么,单说暮肇的这一封手书便来的着实蹊跷,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不断地推动着今日整件事态的发展,让人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只能朝着那个预期的方向前行。 凌湛依然静静地站着,以一种无可挑剔的姿态站在台上,那张白皙温文的面容上,一片冰冷。 “哦?”梁墨萧淡定地收回了拦在凌湛面前的玉箫,在手中旋了一圈,一副悠然散漫的神态,说,“凌君不如与在座的各位一同观摩一下,也好叫我等知道暮君在信中究竟写了些什么。” 凌湛下巴线条绷紧,只冷笑着不说话。 暮琉琛对着那宫人招了招手,道,“既是父皇的信,那便呈来给本宫吧,由本宫念给凌君听也是一样的。” 宫人畏惧地看了凌湛一眼,不敢有所动作。 凌湛冷冷道,“给他。” 宫人这才抖抖索索地伏地上前,将信件递到了暮琉琛面前。 信封上描画着代表了梓云图纹的一个复杂图案,封壳上还写了两个字——琉璃,暮琉琛愣了愣,还是接了过来,将之拆开来,下意识地自己先将内容浏览了一遍,粗略地看过一遍后,脸色却是微微变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暮琉玥,又抬头望了一眼梁墨萧,最后才看向始终都不曾说话的琉璃,眸中有着询问之意,可一想到她又怎么知道信中说了什么,询问也无用时,却见琉璃无声地点了点头,像是在示意他。 他唇角微启,似乎想说什么,但许久许久,还是将信中的内容念了出来—— 琉璃字示: 吾儿见信,今父以实情相告,当昭于天下,父愧难当。 十六年前,冬至风雪之夜,吾妻所诞非玥一人尔,然凤髓双生。一曰琉璃,一曰琉玥。 史传双生不祥,由来已久,朝堂风雨,无人能免,朕心生忧惧。数年来殚精竭虑,为王气所扰,忌惮之心起,故心生恶意,欲将长女毁之。婢心不忍,抛子于宫外,幸得善人所救,将养成材。
璃眸碧玉,每每夜深入梦,幽幽所望,不言不语。忧思十余年,纵心生悔意,怯责恨悔,然为时晚,亦不能消朕之罪过。 离之公子,功业显著,名闻天下,朕方才知晓,离谓璃也。 娉娉袅袅十四余,吾儿豆蔻年华过,朕擅主将尔许嫁,是朕此举之大错,然选得南夜萧王之才,亦是朕之大幸,否万死难辞其究。 南夜萧王朕慰良枝,然你心何所思,以你慧眼,必能觅得良缘,朕企盼之,你等如意圆满…… 暮琉琛将信中内容读完,只觉得眼前自己熟悉的字迹都变得朦胧起来,如同阵阵薄烟消散,胸口之上有一只手紧紧地揪住了他的心,一下比一下力重,扼得他喘不上气来,他只怔怔地站在那里,双脚虚软,还是一旁的暮琉玥起身扶住了他。 “琉琛……” 暮琉玥悄悄地揩去眼角滑落的泪珠,即便这其中的事已经从别人口中听到过一次,可亲耳听到暮肇的手书,她的心中仍是止不住的难受起来。 暮琉琛胡乱地将那张信纸折起,塞进自己怀中,抬眼望向站在高台之上的琉璃,却意外地看到了一张及其冷静的面容,冷静得几近无情,全然不在意一般。 只这一封不长不短的信,让在座所有人都仿佛窥见天机泄露,不由自主地心中震动起来——在如此光鲜的外表之下,她竟有这样凄惨的身世。 众人都不说话,朝阳殿上压抑着沉郁的气氛,她真的是梓云的大公主,可荣华这样的封号,却如同笑话一般,她的荣华都是她自己凭着一腔筹谋得来的,而不是所谓的皇家赋予的。 梁北珏神态幽幽地摇了摇头,此等事件当属皇家秘辛,难怪他什么也查不出,只是倒没想到他们二人竟还有这样的缘分。 梁墨萧望了一眼台下众人迥然不同,却又分明大同的神色,快走两步挡在了琉璃身前,为她隔去了这些她根本就不需要的怜悯、同情…… 琉璃站在他的身后,在这样一个深埋了十数年之久的秘密大白于天下时,她只有淡淡的悲哀与莫名的惆怅,再无其他。 倒是眼前这个宽厚的背影给了她莫大的安慰,仿佛不论前方有多大的风雨,即便明知她自己就能很好地处理过去,他都会这样始终如一地挡在她的身前。 人生在世,变幻万千。朝堂谋算,一统江山。 可一生之中无论是何种重要时刻,若无法与身前这个人并肩携手前行,她的所谓道,所谓运,即便天下一统,她又能算得上什么圆满如意。 梁墨萧如有所感地回头看着她,又一言不发地偏头看向神色幽深的凌湛,他的声音,低沉却清晰,打断殿中众人的沉思。 “琉璃究竟是不是梓云的公主恐怕不用本王再与凌君赘述了吧,那么,本王究竟与凌君有何分别,那分别,可大了去了……”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