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孤迹苍狼的死法似乎印证了冥河画匠的以画预言,可这其中,又隐藏了多少的阴谋? “夜姑娘,你回来的太好了,劝劝龙主吧,这样下去不是个事,龙主已经下令不许任何人再插手调查诛天之死,虽然我们相信龙主的能为,但……” “小心一雨愁。” 不管屈世途是不是拿她当救火队的,夜沧澜好没道理地提醒了他一句,而屈世途立刻想起来了那新加入天策王朝,名为一雨愁的人有着种种不对劲的地方,比如,总是抢着向天策真龙献策,热衷于调查诛天生死,并总将由头对准独孤遗恨。 “我明白了,那龙主……” “……” 她是心理医生吗?似乎和砍人相比,她做的最多的,是各种被动的开导别人? 罢了,作为一个君王来说,天策真龙目前做的还算不错,有他坐镇的天策王朝,好歹能做到百姓安居乐业,他想要力扛诛天之死,也只是想让牺牲减少到最低而已。 人都是这样的,喜欢相信自己的力量,认为事情如果交给自己处理是最好的,或者有自己全程跟随,才能心安。这是经受不起失去的人最习惯做出的决定。 “天策真龙。” 正在腾龙殿后花园某个黄土包上默默发呆的天策真龙,在听到基本不可能主动找他搭话的那个声音后,下意识地回过头来,眼前便出现了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如果不是他伸手接的快,那酒坛子一定会在他脸上开花。 “夜姑娘,你……也是来劝孤王的么?” “喝酒。” 夜沧澜手中同样拎着一坛子酒,这不用别人说,她自己都觉得自从来了这个世界,她的酒量蹭蹭长。 只是喝酒?那就喝吧。说夜沧澜不是因为想劝他才这样做的,他才不会相信。夜沧澜是一个讨厌找麻烦的人,至少,他还是很清楚她心中对自己还存有芥蒂。他只是吸收了六星的力量,并没有忘记以前的事,想想之前做过的,再大度的人,也不可能真不放在心。 “夜姑娘,你是否也觉得,孤王变得太多了。” 天策真龙不是感觉不出来屈世途等人对他抱有疑惑,但经过这半年的走访民间,他益发想要弥补当初因战火而造成的错误。看着百姓安居乐业,比什么都要快乐。 “变与不变,也只是你自己罢了。” 一统天下的君王也好,浪荡江湖的孤客也罢,人只是要活出自己。 “孤之前错的太多,杀人,只会给人带来绝望。命只有一个,孤只是想让更多的人,活得更好。” 他出生在混乱的上古时代,那个时代只有弱rou强食,只有适者生存,他的母亲死在道貌岸然的正道凌辱之下,父亲反抗无果,也死在了所谓的强者刀下,唯有他,苟延残喘了一条性命,销声匿迹在武林之中很多年,立誓要创立一个没有杀戮,不再是江湖的世界。 他在这个过程中迷失了方向,失去了初心,现在,好不容易忆起,又怎么可能再重写曾经犯下的错误。 “天下不适合你。”极端的让人觉得可笑。绝对的杀戮,和绝对的宽仁。这两种相反的特质出现在同一个人的身上,他若是再这样下去,天策王朝便会毁灭在他手上,除非,二者兼备。 因为失去的太多,所以不希望再失去,更不希望看到别人失去,由自己的双手,挑起这个担子。但他既然选择了做君王,便一定要有所取舍。除非,他选择不再要这个王朝,选择将自己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江湖豪侠。但那样做,便是如同放弃了之前的梦想,辜负了已死之人的殷殷厚望。 “夜姑娘,可以……谈谈你自己么。” 夜沧澜的过去就算是一个谜团,他行走民间的时候,试图打探过她的过去,但这个人正如同凭空出现的一般,之前不曾有半点痕迹可寻。 一个女人,一个活的如此特殊的女人。他人对她.或畏或惧,唯有懂得欣赏的人,才会被留住目光。 “我没有过去,我只知道,从我决定进入江湖开始,就再也走出不去,也不想走出。” 快意恩仇染血夺命固然残忍,却是真实的生存方法。同样有阴谋诡异,有争权夺利,不同的,是有一群傻人。 凡事都是有可比性的,相比这段日子她所经历过的战乱后的流离失所,她的过去太过幸福,至少,她的童年美满,变故,是在明白了爱恨情仇之后, 可是,那个世界真的没有什么牵挂了,一捧黄土,寸许青灰,这些只要记在心里,便是活过人世的证明。 “关于不二刀,孤王……” “你道过歉了。” 天策真龙默然,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找话题,这半年来,他已经将多余的感情完全抛诸脑后,一心为民间疾苦奔波,但总是不自觉地想到面前这个融入黑暗的女子。 步双极喜欢她,这是天策王朝人尽皆知的,他当然更是万分清楚。只是,没有人规定,作为龙主,作为君王,不能有正常人的感情。尤其是,能够让他觉得特别的这么一个。 他更清楚,她不会接受步双极,更不可能接受自己。他和步双极,都是保护欲极强的人,而她,偏偏不会接受保护,不会接受爱慕者的保护。那让她觉得她是在被看轻。 有些人,是天生站在保护者位置之上的。正如她一样。可,作为男人,又有谁心甘情愿被人保护,纵然会为那种感情而感动,也不会坦然接受。这是……男人的面子尊严。尤其是……大男人。 “如果孤王不是天策真龙……”或许,会被接受么。天策真龙清楚,和他相比,步双极的机会可能会更高一点。虽然,都是无限接近于零。 “如果你不是天策真龙,那之前你所做的事,又有何意义。” 孤王……不是这个意思啊…… 天策真龙愕然地看着她,早知道她对感情完全屏蔽,但,没有感觉到这个地步,他…… “呵呵……” 天策真龙竟然笑了,不明白就不明白吧,有些事不明白的好。她这样的人,也不适合被感情羁绊住,尤其是,她觉得不需要注意的感情。 “夜姑娘,你可知,孤王有些时候,很羡慕你。”羡慕不受拘束的生活,羡慕快意恩仇的性子,如果,她能再多注意一下周围,那是最好的。 “听屈世途说,你似乎有心向佛。” 她的话题转的很快,其实,真正让她答应屈世途的请求,来对天策真龙进行所谓的开导,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如此。 她从来不喜欢佛教。因为她生活过的那个时代,有着太多被世俗蒙蔽被金钱洗礼了的虚伪。什么慈悲为怀,什么一心向善,没有能维系生命最根本的那个钞票,一切都是虚伪。或许是她偏激,或许是那个时代所有的东西其实都在变质,总之,她讨厌从西方传来的佛教。 直到——来到这个世界。来到这个不分东西方,不分地界的奇怪世界。 “是,孤王是想……” “百世经纶一页书,邪心魔佛,他可慈悲?” 身为修佛之人,本该是不伤一草一木,不损一人一物的,就像是之前的燃灯与普雨。 可一页书,行事作风果决明快,妒恶如仇,铲jian除恶绝不手软,满手血腥,却是懂得以杀止恶,所以才被称为『邪心魔佛』。 论杀人,他与慈悲沾不上边,可正因为他心怀慈悲,才会选择这条染血的路。有些人,若是不杀,将会带来更大的牺牲。所谓慈悲,正是要建立在牺牲之上,尤其是……自我牺牲。半阖眼眸看尽世俗庸人,微扬嘴角笑尽天下英雄,谁敢说,他不是慈悲为怀的佛门高僧。 想赎罪,不是一句想追求佛法便能做到的。 这样的论调,天策真龙无法反驳。一页书是活生生的例子,慈悲吗?残忍吗?都只是想要去救赎而已,方式不同,最终的结果,却是一样的。而一页书选择的,会更好。 “你……” 夜色更深沉,当冷风吹过时,天策真龙的头脑已经逐渐地有了些许的清醒。问佛,只是一种态度,一种寄托,不一定非要作此选择。 “夜姑娘,孤明白,近日来,屈军师等人,对孤的做法,虽有所不满,但均未表现出来,更是顾及着孤的颜面,只有你,会不在意这些,对孤直言不讳。” 礼法礼教尊卑这些词,从不在夜沧澜身上体现过。尊重,是平等互对的,而不是身份。谁视她为朋,她以谁为友,交心交命,一念之间。 “当留者留,当杀者杀,何来犹豫。” 只要不是和自己相关之人的性命,死几个,还不在她眼中。 “夜姑娘,孤王想……” 沉默,沉默了许久,这个想字后面迟迟不见下文,便是夜沧澜,也感到了一丝的不耐。他想要说什么?作为一个男人,拖拖踏踏,成何体统? “和你相比,孤王真是不干不脆。” 走到夜沧澜面前,天策真龙低下头,脸上是自嘲的苦笑,随后,伸手……抱住了夜沧澜。 “你……” 夜沧澜又惊又怒,正欲发作,天策真龙无奈低沉的声音却让她暂熄了怒火:“就这样,一会就好。” “……” 作为王者所选择的道路,注定只有孤独和坚强,他的身边只有忠心的部署,没有能与之并肩的朋友。选择了什么,就要失去什么。这个世界很公平。 “夜姑娘……其实这样……也挺好。” 天策真龙,你的脑袋里是装了什么?是出于怎样的心理才会说出这种话来? “天策真龙……要不要屈世途找人给你看一下?”难道是最近压抑的久了,导致精神分裂,才说出这么不着边际的话来?起码他现在还是天策王朝的龙主,作为龙主……脑袋坏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种默认的拒绝,其实是很有默契的,而这种默契便造成了谁也不能知道二人究竟说了什么,毕竟……他们也不会把这种事拿出去乱唱。
当一切都安排好后,天策真龙带齐了人马到曲临江边等待独孤遗恨的孤舟出现时,独孤遗恨对天策真龙不理不睬,天策真龙任孤舟离去,带魔剑道掩薄命等人返回腾龙殿,白衣等人也按兵不动。 腾龙殿内掩薄命等人质问天策真龙为何放过独孤遗恨,天策真龙表示没证据不好出手,白秋水与步双极发生口角,屈世途凭着过人的口才说得白秋水哑口无言,并表示只要独孤遗恨承认自己是凶手,天策阵营便会采取行动,右护法率众返回魔剑道。 “步双极。” 从天策真龙解散了腾龙殿内议会人员时,夜沧澜便发现步双极悄声无息地离开,尾随着魔剑道的右护法一行人。 “夜姑娘,我……” “不要被别人发现了。” 夜沧澜反客为主,带着他避开了守卫,绕着小路,抢先等在右护法等人回魔剑道的路上。 “你要杀右护法?” “是。” 是谁说夜沧澜回到腾龙殿就能起作用的?她的确也不能说没起作用,只是……和步双极绑在一起,那就是负负得正。 步双极是想教训屡次对天策真龙不敬的白秋水,夜沧澜是找杀右护法的机会找了很久。至于杀了右护法会不会惹来什么麻烦……先杀了再说! “你们……要做什么!” 白秋水见到这二人拦路,便知道不会有好事发生。尤其是,对方脸上写明了就是要留下他们的性命。 “步将军,夜姑娘,难道你们要违背天策真龙的命令,与我们解除合作关系么。” 这是对方的地盘,右护法本着能不动手就不动手的心态,希望能将他们劝退。 “天策真龙若想怪罪,便让他找我,我一人承担。右护法,你总该为义父的事,留下点什么。” 起先,她是单纯地因为不二刀的变化,才要杀了右护法,但现在……却又是多了一条,她需要用右护法的死,来掩盖不二刀还活在江湖中的痕迹。唯有她对右护法不弃不舍的追杀,才能证明……不二刀已经死了。所以,她还是防着天策真龙的。 人影一晃,下一秒,她已出现在右护法身前不及三寸。 站在右护法身侧的掩薄命立时出手,挡下了夜沧澜的杀招,另一方,步双极也和白秋水战在了一处。 “今日之事,夜沧澜一并担下!” “有步双极在,责任岂能由你来背。” 什么责任,这话应该是由他来说才对,且不说这人与他有仇,便是与他没仇,冲着夜沧澜,他也会替她出手。 “你们快住手!” 照世明灯不知如何得知了消息,飞快地前来阻止激斗中的四人,他们这么做,是要陷中原于不义之中么! 如果此事他是事后得知的,也就算了,这还没闹出人命便被他发现,那便万万不能就此发生。 “……” 见照世明灯介入了此事,步双极和夜沧澜无奈之下也只好罢手,步双极是不想被天策真龙知道,夜沧澜是不愿驳了照世明灯的面子。 送走了右护法一行人,将步双极和夜沧澜带回腾龙殿。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在所有人离开后,有一道身影,捡取了掉落在地上的某样东西,再度隐于黑暗之中。 回到腾龙殿,步双极一脸怒火地走人,只留下照世明灯无奈地道:“夜姑娘,慈郎知晓右护法与你有不可化解的仇怨,但……至少在诛天生死之谜解开前,请暂压仇恨,魔剑道要求我们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过后,你想要怎样便怎样。” “呵,照世明灯,你这话意……罢了,我答应你便是。” 这个月不能杀,那就……下个月杀。她等了这么久了,不在乎多等些时日。 “哎呀,你们都在这里。”秦假仙的声音传来,另外他还带了了一大包奇怪的东西丢给屈世途,里面装的是一些锋锐异常的钢片,一雨愁出现要求观视,说是独孤遗恨的好友钢翼飞猿所有,屈世途分析夺镜可能是想助独孤遗恨脱嫌,照世明灯认为应先找到钢翼飞猿问明一切,屈世途表示想会见冥河画匠。 “照世明灯,我有话单独对你说。” 在众人决定了各自的方向后,夜沧澜找上了照世明灯。 “慈郎明白,这些话,除了你我,再不会有第三人得知。” 听得夜沧澜的意思,照世明灯尚有些担忧:“你这样做,不会有危险么?” “我又何时怕过危险。那一根隐藏在暗处的线,早将这里所有人绑在了一起。” 剑者不代表武夫,醉心于武学的人并非都是孔武有力不懂谋略,只是除了武,没有地方能够让他们找到归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