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零章:划算
梁墨萧松开握着琉璃的那只手,环上她的肩,抬手在她轻靠在他臂上的头上摸了两下,难得见她这样乖顺的模样,他只觉心中生起丝丝奇异的感觉。 “我可是很严厉的,你把他交给我,到时候可莫要不舍得。”他说着,手轻轻地顺着她的手臂滑下,然后捉住她垂在一侧的玉手,收紧手臂揽过她的腰,往前走去。 琉璃抬头望他,掂起脚轻轻地在他的耳边说着,“大言不惭,你若是见过族主教导我时的情形,定不敢再说自己严厉了。” 此时风吹云散,漫天万千星辉大放,和着灯辉洒落,衬得她眉目莹莹,柔和温婉,便是见过她清华模样的梁墨萧,此时亦不禁心中大动,一时竟瞧得痴了。 他心中微微一滞,侧首望向前路,才道,“按理说,苍雪族主不就是你的外祖母吗?你怎么也称呼她为族主?” 琉璃的神色未变,不由得微笑出来,“习惯了。” 梁墨萧想起方才她说的话,迟疑着,轻轻搂着她的腰,“你养好的习惯,想让你改了,一时半会儿还真难改。” 她默然偏转头看他,细细思索了一会儿,顿时明白过来,“唔”了一声,若有所思道,“比如说,‘梁墨萧’?” 他点头道,“是啊,连堂兄都唤我一声‘墨萧’,更别说云幼清那小子,整日里单名地叫我,只有你,这么久了,还连名带姓地喊我。” “可是,我觉得‘梁墨萧’很好听啊。”她抬起头,朝他微微一笑。 望着她的目光,梁墨萧徐徐出了一口气,说,“你喜欢就好。” 琉璃轻轻的,但笃定地说道,“嗯,如果你喜欢,你也可以叫我‘暮琉璃’,我不会介意的。”毕竟她不怎么喜欢这个身份,所以她甚至觉得此举深刻地表明了自己的诚心。 “我介意!”他面上还带着三分笑意,可话语里怎么听怎么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梁墨萧决定不再与她讨论这个话题,他担心再说下去会不知不觉被她气死,所以他转过了话题,“对了,午后确实收到了北夙的一封来信,信中说,你给番月军中留下的阵法已经练习得初显成效,最好能有机会与敌军交战一次,以此来验收最后成果。” “哦?”琉璃听着他的话,立马就收了闲聊的心思,唇角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微微呈现,“看来他是极有信心了。” 曲廊宛转,高堂华屋,经过穿花回廊,走过一片美轮美奂的园子,琉璃无意识地将手从他手中抽出,便要去摸那在星辉之下摇曳的红枫,不防被梁墨萧一把拽回了怀中。 他将她紧紧地圈在自己的臂弯下,扭头对着她笑,低低说道,“别乱跑。” 琉璃也就无所谓地收回了手,幽幽看了他一眼,道,“我跑的掉吗?” 梁墨萧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接着看向她,轻抬了下下巴,“你说呢?” 她无语地收回视线,不再看他,继续方才的话题,“那眼下正好有现成的验收办法,不过……”她的脸上浮起一丝犹豫,“番月没有好的统帅,这批兵马又是由夙王爷一手练成,阵法的变换也没有人比他更熟悉,所以首次对战,最好由他亲自带领。” “他平日只懂风花雪月,让他上战场,行吗?”梁墨萧有些惊讶,转头看她,可也能听出他语气中的一点担忧。 沉默片刻,琉璃开口,“其实最佳的人选不是他,而是我,从我开始训练这个阵法开始,便抱着要亲自率领这首战的想法。” 他如遭雷殛,却只能静静地看着她,眼睛一瞬不瞬,声音竭力维持着平稳,“开什么玩笑,你连骑马都有困难,更别说战马了,做这个决定之前,怎么从没听你与我说过?” “此时与你说,只是想告诉你,我不能完全保证他的安全,我只能说指挥这一人选是全阵最关键的人物,所以他所处的位置也确实是整个阵形最安全的位置,我不会胡来。”她偏开自己的脸,看向道路前方广阔的青砖地,声音极轻,却也极清楚。 梁墨萧一怔,明白她是在让他安心,低头叹息道,“这本就是一场豪赌,没道理他能置身事外,从他动身前往番月的那一刻起,他应该就已经做好准备了吧。” 琉璃面向前方笑了笑,月光将她玉白的脸映的几近透明,一双幽幽如潭的眼眸越发显眼,抬手覆上他的手背,轻轻道,“输赢固然重要,但生者如斯,没有必要为此搭进性命,他是如此,你也是。” 他凝视着她,翻手将她的手掌握住,放在唇边亲了亲,声音略微喑哑,“我知道。” “知道是一回事,可是做起来却很难。”她缓缓地摇头,说道。 “战争已经开始了,没有谁再会如从前一般轻易地放过任何一个敌人,锦耀要对梓云开战,不只是如玉儿说的那般不能容许他们掣肘自己。梓云是名副其实的通商之国,拥有着任谁看了都会眼红的财富,又居于七国的正中,四通八达。这一仗,不是小打小闹,他们要的是吞下整个梓云,使之成为锦耀的粮仓与通道。” 一口气说完,她歇了片刻,也给了他思考的时间,之后才缓缓道,“等到人真的到了那个境地之中的时候,不是想撤便能撤的,不是吗?” 空气中久久沉默,在梁墨萧沉思的时候,她才恍然回神,自己居然随他走了两片花园,一座水榭,还沿着九曲回廊,走过了一片湖泊,直到脚都走的酸麻了,她的眼中闪了一闪,面上有一瞬间的懊恼,然后就听的她说,“我走不动……” 话未尽,不防得身下一轻,整个人被他打横抱了起来,梁墨萧面上绽开笑容,宛若拨云见月,“这些我们明日再论,现在先把你亲自带回流觞阁,算是赔罪。” 琉璃面上刚一松,他噙着笑抬腿向前迈了开来,待他走了有十来步的样子,她才一脸莫名地看着他,问,“你的轻功呢?”
“我这么抱着你走回去,不是为了显得我有诚意吗?”梁墨萧低头,望着她的双眼,看着她倒映自己身影的眸子,忍不住心头悸动,俯头在她光洁的额上轻触了一下。 “咳!”琉璃脸颊微微泛红,然后伸手勾住他的颈间,将脸埋在他的胸口,贴在他身上的耳朵,听着他渐渐急促的心跳,轻轻地说,“嗯,感受到你的诚意了。” 夜里,本就因他们二人要在园中走走,梁墨萧将所有的暗卫和仆从调开,除了隐在暗处的之外,禁止他们涉足后院,所以来回一路都看不到一个人影。 灯纱下的影子几乎是以缠绵的姿态交织在一起,男子身量挺拔,怀中的女子在他的对比下倒也显得娇小起来,真是好一幅花好月圆的影像。 琉璃窝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与脚步声,仰头望着满天星斗,面上静静绽开笑容,于茫茫穹际的星光中,竟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之感,几欲令人疑真疑幻。 梁墨萧怔然,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她。 俊颜无双,发髻却被风吹的微乱,琉璃笑着伸手替他拂开面上的碎发,自顾自地说道,语调如同呓语,“我突然想起了在凉都城外拦截你的情形,那时候,怎么也没想过我们会有如今这般。” “搂紧了。”梁墨萧见她重新将手勾到他的颈后,唇角也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那时候,我对你避之若浼,番月过后,你名声大噪,我担忧你的存在会让我成为众矢之的,可是偏偏你还胡搅蛮缠地追了过来,根本罔顾我的意愿。” “然而用了不到一年时间,我终究还是起到了些许效益,至少助你夺回了这片南夜江山,此为第一步,不是吗?”她看了看与漫天星空相互辉映的园中灯火,抬眸问他。 梁墨萧低头凝视着她,微微点头,说道,“自父皇与母后过世后,我与很多人做过交易,但是与你的这一桩,是我最划算的。” “如今天下还未一统,局势尚不分明,又有凌湛这般旗鼓相当的对手,还不知道我是否真的能帮上你,你又如何知道自己是否划算呢?”琉璃笑问道。 “就算你帮不上我,我此生能与你因此相遇,也已足够。” 他口吻淡淡的,却仿如在琉璃的心口扬起巨大波澜,她仰望着他,好像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习惯性地将她摆在了第一的位置,仿佛所有的一切都要因此靠后,这个本该一心谋夺天下的人。 她只觉得无数温暖涌动身畔,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梁墨萧慢下了脚步,流觞阁已经到了。 他缓缓地迈进院门,驻足站在阁前望着面前被灯火照出隐约轮廓的流觞阁,又低头看向琉璃。 夜风凛冽,呼啸而来,猎猎而去。 梁墨萧轻轻将她放了下来,替她将散落了几根的发丝轻轻的放在脑后,说,“进屋吧,早些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