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你像他
大概又在雪地里步行了二十多分钟，伊凡总算找到了留有那些旅行者痕迹的入口。 木门外坍塌的雪堆里，依稀还能看见刺目的红。从这个入口到克莱维小城步行要将近一个小时，很难想象两个带着伤的旅行者是怎样艰难地逃到小城里去的。 门框塌了一半，残破的门板已经掉在一旁，成片的血迹凝结在冰雪之下。往里面望去，粗糙的石壁上印着瘆人的血手印，让人联想到地狱里的恐怖场景，仿佛曾有垂死的人在这里痛苦地挣扎。 “进去看看吗？”伊凡指了一下门后黑洞洞的通道，心里很是忐忑。卡洛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入口。 “你决定。” “……”这家伙非得这么较真吗？ 伊凡小心翼翼地靠近洞口旁边，一眼望去，里面似乎没有什么东西，离开的矿工早就带走了属于他们的物品，现在这里就是一个硬木撑起的通道。伊凡抬起右手，白色光圈瞬间从他的手腕延展出去，幻化成明亮的单手剑。 莱特吉尔比魔晶灯好用多了，从现在开始，最好小心一些，矿洞里应该有魔物。 果然，没走多久，前方坚壁顶端的凹陷处突然亮起一对红色星点，伊凡立刻将剑收回身前，摆出跟卡洛学习的防守姿势，与此同时，白色光芒的映照下，一个浑身长着白毛、形似蝙蝠、个头有人头那么大的魔物从黑暗中飞了出来。 噗。 剑刃恰到好处地划过魔物的脖子，伊凡朝旁边避开，免得血喷到自己身上。在他身后几步之遥的地方，卡洛站在那里，手里握着练习用的单手钝剑，一动不动。 蓦地，伊凡的脑后掠过一道尖锐的风声，他几乎是反射性地向前扑去，借着左手保持平衡翻过身来，反手挥向身后的剑，刚好触到了什么生物的rou体。又是一只那种白毛魔物，正不甘心地呲着下颚，上面是一排锋利的牙。 伊凡果断抽出剑，随即在它脑袋上又刺了一下，确定它不会爬起来了，刚想松口气，突然，他心头一惊。 过道前方，竟然不知不觉中聚来了一群魔物！红色的眼睛连成了一片红彤彤的星河。 “啊……”他不禁往后退了半步。 “不要闭上眼睛，集中注意。”身后卡洛冷冷的声音响起，这家伙！把这些嗜血的魔物当成练习用道具了吗？居然跟平时练剑似的，沉声说教起来。伊凡不敢回头瞅他，怕那些魔物趁机扑上来。 好吧……反正卡洛在后面。虽然他看起来不像会救他的样子。伊凡莫名其妙地想起当初和母亲温蒂一起去海上游玩，看见的那种成群的飞鱼…… 魔物像是跃向海面的飞鱼那般俯冲了过来，翅膀啪啪地拍动，鲜红色仿佛染血一般的眼睛，透着残忍的贪婪。但是，狭窄的过道似乎对他们来说显得有些拥挤，伊凡举起剑，剑刃上白色辉光陡然增强，竟夹杂几分淡淡的银色。淡银色的光晕使得幻光之剑莱特吉尔不像是一柄细小的单手剑，倒像是一柄大剑。 唰地一下，剑刃向着前方斜斜地挥出，拥挤成一堆的魔物中，顿时被划开一道缺口，不知道有几只魔物栽落到地上，然而仍有好几人魔物飞了过来。卡洛在伊凡后面默默地看着，他举起没有剑刃的单手剑，朝着一只绕过来的魔物脑后猛地一击。 即使是练习用的钝剑，在卡洛手里仍有很强的力量，瞬间将魔物的颈椎打断。前方，伊凡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双手握住剑柄，再次向着魔物最密集的地方砍了过去。有一只浑身沾着同伴鲜血的魔物从下方腾空而起，抬起的利爪猛地抓向伊凡的脚踝。 登山靴在这里发挥了作用，牛皮制成的坚固靴子裂开了几道小口，伊凡一惊，迅速朝着墙壁的方向一躲，随即抬手将魔物砍成两半。 一只魔物掉头的时候撞到了墙壁上，伊凡一惊，赶忙往旁边挪了一小步，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卡洛，卡洛也已经用钝剑打死了好几只魔物了。 剩下的魔物已经不到十只，这些可恶的东西扑扇着翅膀停留在空中，犹豫了一会儿，转身隐入了黑暗。 地上全都是血淋淋的白毛魔物，很多魔物都没有死透，在地上扑腾。幸好这种魔物不会发出声音，不然整个地下都会充斥着恐怖的叫声。 弥漫的血腥气味令人透不过气来。伊凡紧贴着墙壁，皱着眉头，心脏似乎终于反应过来，开始剧烈地狂跳。 衣服上沾了好多血，和冷汗混在一起，真难受。 卡洛走过来，瞥了他一眼，将碍脚的魔物踢开。然后，他似乎完全不受这里难闻的空气影响，淡淡地开口。 “你母亲是魔物猎人？” “什么？”伊凡一惊，猛地吸了一口过道里的空气，顿时感到一阵恶心头晕，“你，你怎么知道？” 但很快，伊凡就自己想通了。 约翰去天使港的时候和秀琳说过话，他应该就是那个时候把伊凡的情况告诉秀琳了吧，然后秀琳又告诉了卡洛。 对他们来讲，这些事情一定得说清楚吧……因为母亲去世而痛苦了四年的问题男孩，必须得好好关注才行。 卡洛默默地看着他，什么都没有说。伊凡叹了口气，然后，他的语气有点烦躁了。 “啊，是的。那又怎样？” 卡洛的目光似乎有些疑惑。 “反正你已经把我的事情都调查清楚了吧！怎么样？我应该不是你的敌人吧！”伊凡恼火地瞪着卡洛，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卡洛是个很讨厌的人。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卡洛就对他抱有莫名其妙的敌意，虽然卡洛好像也没打算害他，甚至——刚才魔物攻过来的时候还在保护他，但是，卡洛的目光就是让人很不舒服！ 卡洛注视了他一会儿，转过身，继续清理挡路的魔物尸体。 不远处的地面，坍塌了很大的一块，那些魔物应该是从下面上来的。卡洛从背包里取出魔晶灯，往下面看了一眼，底下依然是废弃金矿的通道。有地下水渗进通道中，可以依稀听见汩汩的流水声。 卡洛转过头，伸手指了指下面。 “什么？”伊凡没好气地问。 “我认为，我们应该尽快将矿洞的情况调查清楚，至少，要取得有用的岩石样本。” “……哦。” 卡洛的脑子里只有任务。伊凡舒了口气，稍稍有些后悔。他真是没事找事，跟卡洛这种人发脾气，一点意义都没有。 下面的岩壁上附着着一些发着荧光的黏糊糊的东西，看上去有点像地衣，颜色却是诡异的黄绿色，伊凡仿佛对卡洛无奈了似的，从背包里取出勾索，试着把勾索一端固定住。 卡洛还是盯着他看。伊凡折腾了一分多钟，他第一次用这种东西，怎么都弄不好。 他现在简直想把这带钩子的东西往卡洛脸上砸过去啊！然后好好地问他一句到底能不能不要一副监视他的模样。就在他觉得自己真的会忍不住站起来跟卡洛抗议的时候，卡洛蹲下身来，从伊凡手里夺过勾索，动作麻利地将勾索固定在旁边的硬木框上。 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卡洛眯起眼睛，指了指伊凡身后。 “又怎么了？” “有魔物。”卡洛说。那张冷峻的死人脸板了起来，仿佛在责备他似的。 伊凡立刻回头，正好看见一只有胳膊那么粗的蜈蚣爬了上来，他赶忙挥剑将蜈蚣砍成两半，跌下去的蜈蚣还在地上扭动了好一会儿，好恶心。 “现在没有了。”卡洛又说。 “哦……” 伊凡顺着勾索滑了下去。这里距离下面的通道只有两米高，很快，他就踩在了坚实的地面上。下方的通道看上去和上方差不多，也是用硬木支撑着，不过似乎是渗水的缘故，那些硬木已经开始腐烂了。 还没有倒塌，这说明当初挖金矿的人们还是很卖力地建造金矿的，伊凡胡思乱想着，卡洛无声地走到他的身旁，跟他并排站在一起。 “接着说。”卡洛看着他。 “啊？”接着说什么？ “我没有调查你。”卡洛的表情无比严肃。 “……”伊凡愣住。没想到卡洛还一直记得伊凡刚才说过的气话。 “我发现你的战斗方式有些特点，所以，向秀琳询问你是否接受过训练，秀琳告诉我你母亲是魔物猎人，而你从小和母亲一起生活。”卡洛说，语气认真得让伊凡都觉得有些心虚，“我对你的身世没有怀疑。” “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伊凡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我父母，已经不在了，因为一场阴谋，被人杀死。”卡洛又说，伊凡顿时惊呆了，他，他没准备问卡洛的身世啊！ 而且……他也根本就没有心理准备听到这样的答案。卡洛的父母……都死了？还是，还是被人害死的—— 这种事情…… 忽然间，伊凡觉得心里冒出了一点点名叫内疚的情绪。他，他似乎确实不应该跟卡洛发脾气，卡洛其实…… 好吧，虽然卡洛有时候确实很过分，但他，至少不是什么坏人。 “你像一个人，跟那场阴谋有关的人。”接下来卡洛的话，则让伊凡仿佛被雷劈到了似的，呆立了半饷都无法回过神来。 卡洛静静地看着他，空洞的流水声，依稀带起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回音。 终于，伊凡狠狠地喘了几口气。 “那个人是谁？能告诉我么？” 他想搞清楚那个让他被卡洛厌恶的人到底是谁。卡洛停顿了片刻，说出一个名字来。 很意外地，伊凡并不是对这个名字完全没有印象。 “雷伊·文森特·伊莱克里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