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过去没有那么重要
离开酒馆的时候，夜色早已浓得深沉。 马文家的别墅看上去就像一个花里胡哨的玩笑，所有那些金灿灿的饰品都好似咧开大嘴，不停聒噪着酸溜溜难听的话。秀琳好像早已把酒馆里发生过的事情都抛到了脑后，回到马文家的别墅就像是回到自己家里似的，泡了个澡就心安理得地回客房睡觉。艾夏道过晚安之后，也把自己关进了客房中。 真不想住在这种地方呢。 不单单是习惯不了的问题，无论是床对面画着古典金杯的油画，还是这庸俗得让人恶心的猩红色地毯，都让伊凡觉得很不舒服。但是，这个时候如果任性地开口，感觉就更差劲了。 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有多在意艾夏和马文之间的关系，不想听见有谁因此而嘲笑他，这算是自尊也好，顽固也好，总之，不能示弱。可是这样的状况还得持续多久？新年拍卖会结束以后，艾夏就会跟马文分别了吗？ 马文还想让艾夏跟他一起去远方赚钱。一想起这个，伊凡就忍不住坐立不安起来。 窗户敞开着，室外的寒风呼呼地灌入伊凡的衣领，他靠在窗户旁边，一点睡意都没有。外面的灯火渐渐也歇息了，只剩下这单调的风声，指望着能够让他平静一些。 突然，他听见了轻轻的叩门声。 “谁？”伊凡警惕起来，快步走到门口。这个时间还会有谁找他？他明明把室内的灯关掉了，不会有谁注意到他并没有睡着吧。 “伊凡你也没睡啊……”门外熟悉的声音让伊凡霎时间懵了。艾夏？他赶忙拉开门。 艾夏根本就没有换衣服，和他一样，没有打算休息。伊凡有些惊慌地往后退了几步，转过身去把放在桌子上的小魔晶灯打开。 “我以为你早就休息了呢。”伊凡低声说。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艾夏会在这时候找他，艾夏应该是看不出来他在纠结什么吧！要是她看出来了那就太丢人了！ 艾夏低着头，轻手轻脚地带上门，好似梦游一般无精打采地走到客房里那张高背椅旁边，往后靠在椅背上。 “伊凡，我该怎么办？” 伊凡愣了一下。艾夏的声音听起来……怎么好像比他还要苦恼？他赶忙转过头来。艾夏耷拉着脑袋，两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垂在身前。 “你怎么了啊？” “我……” 小魔晶灯的光芒并不明亮，灯光下艾夏的影子就好像童话故事里迷路在森林中无处可去的公主，橘色的发丝垂在她的脸庞，她的眼神迷茫着，看起来好憔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灯光的作用。艾夏蠕动着嘴唇，似乎说了几个听不清楚的词汇，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想不起来小时候的事呢？马文哥哥的事，肯尼斯叔叔的事，我怎么就是想不起来，好讨厌啊……” 伊凡心里一沉，她在为想不起来马文的事情而烦恼？ “伊凡，你说，马文哥哥他们，应该会很伤心吧？”艾夏仰起脸，那双忧郁的紫色双眼里，显得格外黯淡。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认识他们。”伊凡故意扭过头去。如果艾夏是特意来跟他谈马文的事，他还真没有这个耐心。 “听马文哥哥说，我好像以前很喜欢他，可是我一点都记不起来了。”艾夏又低下头，声音也变得越来越低，“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你不是说你有印象吗？” “我只是觉得好像听过他们的名字而已！”艾夏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恼火起来，“我就是有这种感觉！好像有谁住在我家附近，其他的我都想不起来！所以，所以我才觉得，我才觉得这样很不好！” “什么很不好啊？”伊凡皱起眉头。 “这样不是很过分吗？如果我以前真的很喜欢马文哥哥，现在却什么都想不起来的话，那不是，那不是很过分吗？”艾夏猛地站了起来，双手紧紧地攥着大衣的衣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马文哥哥为什么会跟我道歉！为什么会说要带我一起走……我那时候是不是真的说过什么？我一点都不记得了！我也想把他们当成熟悉的人啊！可是我就是做不到！” 艾夏的脸色涨得通红，然而伊凡这边却是听得莫名其妙。 艾夏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生气？他忽然间，搞不懂了。 只是想不起来以前的事，为什么就会气成这个样子？ “你……你为什么非得想起来不可？” 这个问题好像不该直接去问艾夏，因为艾夏看起来更加生气了。 “我根本就不了解马文哥哥啊！这样我该怎么回答他？要是我以前，我以前真的缠着他，说过想跟他一起走，现在却，却把他当成陌生人……那我，我不是太伤人了吗？” 半饷，伊凡只是站在那里发呆。 他隐隐约约从艾夏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个意思，那就是，现在的艾夏似乎并不想跟马文一起走。 心里莫名其妙地有那么一点点高兴，很快他又觉得自己简直像个白痴似的。即便如此，伊凡还是想从艾夏那里得到确认。 “那你——你到底想不想跟他一起去赚钱啊？” “我就是说不知道嘛！”艾夏恶狠狠地怒视着他。 “我是说……如果不考虑以前的话。”伊凡很固执地强调着。虽然艾夏看上去非常生气，不过，她应该不是在生伊凡的气。 艾夏沉默了下来，她松开了手，再一次慢慢地靠在了椅背上。 “我可以这么任性么？不考虑以前，会不会……不太好呢。”艾夏闭上眼睛，仿佛已经无计可施了一般长长地吐了口气，“我想了很久了……我想我是不是变了很多呢？是不是……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我真的好讨厌这种感觉，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你当初怎么没跟我说过这种话？” 看见忽然间变得如此颓废的艾夏，伊凡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冒出一股火气来，“我记得你当初在弥赛亚岛撞到我的时候，可没有说过你不知道自己是谁！” “那，那是因为——” 艾夏说不出话来了。 好像……她有点想明白了。 因为失去了记忆，艾夏已经想不起来六年前曾经相识的人，所以对于现在的艾夏来说，马文也好，肯尼斯也好，都变成陌生人了。 几个月前的伊凡，也是陌生人，可是她却很自然地对伊凡说，她是艾夏·特兰德。 那么，这个时候又为什么要刻意在意以前的自己和现在的陌生人是什么关系呢？过去这种东西，本来就只存在于记忆中，记忆消失了，过去，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我觉得……我认识的艾夏，就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伊凡抬眼端详着窗户旁边摆动的窗帘，此时艾夏是什么神情，是不是还在生气，他并没有鼓起勇气去看，“何况，你都已经跟他们说过你想不起来了，他们也知道，所以没什么的。” 过了好一会儿，艾夏都没有吭声。 突然，伊凡听见艾夏轻声地笑了起来。 “真是的，我居然被小弟教训了。”艾夏的语气似乎还有些不服气。 “我才没有教训你。”伊凡气恼的转过头来，之后才猛然意识到他好像承认自己是小弟了。于是他更加气恼了，“喂，我没比你小多少吧！” 艾夏扶着椅背，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却很让人开心的微笑。她抬起双手，绕到自己的颈后，取下一串项链来。 “哎，伊凡，这个是马文哥哥送给我的。”艾夏拿着那串坠着石榴石的珍珠项链，晃了晃，“虽然很好看，但我果然还是不喜欢戴着这么值钱的东西，感觉好像欠了他一笔钱似的。” “那——”伊凡瞅着她。 “给秀琳姐算了。”艾夏舒了口气，“对了伊凡，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吗？” “……不记得。” 这句话也许是在说谎吧。伊凡从来没有失去过记忆，只是有些事情，他还不太愿意去回想。 “这样啊。”艾夏摆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思考了一会儿，她直起身子，走到客房门口。 “谢谢你，伊凡，晚安。” 艾夏甜美的声音就像小鸟的鸣叫一般好听，伊凡呆愣了片刻，突然快步跟了上去。 “那你现在想不想跟马文一起走？”这个问题不得到回答伊凡有点踏实不下来。 艾夏迅速摇了摇头。 “我想找到那个救我的魔导士。”她说，表情慢慢变得认真起来，“其它事情……等到找到那个魔导士之后再说吧。” 艾夏沿着走廊回到了她的房间。 而伊凡在深思熟虑了好一会儿之后，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如果不考虑以前的话，艾夏和马文的关系，似乎也没有那么要好嘛，倒是他这个当小弟的和艾夏走得更近一些。不对，他什么时候变成艾夏的小弟了？艾夏那种不成熟的性格，根本就没办法当jiejie。 艾夏她只不过是…… 艾夏就是艾夏吧，他想要帮助的，想要守护的，就是这样的艾夏。 知道这一点，也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