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历史小说 - 横槊天下在线阅读 - 第二十一章 一人与一马

第二十一章 一人与一马

    这一天,苏护闷得发慌,想去乐都城中转转,并喝几碗酒。他邀钟离秀同去,可是钟离秀说母亲已经他去田间锄草。苏护只好独自骑着朱龙去了乐都。

    苏护在外很少喝醉,可是那天,他心情抑郁,几碗酒后,恍惚间忆起故土和旧交。他已经四年没有吃到故土的柑橘了,醉眼朦胧间,那柑橘的清爽香甜之味似乎又回来了,那久久萦绕于舌尖和心头的美味让他激动不已,不知不觉就喝了个酩酊大醉。店家对于苏护这位主顾也是熟络,见他醉的不省人事,就找来伙计把他搀到了后院去休息。

    当苏护醒来时,已是日落时分,残阳如血,光线如金。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又喝了一杯案头的茶水,神志这才稍稍清醒过来。他来到柜台前,谢过酒馆的老板,取马回家。临行前,他又特意买了几斤牛rou和两坛酒一同系在马背上,他知道家中还有一个家伙已经数日没有闻过酒香了。

    夏日的风微微荡漾,苏护骑着朱龙宝马融入夕阳,一人一马倒也是孤单得相得益彰。

    出了城,路上的人就变得稀稀落落,苏护并不着急,骑着马慢悠悠的走着,对他来说,这是难得的一份静谧。行走一段,仰天喟叹道:“浮云何其孤,飞鸟何其独。我有诗百篇,不知为谁赋……”

    “钟离秀,晚上记得来我家喝酒!”在路过钟离秀家门口的时候,苏护朝着院子里笑着喊了一声。他想,那位朋友必然是急不可耐了,本来说好中午就会带酒回来,结果眨眼之间便到了日暮,他虽有几分愧疚却不以为意。

    院子里静悄悄的,那个想象中钟离秀飞奔出来的场景并没有出现。他觉得有些奇怪,扒开木门又喊了一声,可是还是没有反应。“难不成还在地里干活?可这个家伙一向都是早早收工的啊。”

    屋中没有一丝光亮,苏护纳闷,又喊了两声,并朝着院子里不经意的看了看,这才觉出几分凌乱,大娘平日好整洁,农具和柴禾之类的东西总会收拾的井井有条。苏护心头忽然掠过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急忙走进院子,这才发现地上还有一滩暗红色的血迹。

    苏护心中暗叫不好,急忙冲击屋子,这才发现屋里也是一片凌乱。他又喊了两声“钟离秀”的名字,慌忙回到院子里。

    那滩血色黯淡无光,却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苏护焦急的伫立院里四处张望,看见一个村人在门外不远处正遥遥的冲着他招手。他急匆匆的跑了过去,“李伯,钟离秀家这是怎么了?”

    老人看看四周,又把苏护拉到跟前低声说:“去我家说,这里太危险了,没准一会儿凉王的人就来了。”

    “凉王!他来这里做甚?”

    “先别问,跟我走。”老人看了苏护一眼,行色匆匆的走了。

    苏护牵着朱龙,急忙跟了上去,穿过一条胡同,又走过两条街,终于到了李伯的家中。

    老人帮着苏护拴好马,紧拉苏护走进里屋。

    “李伯,钟离秀到底怎么了?”

    老人拿来火折子点燃了一根蜡烛,这才长出一口气说:“我知你与钟离秀素来交好,所以不忌避讳将你带来这里。现在我就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你。钟离秀是一个好孩子,可就是太冲动。今日下午,铁弗人又来村中抢掠,太子突发虎台闻讯后也来了。

    “在赶走了铁弗人后,太子看到钟离秀家有一匹战马,就带着人闯了进去。钟离秀的老娘哭着喊着不放马缰,太子一怒之下将老人踢翻在地。正在这时,钟离秀回来了。钟离秀和太子理论一番,并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太子责备钟离秀无理,夺走那匹黑马,又让自己的手下把钟离秀暴打了一顿。钟离秀气不过,回屋拿来了腰刀砍翻众人,杀死了太子突发虎台。”

    “钟离秀竟然杀死了太子?”苏护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个孩子想来也是气上心头,看到老母被人欺负,马匹被人抢夺,他自己又被太子的手下打了一顿,于是就下了狠手。杀人之后,太子的手下拖着被刺了数刀的太子惊慌而逃,钟离秀暴怒至极,手持腰刀一直追出老远。”

    “那他现在在哪里?”

    “钟离秀带上他的母亲,骑着他的那匹黑马朝着西边去了。至于什么地方,他没有说,我也无从知晓。他只是让我转告你说‘祸事来了,只能改日再找你喝酒了’。”

    苏护登时愣在那里,他握紧拳头,目光如炬的看着夜空,脑海中一片凌乱。

    回家的路上,苏护像是失了魂似的,一路踉踉跄跄,李伯见了有些放心不下,一直将他送到他的家里才离开,临走时又一番劝慰。

    夜晚,星空寂寥,愁云惨淡。苏护端坐家中,两眼一片茫然。他甚至连蜡烛都没有点一根,只任黑夜肆意蔓延,但他并不恐惧,他只是觉得有些孤单。

    游雅走了,钟离秀也走了,如果他所追寻的安逸只是孤单的话,他情愿不要。他希望有人来分担他的喜怒哀乐,他希望有人能陪他一起喝酒,一起去雁山赏景。尽管他从没把内心深处的那些秘密告诉别人,可是那些东西与现在生活毫不相干。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只是让现实变得更加美好,但无奈造化弄人,正是他所珍惜的那些东西纷纷离去。

    他留不住,他感到无力,他将泪水洒在夜里。

    此时的苏护在夜里静静的盘坐,脑海里的思绪却像是翻腾的大江大河。上一次如此,还是在游雅走的那个晚上,他知道大凉很快就会完蛋,他知道游雅再也不会回来了。当临别时的游雅颇为哀怨的说了一句“你不和我们去?”时,他竟默然无语。他喜欢游雅,却不能随她而去。钟离秀还曾嘲笑说他这是“男人的懦弱”,他一笑置之,毕竟在胡汉之间,很多事情都说不清楚,在他看来,爱情绝对不是件简简单单的两情相悦的事情,况且,他也知道钟离秀似乎比他更爱她。

    可是如今,钟离秀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