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八章:歼灭
城楼三道城墙,正面而立的主城墙长度最短,上头守卫的兵力有限,此时主城墙的第一道防线又已经被人攻上城来,鲍彭凡立刻下令两边辅墙的守卫前来支援。 城墙上已经是近身血战,刀起刀落便是血rou横飞,残肢断臂。 同处南方国家,番月士兵与夏凉士兵本身就体格相近,搏斗砍杀的能力也大都不相上下,只是相对而言,生性喜爱掠夺的夏凉人要更凶悍一些,尤其是攻城之战,死伤本就会更惨重,经过连番厮杀,能活着登上城墙的都是他们队伍中最彪悍的人。 他们今天已经死了不少人,血性激发出了他们身上的杀戮之气,一个个悍不畏死,而番月的将士在战鼓的催动下,亦坚守着保家卫国的最后底线,与之死拼,绝境死战,惨烈之状随处可见,狭窄的城墙之间血流成河。 西落的夕阳将最后一丝光芒也吞入了山的尽头,天地之间,只剩余了一张银灰色的大幕,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送来淡淡的血腥气息。 余下在方阵之中拼死厮杀的番月军,身上的盔甲颜色在暗夜之中已经难以分辨,只能凭着影子的轮廓分别出一二来,但因他们有阵形维持,所以也不担心混乱。 可从切入夏凉军队中开始,已经僵持了有小半个时辰,前进受阻,速度便渐渐慢了下来,且有夏凉军副将下令变换阵形,番月这厢的阵形前侧有隐隐松动的迹象。 “将军。”那山谷之上,除了策马而立的梁北夙之外,还矗立着一个年轻的将领,他是直属于梁北夙麾下的副将,名叫白汾,平日话不多,一直安安静静地跟在梁北夙身后,但值得一提的是,他打的一手好唿哨,所以才被梁北夙调来了身边。 两个人如同两只标杆一般在此等了许久,可他依旧没有等来梁北夙的一个指令,可是不论是城墙之上,还是方阵之中,番月军都已经支撑不了太久了。 梁北夙又何尝不知,可他身为此战主将,若是连主将都随波逐流,心性不坚定的话,还怎么统领好这场仗? 其实这时,他应当感谢自己身为王爷的那些曾经,不然在面对底下如此惨烈的战况时,他何至于如此镇定,他连神色都未变一分,只慢慢吐出一个字,“等。” 他的话音落下不久,城楼之上的战鼓比方才更急促地响起,紧跟着,一阵嘹亮的号角响彻山谷,回音在谷中一阵阵传来。 梁北夙紧抓着马缰的手,青筋毕露,此时才微微松开,唇角划过一抹冷漠的笑意,那近乎僵硬的手,无声地举起中间三指视于白汾面前。 白汾紧绷的面上登时一喜,迅速抬手放到唇边,撮口而呼。 三声清啸穿山越谷,隐隐传出数里之遥,紧随着啸声的是丛林之中如箭簇般疾驰而去的两万人马,紧紧包抄在夏凉大军的尾部。 方才的两万人马与此时的两万人马顿时形成了一轮满月,两支箭矢齐齐朝外,如从阵形中间一穿到底。 方才的号角声是援军已至的号令,梁北夙一直在等的便是这个时刻。 援军到达,愈发激起了番月军的战意,尤其是刚刚还呈现出败势的队伍,来了个天翻地覆地转变,城墙上士兵倍增,援军所到之处像切菜似的,夏凉士兵无不横死刀下。 城墙之后不知何时架上了一批强弩,强弩加入战局,箭雨骤然间比方才猛烈了两倍,撕裂空气的声音更加急促刺耳,城楼下的惨叫声一时连绵起伏。 当夏凉士兵发现番月士兵不仅不见少,还越杀越多,如雨后春笋一般一株株地冒出头时,他们的心里也忍不住开始动摇起来了。 尤其是大军进,进不得;退,退不出,他们好像被人围杀在了山谷之中,如同瓮中捉鳖。 这时,梁北夙悠悠举起两根手指,朝着山谷之下一挥,两道绵长啸响紧随着而去。 他抽出腰际已经许久未用的纸扇打开,轻摇了摇,暗道,他大约是古往今来的战场历史上,最悠闲的主将了,凭借一只手掌控全局,说出来都没人信。 番月军听见指令,以极为迅疾的速度从中间分散,两张满弓顿时化作了两轮满月,将那一半夏凉大军再度撕裂成两拨人马,兜在其中。 立在前一排的是一圈步兵,在夏凉军还未做出反应之时,他们毫无预兆地蹲下身子,一把抽出腰间匕首,齐齐朝着敌军的腿上划去,如同秋季收割稻子一般,一茬一茬地割着,穿梭其中,轻松自如。 后一排的骑兵从背后取下弓弩,搭上马身上的弩箭,集中攻击圆阵中间的敌军,那里士兵最密集,却最帮不上忙。 刹那间,惨叫声连天,山谷间的平地上陡然绽开遍地血红,如同一朵朵盛放的血莲花,妖娆而诡异。 夏凉军可谓四面受敌,但两侧皆是茂密的丛林,阵形扩散总有几条漏网之鱼,当即便有士兵弃盔遁入山林逃走。 山谷之中,又是三道绵长的啸响,指令一出,番月军中士兵没有一人恋战逼杀,而是迅速变换阵形,谷中两轮满月顿时分化成三轮,依旧呈阵形与夏凉军对峙。 在夏凉军还茫然无措,手忙脚乱之时,军中的几名副将已经察觉到了此阵的威力,皆是骇然。 番月军的这个指挥十分懂得掌握时机,将阵形的优势利用得淋漓尽致,原本是五万人对阵四万人的情形,硬生生被其分化成了两个甚至三个战场,分散之后再各个击破。 兵法之最基本——势均力敌,分而化之。 番月军又以步兵与骑兵交替作战,一方面使用骑兵来做阵形变化,敏捷迅速;另一方面使用步兵来做阵形支撑,灵活呼应。更令人惊奇的是,大军数次变化之间井然有序,没有半点凌乱的迹象,还是在这样朦胧的暮色之中。 这一场厮杀,番月军如飓风刮过,迅速又变化灵巧,一面性地压倒之后,余下一片狼藉的夏凉军。
距离重华城不远处的山谷内,横尸如汪洋一片,颜色深暗的盔甲浸泡在血泊之中,举目望去是一片令人作呕的青红。 梁北夙策马从山谷之上奔下,远远地站在战场之外,朝着一旁微微抬手,白汾一声哨响,所有士兵从前方撤回,井井有序地持着兵器退回到他身后待命。 那些个残兵败将,这时才得以看清此次番月军的统帅,一个年轻,贵气却文质彬彬的少年,手摇纸扇,坐于高头大马之上,他不像个边关的武将,倒是比较像深宅豪门里的贵族公子。 可是他们没有机会再看第二眼了,因为这名贵族公子高高扬起手中折扇,向前一挥,从他的身后,密匝匝的羽箭如同暴雨倾落,剩下的一万余人被大军围堵,屠杀殆尽。 整整五万人,两个时辰。 梁北夙所率领的军队立即从山谷之中进发,从后方加入城楼前的战局,与前方大军交相呼应,持弓弩瞄准敌军。 “申屠将军,放下兵器吧。”梁北夙扬声道。 夏凉军十万人出战,如今所余不足一万人,这等绝境,申屠浩也知大势已去,可以他的性子,又怎么可能放弃抵抗。 初冬的风飒飒从茂密山谷中拂过,带着沁人的冷意,泥泞的山路混杂着鲜红的血在碧绿的杨树林间相映着,惨烈而微凉的空气里迷散着久久无法消去的血腥之气,为这冬日开了一个凄冷的头。 有时候,过于自信不过是自负的表现,尤其是在没有摸清自己的对手是谁的情况下,还敢盲目挑衅,就是自寻死路。 一个聪明的将军,不会认为仅仅凭借一次的冲击就能将敌军城楼攻下的,一般而言,都会用多次试探性,消耗性攻击,一次来多点多时段地消耗掉对方的余力,才在最后冲上城墙厮杀。 申屠浩不是不懂这些,只是他太过自信,又有梁北夙在后方以行军迷惑着他,才导致他心神不稳,在仓促之下做出了决定,再加上曾经单方面地掠夺番月小国多次,难免沉迷于过往的胜利,才做出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选择。 其实,他若是多探查一番,做好部署,即便两军势均力敌,等到夏凉先攻打梓云的时候,番月这一边定不会坐视不理,这么一来,战局便会发生颠覆性地变化,不是由他们攻城,而是要由番月前往夏凉干扰了。 到时候他只需下令集中兵力正面全力驱赶番月军,未必会有如此惨败。 云城外的山谷地势险要,夏凉军与他们一样事先安排几队人马在此做好埋伏,耐心等待番月军前来,即便做不到以阵法圈人,可也能打一个出其不意。 倘若这一战不为求胜,只为守得云城安全无虞,出动夏凉军全力守住城楼,至少能留住六成兵力。 可惜,十万夏凉军,今日便这样静悄悄地永远沉睡在了番月境外的山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