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反王李无极
官道上，衣衫褴褛的灾民们浩浩荡荡，沿着看不见尽头的大路，一直往前走。 一个已经废弃的驿站外，坐着十几个灾民，领头的是一位身材强壮高大的汉子。 “庄侄儿，来喝口水吧。”唐恩的爷爷端着带缺口的黑瓷碗，递给站在大路边上张望的庄国士。 “谢了，唐老伯。”庄国士对唐恩爷爷笑着谢道，接过碗“汩汩”几大口喝下，甘甜清冽的凉水一下肚，解除了正午阳光的燥热，只感觉浑身舒畅。 喝完水，庄国士问道：“唐老伯，二郎他的功夫极为不凡，到底是从哪儿学的，为什么你老人家一直不肯说？难道还有什么秘密不成。” 唐恩爷爷一听，顿时连忙摆摆手，道：“不可说，不可说！” 庄国士哈哈笑道：“唐大伯你不说也罢，等明天二郎来到这驿站，我亲自问一问。” 这两天来，庄国士的心境有了很大的变化，习练武艺的时候，胸中也多了一股气。 这股气，是侠肝义胆之豪气，是无畏无惧之勇气，是锄强扶弱之正气！ 之前他一直找不到目标，不知道为何练武。所谓侠以武犯禁，他一直老老实实做打铁匠，一身功夫除了平日在人前亮亮相，耍给乡亲们看之外，没有太多意义。 但唐恩当日的一番作为，以及对叶县令千金说的一番话，照亮了他的心灵，让他有了一股信念。 而这股信念，在这几日练武的过程中，竟然让他屡屡开窍，之前许多不懂的地方，重新演练一遍，便能融会贯通，武艺精进了许多！ 于是乎，他对自己的信念，愈发坚定不移。 同时，他也对唐恩身上的事情，变得关注起来。唐恩的种种表现，让他觉得极为神奇和神秘。 “也许明天见到他之后，他又会有另外一番变化了。”庄国士心中叹道。 但就在这时—— “庄大叔！”一个熟悉的少年声音传来。 “二郎？” 庄国士转过头，便看见百米之外的大路上，唐恩肩膀上扛着一个黑漆漆的庞然大物，正朝着他这里走来。 如果近距离观看，便会发现唐恩肩上扛着的庞然大物，竟然是一头巨大的黑色野猪，皮糙rou厚，獠牙狰狞，体积比唐恩整个人都大！ 沿途的灾民们看到这样一幕，眼睛都瞪了出来，妈呀，这么大的一头猪，得有多重？恐怕有四百斤吧。 就算天天吃rou，也能吃上大半年啊！ 但是，没有人敢动任何歪念头。唐恩一个小少年，看上去并不强壮，竟然扛得动比自己身体还要大的野猪，而且走起路来四平八稳，毫不费力，这太吓人了，简直闻所未闻，现在亲眼看见，任何人都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震撼。 更重要的是，野猪身上还流出黏糊糊的鲜血，很明显是刚刚咽气。 这么大的野猪，算得上野猪王了，老虎豹子都不敢惹它，一个獠牙能把恶狼戳死。唐恩连这野猪都能杀，哪个灾民就算有心思，也得先看看自己瘦得跟排骨一样的身体，能不能抵得上这野猪五分之一的重量。 “二郎来了！”庄国士叫了一声，顿时，唐恩的爷爷，还有其他秋牙庄村民，听到后都连忙迎了上去。 走近了，众人才看清，唐恩肩膀上背的东西，竟然是一头大野猪。 “嘭！”唐恩将四百多斤的野猪砸在地上，顿时，就连远处的灾民都感觉得到，整个地面震了一下。 一个脏兮兮的娃子，看着地上这头肥硕的漆黑野猪，两眼放光，兴奋地叫了起来：“恩人又要给我们分rou喽！” 其他人震惊之余，听到这句话，都不由笑了起来。 这娃子身后站着一个精瘦的汉子，听到自家小子的话，顿时臊红了脸，连忙捂住孩子的嘴巴，板着脸训对儿子小声斥道：“别瞎说，瞎说些什么！恩人又不是你爹，都救过你的命了，你还怎敢想着分rou！” 这个精瘦汉子叫林铁柱，自从唐恩给他孩子治好了痢疾，对唐恩一直感恩戴德，别人称唐恩为少侠，他都是叫恩人，还让自己孩子跟着叫。 “铁柱大哥，铁牛娃子说得不错，这头野猪身上的rou很多，大家都分一些吧。”唐恩笑了笑，说道。 一下子，秋牙庄村民们的神情都有些欣喜和渴望，但还是一个个推辞起来。之前唐恩分过大米、分过鹿rou，现在又要分野猪rou给他们，这些性情朴实的村民，实在是不好意思再要了。 “大家别客气，以后我有事情要大家出力，这rou也不是白白分给你们的。”唐恩再次提高声音说道。 精瘦汉子林铁柱听到唐恩的话，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忽然一惊。 “难道恩人想要召集人马，收买人心，然后……造反？！”这个猜测，让林铁柱吓了一大跳。 唐恩有一身好武力，又有大勇气，否则那一日，寻常人又怎敢在叶县令眼皮子底下杀了郭捕头？事后还能让叶县令对他怀有敬意、当做侠士，又可谓是大智慧。 有武，有勇，有谋，还会笼络人心，这简直就是造反的绝佳条件！ “若恩人造反，我这条命也就豁出去了！”林铁柱心中，微微有些犹豫，随后便是一咬牙，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将迟疑抛之脑后，连忙跑到放家什的地方，拿了一把杀猪刀来，喊道：“既然恩人都这么说了，大家还推辞个啥，来来来，你们不动手，我来给你们分！” 说完，便开始艰难地分割这头野猪，奈何力气太小，野猪皮又太过坚韧，弄了半天都没切下一块rou。 “还是我来吧，二郎帮咱们那么多，也不缺这一回，大家记着二郎的恩情就好。”庄国士看着林铁柱笨拙的样子，哑然失笑，走上前去接过刀子分割起野猪来。 唐恩的爷爷走了过来，靠近唐恩，小声地问：“二郎，我还以为你明天才回来，这野猪又是你进山打的？” 听到爷爷问这野猪的来历，唐恩摇了摇头，想起之前见到这野猪时那触目惊心的情景，心中一叹，道：“这头野猪是从山上下来的，我在路边看见它，把它杀了。” 说完，唐恩又对庄国士叫道：“庄大叔，这头野猪的下水都丢了，任何内脏和肠子都不要！” 这野猪的下水处理干净的话，怎么着也算得上几十斤的rou食，唐恩竟然不要？庄国士虽然不解，但忙着分割野猪，也没多问，只对唐恩应了一声“好”。 唐恩抬头望着碧蓝的天空，让人看不到他眼眸中的一抹沉重。 昨天晚上，唐恩与李无双做了交易之后，便分道扬镳，带着洛兰草和种子，沿着大路赶来。 即将赶到驿站的时候，唐恩在路边发现了这头野猪，当时的情景，让唐恩难以忘怀—— 那头野猪，竟然在吃人！ 确切的说，是在吃尸体，野猪是杂食性动物，旱灾和蝗灾，让它和灾民一样饿了肚子，便只好下山吃人。 看见野猪在撕咬人的尸体，当时其他灾民都吓得四处乱跑，唐恩过去之后，将刨斧灌入真气，足足砍了三斧子，才将这野猪杀死。 野猪可能是将活人咬死后吃掉的这一幕，给唐恩带来的冲击，远远要比见到灾民饿死还要更加强烈。 当然，还有比这恐怖的事情。 他听说过“人相食”的传闻，据说有时候路边上人的尸体，经常会缺胳膊少腿，都是被其他灾民偷偷割去吃了。 更离谱的是，有的夫妻二人为了能活命，将自己的女儿煮了分食。 唐恩原本是不太相信，或者不愿意相信这些传闻，虽然这个世界灵气凋零，但凡人的灵智已经开化，并非妖魔，怎会以同类为食？ 但随着时间推移，对这个世界愈加了解，才发现那些荒诞不经的传闻，是这凡俗之中最真实、最残酷的倒影。 “无双祖师说过，愿力修行是造福众生。九州世界的众生，享受着无双祖师的福泽，那这个世界，就由我唐恩来庇佑！”一个声音，从灵魂深处，呐喊。 这一刻，唐恩背起了一整个世界，心灵无限广大。 清河府府城，原本也算繁华之地，毕竟是下辖三个县的枢纽之地，但此刻城中一片混乱，府衙更是被大批反军占据。 书房中，一个手握折扇的中年青衣文士正在翻阅书籍，他手中的扇子极为精致，扇骨似乎是精铁所制，闪烁黝黑光泽，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这清河府的知府，倒是个喜爱读书的人，这么多书竟然都做过注释和标记，难得。”中年青衣文士手中拿着一本线装蓝皮古籍，眼中有一丝赞赏。 但随后，他眼中却是闪过一道精芒，猛地一握拳，内气震荡，那蓝皮古籍便直接在他手中碎成粉末，落在地上变成一堆灰尘。 “可惜了，读书虽好，但在这乱世之中，没有武力，不修命性，莫说长寿，便是连今日之生死，都掌控于他人之手，就算坐到了皇帝之位，又有何用？更别提区区知府，终究是凡俗废物。”中年青衣文士将折扇猛地打开，一挥，内气由折扇爆发出来，发出轰鸣气爆之声，顿时这雅致的书房一片狼藉，书架碎裂，书籍纷飞，极为凌乱。 就这一手，展示出了强大的内气修为，堪称气宗流派的顶尖高手，不愧“万人敌”的称号。 中年文士，正是率领五万义军，刚刚将整个清河府踏平的李无极，七路反王之一，自封“无极王”。 忽然，书房外传来脚步声，来者竟不敲门，也不问话，毫无顾忌，直接推门而入。 “无双，此行有什么收获？靖阳府的兵力如何，能否发动进攻？”李无极听脚步声便知是谁，平复心底的一丝波澜，转过身问道。 随即，他目光一凝，洞察秋毫，盯着门口站立的黑衣女子，目光锁定其脖颈处，沉声问道：“你娘留给你的华世玉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