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章:世界已乱
“请报上您的身份,骑士,否则再前进一步我将不得不动用武力捍卫自己的安全。” 罗洛和平的伸出手掌,掌心向外靠近诺曼骑士,停在安全的距离之外,保持一名骑士应有的风度和礼貌。 来者好像如梦初醒似的挠挠脖子,把铁盔的帽檐往上推了推,挤着浓眉大眼仔细打量说话的罗洛,全然没把面前虎视眈眈的陌生人放在眼里,他愣了半晌才慢吞吞的开口问道: “我是伟大的洛伦的子孙,北海和塞纳河的征服者,******和卡拉布里亚的领主,法兰西国王的封臣,诺曼底及其所有属地的公爵理查,麾下最勇敢的骑士,曾经手缚巨熊的大山莫伦特斯,奉命前来通报,请问哪位是奈梅亨公爵大人?” 趁他询问的当口我赶忙喘了口气,这一通让人头晕目眩的说辞下来,听得人都大脑缺氧了,真不知道对方怎么毫无反应,罗洛放下手臂,得体的回应道: “莫伦特斯骑士吗?您的威名如正午的太阳般耀眼,即使远在奈梅亨的偏僻角落,我这孤陋寡闻的人也曾听说过大山制服巨熊的英雄事迹,不过我仍旧没清楚您的来意,恐怕很难引荐,这是出于公爵大人安全的考虑,请见谅。” 自称莫伦特斯的骑士晃晃脑袋,目光越过罗洛扫视人群后落在我身上,像个找到mama藏起来糖果的孩子一样偷偷笑着,夹住马鞍耸着肩膀高声喊道:“那位便是威名赫赫的奈梅亨公爵大人吗?” 完了,躲不了了…… 我懊恼的撇撇嘴,拨开挡在自己左右的侍卫,有些尴尬的闪出身子,故作镇定的清嗓道:“没错,你要找的人是我,骑士,我的好朋友理查公爵托你带来什么口信?” 诺曼骑士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我,挑剔的眼神跟审视新上门女婿的丈母娘没啥两样,让人感觉非常不爽,我的骑士愤怒于对方的粗鲁,不满的按着长剑,锋利的剑身碰撞剑鞘鼎佩作响。 “尊敬的公爵大人,我的领主理查大人得知您不远千里来到伦巴第,特意派我在此迎候,他为远道而来的客人准备了两件礼物。” “其一是丰盛的佳肴美酒以及妖冶的拉丁舞姬!” “其二是一万名枕戈待旦的诺曼战士。” 他平静的陈述着,仿佛在说一件同自己毫不相干的琐事。 “对了,我忘了告诉您,宴会就布置在米兰城最华丽的宫殿里,而我们的战士,也整齐的排列在城下弥漫的晨雾中,何去何从,请您早做思量。” “放肆!” 罗洛亢啷一声抽出长剑指着莫伦特斯:“竟敢对公爵大人如此无礼!” 莫伦特斯连头都没回,他知道此刻的我别无选择,所以才肆无忌惮的口出狂言:“难道奈梅亨的骑士都喜欢以多欺少吗?” 我轻轻叹口气,担心的事情还是无可避免的生了:“既然老友相邀,哪有不给面子的道理?前面带路吧,骑士……” 伴着越升越高的朝阳,我们跟在莫伦特斯骑士后面,穿梭在树林间的小路上,这里说的我们,指的是我、卢卡还有五名侍卫。 罗洛开始坚持要陪在我身边,他担心此行的安危,信不过随行的侍卫,尤其是毛手毛脚看起来傻乎乎的卢卡。 “他的莽撞会拖累您的。”罗洛这样解释自己的疑虑。 “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带着我的佩剑马上去找咱们的军队,提醒他们提高警惕,千万不能中了敌人的圈套,只要你们在,我这边即使谈崩了也没什么危险,如果你们失败,那我安身立命的根本就彻底没有了,明白吗?” 我附在罗洛耳边窃窃私语,不让其他人听见我俩的谈话内容,后者其实心里还有些抗拒,但他是个明事理的人,很快搞清两者分量孰轻孰重。 这条小路似乎冗长的永无尽头,两侧长满高大的栎树,伞盖一样的树冠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绿障,如果秘境追踪要拍续集,我建议导演组直接穿越千年时光来这里取景,绝对不需要后期制作,幽静的丛林深处传来小动物早起觅食的各种哼叫,经过一个温暖的雨后夜晚,世界又重新充满生机。 莫伦特斯走在最前面带路,放心的将后背留给我们,丝毫不在意在这人迹罕至的林荫小路上,让我们神不知鬼不觉的做掉,我好奇地盯着他玩世不恭的把长矛扛在宽厚的肩膀上,想给彼此间找些话题,可是张开嘴却没啥可说的,只得装作打哈欠的样子干干喘了两下,低头继续赶路。 道路在下坡后豁然开朗,我果然迎着朝阳看到米兰大教堂高耸的尖顶和十字架,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城墙上铺天盖地的诺曼底旗帜,以及城外密布的行军帐篷。 理查公爵果然先我一步占领这座伦巴第的心脏! 米兰城巍峨耸立于宽广无垠的波河平原上,背倚阿尔卑斯山麓,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它的历史可以追溯至一千五百多年以前的凯尔特人时代,因为一支强悍的因苏布雷人在此定居而声名远播。 罗马人崛起后很快驱逐敌人,征服这片肥沃的土地,并以此作为北进高卢和抵挡南下蛮族的战略据点,后来凭借便利的水6交通,逐渐成为罗马帝国的商业贸易大城,其富庶程度堪比罗马,还曾短时间的成为分裂后西罗马帝国的都,人口过3o万,绝对的级都市。 作为总主教驻跸的所在,米兰也是同梵蒂冈南北呼应的另一个宗教中心。 米兰大主教的地位居于普世教会众主教之,在枢机会议上拥有举足轻重的话语权,这一切皆因东西罗马帝国的两位皇帝君士坦丁一世和李锡尼,曾于此颁著名的米兰敕令,宣布在两个罗马帝国境内基督教传播的自由,并且还了已经没收的教会财产,亦承认了基督教的合法地位,成为公教历史上的转折点,标志着罗马帝国对基督教从镇压和宽容相结合的政策,转为保护和利用的政策、从被迫害的地下宗教,成为能登大雅之堂的宗教,而教会高层也开始了与帝国政府的合流。 米兰因此成为基督教的推广中心,万千信徒心中仅次于耶路撒冷圣殿山和梵蒂冈圣彼得教堂的圣地。 在随后的漫长历史中,西罗马帝国倒在蛮族铮铮铁蹄的践踏之下,东罗马困于巴尔干无力抽身,米兰城头不断飘荡着征服者的旗帜和被征服者的游魂,以至于河边码头人头滚滚,统治者屁股尚未坐稳,便被新的统治者推来斩,用热血和级献祭守护城市的胜利女神,这混乱的局势直至查理曼大帝的到来才得以平定。 加洛林王朝历代君王都从教皇手中获得罗马皇帝的皇冠,却再也无法对意大利施加影响,让这里成为叛乱者的温床和冒险家的天堂,北方王朝兴盛时都像追求美人的少年一样,想将米兰揽入自己怀中,寻欢者来来去去,米兰依旧如故。 米兰拥有一些罗马帝国时期遗留下来的堡垒,经过后人6续的扩建和连接,构成坚固繁复的要塞体系,保卫着城墙内繁华的商业都市。 特别是当年的米兰大主教,安波罗修重新设计建造的圣欧斯托焦圣殿和圣盎博罗削圣殿,它们的主体构成今日大教堂的基础,逐渐修葺为耀眼夺目的地标式建筑。 “这简直是上帝的奇迹,不是吗?” 莫伦特斯骑士眼含热切的注视着米兰大教堂镀金圆顶,自顾自的赞叹着:“我没去过罗马,但已经可以想象圣彼得大教堂的雄伟,这才是人类文明的巅峰。” 我将目光从十字架那边收回来,驱着马踏上米兰城外的石板路。往来意大利多次,我却从未到过号称欧洲第二大都市的米兰。 倒是历史上那些从北方来赫赫有名的征服者,总喜欢中途在这里停留,查理曼大帝、继承中帝国的洛泰尔皇帝、奥托大帝,帝国皇帝的另一个头衔是伦巴第国王,代表其对波河平原的合法统治和占有。 当然,在先皇奥托三世陛下生命徘徊的最后几年,米兰获得了一定意义的自治权,除了定期上缴税金和提供德意志大军给养,基本游离于帝国体系之外,伪王阿杜因也是看中这点才选择将此地经营为自己的老巢,真不知道一向桀骜的市民是怎样被他如簧巧舌忽悠的。 “上帝创造的世界很大,可惜凡人往往以为自己拥有的便是全部,拘束了探寻的脚步。”
我接着他的话往下说道:“东方有位贤者曾说,读一万本书,走一万里路,才能避免眼界狭隘,达成人生的抱负。” “读一万本书,走一万里路?” 莫伦特斯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揉着肚子呵呵乐着。 “走那么远不会掉进海怪把守的深渊里吗?他难道没说过要带着最锋利的宝剑和最彪悍的战马上路吗?书读多了有什么用,只有国王的税务官才天天埋于废纸堆里算计蝇头小利,学城的学士最后也得找个有钱的领主效力,要是等到读完一万本书和走完一万里路,他半截身子都得入土了。” 我暗暗翻个白眼,摆出竖子不足与谋的表情,好在莫伦特斯继续沉迷于欣赏教堂,没有注意到我的鄙视,他的说法代表这时代百分之九十九贵族阶层,读书无用,有剑有钱才是草头王的思想。 梵蒂冈自然也乐得那些有权有势傻瓜固步自封,因为这样掌握文化的教廷就可以故弄玄虚,维持信仰的牢固和地位的然,颇类似于科举前的古中国,生产力越落后,阶级分层越固化的社会就越是迷信出身和武力,方便统治者愚民。 我们一行慢慢走近城外诺曼底军队的驻地,鳞次栉比的帐篷杂乱的排列成团,紧挨着护城河边的贫民窟,他们简易的搭设也和破烂的窝棚没什么本质区别,唯一不同的,是这边锅子里热气腾腾的煮着刚猎的鹿rou,那边围着一群眼巴巴瞅着咽口水的难民,渴望、眼馋却不敢向前。 看到有骑士经过,路旁乱跑的士兵赶忙老老实实的躲到角落,把大路让开供老爷们行走,不过那眼神里没有一般农兵的懦弱,只充满对英雄的敬意,每个诺曼人都是天生的战士,他们敬畏强者,但从不自惭形秽。 把守城门的两个卫兵刚要开口说话,莫伦特斯眼都不抬的直接丢过去一道通行令牌,领着我们穿过拱形的大门进入城内,精致的城市瞬间呈现在眼前。 “我们也是昨天才过来,好多地方没熟悉呢,幸好我还记得回去的路。”莫伦特斯扭身抱歉的说道,但那样子欠揍得狠,让人恨不得照脸猛扇一通。 “呵呵!”我冷笑两声,干巴巴的像晒透了的馊鱼干,不噎也熏死你。 商旅辐辏的城市展现出不同于其他地方的勃勃活力,沿街小贩不停的向往来人群高声兜售五花八门的物品,小到针头线脑大到珠宝名器应有尽有,我甚至看到一名身着长袍的萨拉森商人牵着骆驼悠哉悠哉地闲逛,没人有工夫去关注对方的信仰和打扮,他们只关心自己的东西能不能卖上好价钱,然后再以怎样低廉的价格重新进货,一派商业都市特有熙熙攘攘的景象。 更让我吃惊的,是诺曼人的占领并未影响市民日常的生活,他们就像什么事情都没生过一样,按部就班的作息营生,军纪一向很坏的诺曼底军队也改变贪婪的暴徒形象,规规矩矩的扎营在城外,颇有点人民军队秋毫无犯的架势。 “这世界真是乱了……” 我不可思议的摇着头喃喃自语,对这两天的经历仍旧缓不过神来。 在见到诺曼底公爵理查的时候,他正在理师的服侍下刮着胡子,银质的小剃刀上雕有考究的花纹,边缘磨得没了棱角,足以看出理师傅的手艺,他那头亮丽的金剪得很短,紧贴着头皮露出里面青青的茬口。 “是兰迪大人吗?” 理查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微微歪了歪脑袋,客气的招呼着:“来这里了请随便坐,我马上就好。” “赶了整夜的路,我不在乎多等一会儿。” 走到放着酒水的长桌边,我随手翻检摆放的几樽酒壶,它们有的是金质,有的是银质,还有的是昂贵的玻璃,米兰城的富庶集中体现在这些细节之中。 我拿起看上去更值钱的玻璃酒壶晃了两下,装在它透明肚子里面的酒浆颜色醇黄泛着细小的杂质,一看便是酿造精良的麦芽酒,我相当迷恋那种厚重的味道,有点像家乡的龟苓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