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只 忿怒

    “龙与美人”佣兵团是幸与不幸的。

    凭借其拥有傲视在旁的松散冒险团队强劲实力的情况下，他们幸运地先于他者进入到龙xue所在的地下岩洞中，并且没有在浓稠的白雾中迷失方向，躲避开了一系列陷阱，甚至解决掉游荡于行进路线中的怪物，远远领先其他人一步闯进那条垂死老龙真正所在的洞窟里。

    可他们的运气又是非常糟糕的。作为最先闯入龙洞的团队，这八个人也最先面对比他们更早先进入其中的精灵们，一时的慌张无措，对洞窟内的情况估算错误乃至让他们队伍里的魔法师忘了释放防护的同时还干了一件蠢事。朝着洞xue的上方扔出了一个光亮术卷轴。他的原意也许是想把当做闪光弹使用，但除却照亮了整个洞窟为精灵们提供充足的视野，又吵起那条本揉着惺忪睡眼的老龙后，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借助“龙与美人”佣兵团发出的高亮闪光魔法，林钟看清楚了他身边四周的全部景象，黄灿灿冒光的贵金属沙漠上，是同样随随便散放着的几百根大小同样粗细长短的“水晶柱子”。也就是，装满着人体组织的特殊培养槽。

    培养槽两端本该链接着巢床的组织体，被扯出来暴露在空气中随着时间日久，变乌发黑，结成瘤状的焦化物。培养槽玻璃中的生体表面覆盖了一层半透明的金黄树脂层，通通琥珀化了，姿态各异的形状倒挺像是具有形质的工艺品。

    林钟无法用笔墨来形容他此刻心情，干瘪掉了的这些培养槽只占三十万同胞中的极少部分。更多，也许埋在黄金堆的下面，也许被另外的龙或者另外的生物收藏着。

    就如同林钟的爸爸喜欢用树雕和怪石当做家装工艺品一样，这个世界的某些存在，也可能喜欢时不时把培养槽拿出来把玩，或用来装饰他们的巢xue和洞府。

    林钟从另外一个时空运输过来的培养槽，不是专门带过百千万亿光年距离作为这些用途而使用的。

    “林－钟，怎么了。”瑞文戴尔发现了离群索居的林钟，孤单的站在一旁发呆。

    “没，没什么”林钟颇有些落寞的摇摇脖子，转过来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正常。经过很短的战斗时间，精灵们就解决了“龙与美人”，尚在半梦半醒之间的老龙甚至直接伸爪将那个乱发光亮术的魔法师拍散，将骨头弄地脆生生一点。当然，在放到嘴里大口嚼吃血食的时候，旁边的精灵们都是扭着头望向别处，齐齐当做视而不见的。

    龙嘴咀嚼的时候，发出处理小黄瓜一样嘎嘣脆的噬声轻响，吞咽下去后更满意地打着震天的饱嗝。已经死到肠胃里去“龙与美人”魔法师发出的光亮术仍然有效，衬托着老龙披了一身的红鳞格外地雪亮。红龙此时昏昏沉沉有些在睡梦和现实两者中裹扯不清，半眯着独独的龙眼，盯着那条老龙吐出红艳艳得rou舌舔干净溢出嘴巴的鲜血。看上去，凶恶的龙脸写满了得逞口腹欲望的微笑。

    如同当年它可恶的大嘴咬在了母巢上那时一样。

    林钟会忘得了吗，母巢在他面前悲鸣，烈火中燃烧的模样；林钟会记得住吗，麾下第一个虫将军，撞开自己，丧生龙嘴后还挣扎着刺瞎对方一只眼孔特里亚诺的模样；林钟会感觉得到吗，重新看到当年可怖大怪兽，现在在他面前等待生命慢慢消失的模样。

    垂死的晚年深赤龙格里斯尔。

    该死的母巢毁灭者格里斯尔。

    混蛋的四脚大爬虫格里斯尔。

    “你们要一直等着给它送完所有‘吃的’再走吗？”林钟眼睛盯着老龙，痴肥的老龙口含着最后几块“睡觉点心”的碎末儿之后继续开始着大睡，也许又会再也就醒不过来？

    “当然不。我们并不是龙族的帮工。重要的只是为了监督莱曼莉的规则。”话说的可真不害臊，到底是何许人刚刚解决完“龙与美人”佣兵团的呢？林钟的附脑可是告诉他，老龙除了在半梦半醒间拍散一个可怜的魔法师，便没有做其他的任何事。瑞文戴尔说话的时候脸上毫无赭然愧色，坚毅的国字脸仍然那么帅气分明，颇让林钟大气有些不顺。

    “是吗？那我也来出分力好了，早先前就早跟伊露莉说好了的。”林钟一时失却了再与精灵们交谈的欲望，顾不得弃了身边的瑞文戴尔，信步走向洞窟的门口。

    光亮术失去了持续的能量，慢慢黯淡下来，让洞窟恢复到先前的黑暗。洞窟里的精灵却不能像刚刚那样整暇以待，“龙与美人”冲进来就是一个信号，有了第一个，自然有跟在后面的，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第二批开始，轻率的闯入者们比先进来的一群倒霉蛋至少在人数上多出了许多。后几批有的几个组成了短暂同盟的冒险者团伙搭档着闯过了曲折不断的歧路通道，正迎着他们的，是已杀红了眼的林钟。

    林钟来到此方世界后第一次没有依靠主巢提供用指挥各种虫子进行战斗的方式，单纯用被母巢改良强化过后的身体在与对方厮杀。牙齿，手脚，关节，都是给予对方造成伤害来源的地方。

    夺走别人性命的同时，对方锋锐的武器也在林钟身体留下红艳艳的伤口。林钟不管不顾，继续狂乱着将面前的血rou撕成碎絮。连旁边一直优雅战斗中的精灵都对自己这边硬加进队伍来的人类多看了一眼。

    “这就是他所说的‘德鲁伊’的意思？还真是一个疯狂的绰号啊。”战斗的间隙，瑞文戴尔用细绒布仔细地擦掉残留在佩剑上的血渍，站在伊露莉身侧观看“绰号德鲁伊又被称作林钟”的家伙生撕活剥着与他对敌的冒险者。大家本身就是不喜欢杀戮的种族，即便是没有办法，也尽量对敌人仁慈。伤口总是整齐干净，当做艺术保留他们完整的体态。林钟倒是大开大戮，总弄得身周到处都是飞洒积出的血泊和爆出的恶心内脏。一开始他身边还有精灵战士连协着作战，后来总被林钟的粗暴手段溅得半身血污，再习惯了血腥臭味的精灵最后都要皱着眉头离他尽量远点儿。

    “不，我不觉得他说的是这个意思，瑞文戴尔队长。”伊露莉精巧的琼鼻嗅嗅空气中传到她这儿来的腥气，随即又用手捂住了。“现在，闻不出来。不过当初，他的气息真的就和我们一样。没有任何不一样。”

    睡吧睡吧，睡的高兴点儿。别一觉就睡死了哦。林钟急于发泄的情绪释放在贪婪的冒险者身上的时候，同时也细心瞅着洞窟中心死睡的老龙的动静。满室已经都被他弄得血淋淋漓，空气里充满了人血特有的铁腥气。老爬虫睡得更加香甜，连口涎都从牙齿缝里哗啦啦淌下，不知道它在梦里吃什么大餐呢。

    储物虫袋里的三管营养剂，悄悄地在附脑的警示命令下自动注入林钟体内完毕，其中包含着的镇静成分，能让他在清醒之余对可能到来的危险做出正确的判断。

    等到又一批闯入进来的冒险者被林钟和精灵们联手解决掉。浑身上下没有哪处被血湿透，彷佛刚刚于血中沐浴完毕。割裂开的伤口和肌腱，开始在附脑的营养调用和细胞增殖作用下慢慢徐徐恢复。

    “雾气是不是比刚刚的时候淡了点儿。”站立着小休息的时候，林钟手指着入口处的通道。

    “是的，马上这片岩地的白雾就会逐渐消失，再过几个小时，又会恢复成最开始的情况了。”伊露莉轻快地跃动着过来，白皙的脚尖矫健地不踩在任何沾满污血的黄金上。“到时，连我们都不好出去了。”

    “你现在要出去的话，就把这个带上吧。”走到林钟近前的女精灵捡起他脚边一块未打磨的翡翠原石，捧在手里，用腔调独特的精灵的声音对着石头低语着一会，再把翡翠放在林钟衣服口袋里。“我们把他们全赶走后才会出去，你看到这块石头亮了，就快些出来。”

    “……恩。发亮后就出去，懂了。”

    林钟摆摆手，告别了可爱美丽的女精灵。

    他很想多说几句什么。不过理智告诉林钟，暂时，他还不必要浪费时间去这样做。

    ——林钟第一次觉得把附脑安装贴在脑干后面真是有些多余。

    一脚跨出洞窟的入口，林钟来到了另一个充满了白色的世界，他稍微立定做出判断，然后坚定的朝着一个方向迈步，就在刚才，他的虫族触须们终于绕过克服层层难关，钻探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