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兽
十六夜面前是火焰所包裹着的熟悉建筑，放眼望去，赤红的火光将半片天空都映的通红，人类垂死的呻·吟与哀嚎从街道的四处响起，在更远方，呜呜咽咽的消防警报与灭火队正匆匆忙忙的赶来——然而他们的作用也只有收拾残局而已了。 这里就是十六夜埋在记忆最底层的心象风景。 之前茉荷跟他说，进入心底最深处的心象风景，打败那个“兽性的人格”就可以解决问题了。 然而没人告诉他，心象风景是这幅模样。 那是红与黑的炼狱，是仿若梦魇最深处的熟悉景色。 火焰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将城市化为废墟，而曾经的“家人”，陪伴了自己六年的福利院的那些如同母亲的嬷嬷们与兄弟姐妹般的孩子们，在睡梦中被黑色的罪孽污泥吞噬燃烧，然后痛苦不堪的、哀嚎着哭泣着化为扭曲的焦炭。 ——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每夜每夜都会梦见这样的风景，然后在大汗淋漓中醒来，辗转再无法入睡。 然而这幅景色又出现在了他眼前。 少年紧紧抿着嘴，沉默的走进了福利院的院墙大门。 然后，他看到了尸体。 嬷嬷们与孩子们的漆黑的尸体散发着焦臭味，在门口堆积如山。 卫宫切嗣干瘪的尸首被挂在院子中庭的大树上，微微摇晃着。 红发的英灵怒目圆睁，被活活钉死在墙壁上。 “咕……如何，看到这幅景色，你惊喜吗？” 一个嘶哑中带着呼噜的声音在少年背后响起。 “我还以为你会悄悄的接近我，然后直接扑上来撕咬我的喉咙。”十六夜面无表情的转过身，看着身后不住何时出现的熟悉而陌生的人影。 对方的面部、脖颈、手臂，这些裸露出来的部位都生满了细碎的鳞片，眼睛是黄金色的竖瞳，他咧开嘴，可以看见其中森然的利齿。 然而眉目之间，依稀可以看出少年的影子。 “呼呼哈哈哈哈，俺可不是真的野兽啊。”对方哈哈大笑，一个纵跃，犹如猿猴一般跳到了院墙上。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十六夜，咧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喂，初次见面，你好啊，本体。” “我是【兽】，是那匹蠢母马弄出来的人格——” “也是集合了两仪十六夜（Human）与巴哈姆特（Dragon）最恶的一面的欲望（Crime）!” …… …… 小木屋里，茉荷有些无聊的绕着十六夜的身体打着转。少年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很恬静的躺在法阵的中央，一动也不动。 “唔，如果这家伙意志坚定些的话，圣兽种的兽性应该难不住他才对。”茉荷自言自语的嘟囔道，“再说失败了也可以重新再来，这就好像是小丹蒂说的存档一样，完全没有失败的可能啊。不过话虽如此，我这还是第一次真的做这个术式呢……应该不会有问题” “嗯……好瞌睡啊……”又转了一会儿，茉荷有些困，十六夜还需要看护，可是她实在有些抵挡不住睡魔的侵袭了。 “就眯一小会儿……”她咕哝着，“让我给他释放个守护术式，要是这家伙有问题就立刻报警，这样的话就算我睡着了也能及时反应过来……呜，好瞌睡啊……” 茉荷睡眼朦胧的捣鼓着术式，星辰一般发着光的细微碎末从她纤纤玉指间洒出，在空气中描绘出一个圆形中又带着复杂对称几何的图形，独角兽打着哈欠念出了咒文的最后一句:“艾丽莎的庇护——” “呜呜呜呜呜!!!” 术式完成的一瞬间，刺耳的警报猛然响起，紫红色的警戒光在那个图案接触到十六夜身上之后立刻发出并回荡在整个木屋之内，这一下把茉荷的睡意全惊走了。 “这、这个是……!” 茉荷飞快的跑到十六夜身边，单膝跪下、仔细的检查了起来，随着检查的进行，她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不光是兽性，还有带着神力的言灵诅咒，所以直接就触发了守护术式吗？!可恶，之前我竟然没检查出来……不好，那我用这个将兽性暂时人格化的仪式岂不是会……!” 恰在此时，十六夜猛然睁开了双眼，伸开双臂一把死死的抱住了惊慌失措想往后退、却没来得及的茉荷，带着诡异的微笑，少年轻轻啮咬住了这位御姐光滑白皙的耳垂，含糊不清的轻声道:“谢谢你，放我出来哦” …… …… 心象风景内。 战斗开始后不过几分钟，十六夜就已经伤痕累累，一只胳膊软趴趴的垂着，额角流下鲜红的血色，对于现在的他而言，站着都有些费力。 “是不是在奇怪，为什么我的力量比你要强出那么多呢？”在十六夜面前，【兽】毫发无损，悠闲背着手，“其实在这个精神的世界，并没有强弱的分别。你之所以一败涂地，是因为你一开始就认输了啊。” “……你在说什么。”少年低着头，似乎是不敢直视面前的另一个自己。 “仔细想想吧，究竟是【兽性】影响了你才让你做出那些事，还是你觉得是【兽性】影响了你才做出了那些事呢？”【兽】的笑容恶毒而刻薄，“那些事，真的是你一点也未曾想过的吗？” “我当然……!” “哦，是的，你当然没想过一口气吃那么多食物，也没见想过随着性子破坏，更没想过强迫雌性与你交配，所以你把一切都归咎于那头龙的兽性——但是你是不是想过，想变得更强呢？是不是觉得愤怒，觉得命运与你为敌、整个世界都与你过不去呢？是不是，心里觉得自己再也不愿意失去任何人了呢？” “对于龙种来说，进食就是在变强;表达愤怒的方式就是摧毁万物;不想失去的东西就要尽全力去占有!” 【兽】就像是在歌剧表演一样夸张的手舞足蹈，“——所以说，那头龙的兽性是在满足你啊，我亲爱的两仪十六夜!你真的以为兽性会让人做不想做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