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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八章:一战而溃

    一小时就能挖穿罗马宽得足以跑马的城墙,这话说出去给谁听到都会当成天方夜谭,对于自负的守城者来说更是如此,不过一个本地人的帮忙和岁月经年的巧合,再加上那么一点点运气,我拥有的这三点正好抵得上之前的条件。

    你们所有人不是等着看我的笑话吗?那就继续等着好了!

    “我给你五十名巴塞尔的士兵,他们更适合完成这次任务,这么多人可以轮班倒着干加快进度。”

    罗马城历史上既然被攻陷过,这代表着它还会不断的被攻陷,骄傲的胜利者该换成我们奈梅亨人了。

    “我来为你争取时间,今天的战斗将耗尽罗马人的精力,而不受窥测的夜晚属于你,把胜利亲自放到我手中吧,巴贝里尼。”说着,我的手掌抚上他的肩膀,像在传递必胜的能量。

    “新卫军战士决不辱使命!”他右手攥拳猛击自己的左胸,冲我行了个新卫军朝气蓬勃的军礼。

    “你们从未让我失望过,这次也不会。”

    我欣慰的笑着,英姿飒爽的回了个军礼:“上帝保佑你。”

    “上帝保佑奈梅亨!”

    他激动地热泪盈眶,军人的使命感和责任感令这个罗马小子变得跟骑士一样强大,甚至比他们更难以打败。

    用比尔斯悉心烤制的腌猪腿和发馊的蜜酒填饱肚子以后,我骑上他牵来的战马,此刻耳畔号角阵阵、军旗猎猎,收拾停当的士兵浇熄尚在燃烧的火堆,骑士们也在侍从的帮助下准备就绪,我打马经过队伍中间的通道,两边的战士敲击盾牌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让人不禁热血沸腾。

    按照昨晚制定的计划,今天的攻城将以四个批次的进攻拉开序幕,首先登场的是巴塞尔人和投降士兵组成的第一梯队,这支强弱结合的队伍由巴塞尔伯爵的长子奥登统领,我希望一上来便用巴塞尔人的勇猛和投降士兵的人数尽可能冲击城墙,消耗敌人的弹药,尤其是他们新布置的配重投石机,这帮混合联军多撑一会,后续部队的进攻便能少些阻力。

    奥登对我的安排毫无异议,在他这样的贵族看来,农民就是炮灰,能被老爷们提拔出阵挡挡飞矢,简直是无尚的光荣!

    朝气蓬勃的红日和催人奋进的号角,不仅振奋了奈梅亨军队的士气,也同样提醒着罗马的守城者战争即将来临。

    城墙上攒动的人头和高声低喝的喊叫,笼罩在一片压抑沉闷的气氛中,敌人不断往城头搬运守具和箭支,架起烧煮沥青的大锅,磨砺蝎子弩的铁箭,代表罗马的狼头战旗迎风招展,似乎在向奈梅亨的飞龙发起挑战。

    我在阵前下马,比尔斯迅速牵马跑开,士兵们仍旧欢呼不止,等候多时的几个贵族骑士围过来,我们一起走到开阔的台地上,从这里能清晰的俯瞰整个战场的形势。

    罗马啊,罗马,这是我第几次被你拒之门外了?

    你那么不欢迎我,却总流露出回眸百媚的缱绻风流,但凡肾上腺素分泌正常的成年男子,都希望能一亲芳泽,成为你唯一的男人,多少人曾爱慕你如花般的绝美容颜,又有多少人流连你丰满温柔的身段,他们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前赴后继的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奉上自己终尽一生的精力,只为换得你的倾心一顾,他们实在太傻了不是吗?

    这世上唯有我真心懂你,万城之城的罗马,你是攀附在权力王座上的国之芳华,汲取着人们对权力的渴望来永葆青春,数不清的强者和他们建立的帝国在你面前无非昙花一现般短暂,任何妄图占有你的努力都是飞儿扑火的壮美悲剧,你地老天荒海誓山盟的伴侣是失败者的骨血、是胜利者的意气、是永恒的权力!

    一番感慨搞得我双眼云山雾罩,罗马逐渐在视线中模糊起来,可惜现在不是动感情的时刻,在没流淌鲜血之前怎能流泪呢?我趁众人不注意偷偷抹了抹眼角,深吸口气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可以开始了。”我冲一边静候的奥登点点头。

    奥登领命离开,他矫健的跨上战马,精心擦拭的锁甲佩环相鸣,要不是细细的老鼠胡须抢镜,小伙绝对英俊非常。

    “巴塞尔人,前进!”

    奥登抽出长剑直指前方,随着他的命令,排成散兵的巴塞尔人,扛着简陋的盾牌和长度惊人的长矛缓缓启动,和着他们特有的冲锋号子走向城门外的空地。

    不知从哪传来的轰鸣由远及近,空气像是被撕裂似的发出凄厉的尖叫,同山民赶羊的口哨声有些神似,不少士兵还好奇的抬头张望,寻找着怪声的来源,久经沙场的骑士却都已吓得目如死灰,纷纷举起盾牌护住身体,要不是奈梅亨一向军纪严明,现在早该有人顶不住落荒而逃了。

    “投石机!”

    一名骑士终于歇斯底里的喊道:“投石机!”

    他的尾音几近破声,可见那玩意曾给他留下多么痛苦的回忆,恍然大悟的人们这才如梦方醒,但提醒已经来不及了。

    几块逐渐清晰的巨石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里,它高速的旋转下落,一头栽进陷入慌乱的巴塞尔军阵。

    如何形容我亲眼目睹的惨象呢?死亡在距我这么近的地方绽出罪恶的血红花朵,碎rou飞溅、残肢漫天,巨石跳跃着从地上弹起,继续碾压着毫无抵抗能力的人类,它崩裂的碎片高速切进一个个鲜活的rou体,好像锋利的切割器,三下五除二就把刚刚还惊悚惨叫的生命变成一堆尚在颤抖的碎rou。

    “哦,上帝啊……”

    瀑布,眼前出现一道飞流直下的瀑布,你有听到过瀑布倾泻的轰鸣吗?我也不知道在跟谁说话,反正嘴里不停地自言自语,事实上其他人都没工夫关注公爵大人半呓语似的发狂,他们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城门外的屠杀,没错,一边倒的屠杀,以血rou之躯顽抗机械动力的悬殊对决。

    巴塞尔人的队伍彻底崩溃了,这群强悍的山民从未见过如此具有破坏力的战争机器,一边逃跑一边叫喊着魔鬼,相互拥挤推搡,乱糟糟的像群受惊的绵羊。

    投诚过来的战俘比巴塞尔人聪明得多,他们见识过投石机的巨大威力,也清楚怎样才能在战场上保住小命。

    不同于山民傻乎乎的暴露出后背,他们纷纷趴下用盾牌掩住身体,极大地降低了碎石飞溅造成的二次杀伤,但如果运气太差直接被巨石砸中,那就只能怪平时的祈祷不够虔诚,让上帝无情的抛弃。

    原本还想力挽狂澜的奥登,瞬间淹没在潮水般退却的洪流中,他的骑士和侍从拼死将其抢救出来,避免自己的主子变成一滩踩烂的rou泥,不过摔得鼻青脸肿的伯爵长子也好不到哪去,折断的关节露出森森骨茬,钻心的痛楚令他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

    他的军队崩溃了,还没撑得过一轮便败下阵来,好像一群让蟑螂吓哭的娘们,奥登灰头土脸的靠在侍从背上,我完蛋了,是的,他在这样想,父亲的责骂倒不打紧,但公爵大人的愤怒和失望将断送他的未来。

    父亲一定会杀了我,然后把那个贱货生的杂种推上自己的宝座!我已经替奥登想好了台词,至少伯爵长子的表情告诉我猜中了他的心事。

    “你们上,快,不能让乱兵影响到军心士气。”

    我指着身边几名待命的贵族骑士:“逃兵过线一律杀无赦!”

    反正总要有人来做刽子手不是么?他们的命运就是炮灰,死亡是唯一解脱的出路,死在谁手里不是死?

    我面色如铁的凝视前方,轻描淡写的就宣判了几百人的死刑,战争难免付出牺牲,铁石心肠也是对他们的一种负责和尊重,比尔斯嚅嗫着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默默地低下了头。

    “那个……如果接应到奥登的话,让他的人重新收拢后撤的士兵……”

    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孩子,也许能救下你几个亲朋兄弟。

    “我们需要巴塞尔人保护右翼,那里正对河滩,太空旷了!”

    理解在同感情的交锋中暂落下风,我决定在比尔斯面前做个好人,受命的骑士没时间细想,跳上马鞍便奔赴前线,随之而去的还有一百名布置在阵地稍后的奈梅亨骑士,他们消失在马蹄扬起的漫天黄尘中,不知能否迅速扭转溃逃的颓势。

    我得尽可能拖延时间,而现在日头尚未高过城墙,我手搭凉棚望着正从自己右手边缓缓升起的太阳,逐渐获得力量的金乌褪去初升时的潮红,披起一身温暖灼人的金色光芒,它挥舞着利剑刺破一层层云朵的阻挠,坚定不移的冲向半空。

    “我们没有弓箭手也缺乏必要的攻城武器,大人,带着的这几张弓连城墙的边都挨不到。”

    一名侍从小声抱怨着,我记得他的名字,断指阿林,他曾在某次战斗中失去了自己左手的两根手指,但这个响亮的绰号让他获得了其他人的尊重,也因此得以被调入侍从团。

    “我更需要实实在在的做事,而非喋喋不休的抱怨,连绵不绝的嘴炮已经令我厌倦了,阿林。”

    谁都无法猜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就像你不知道自己会老死床榻还是结束于敌人的刀剑,或者一根卡住喉咙的骨头,我不是神,你也不是,通向罗马的道路应该一帆风顺,不过意外总要降临。

    “请原谅我的无礼,大人,我愿意为此接受任何惩罚。”

    阿林马上改口谢罪,他的脑瓜比使剑的那只手还要灵活:“作为您忠诚的仆人我不得不说,您教过我们,围城必须有十倍于敌的兵力,可我们的情况是在糟糕透了,甚至连一个城门都没办法彻底包围,恐怕这仗……”

    必然失败,是吗?

    我专心致志的咬着嘴唇上的一块死皮,仿佛此刻天昏地暗的战争与自己无关。

    聪明的家伙,他说的每个字都切中要害,可惜事已至此,唯有听天由命。

    “我喜欢你的直率,断指阿林,但我需要你的剑。”

    必要时还有你的命,战争葬送了多少本该闪光的聪明脑瓜,如果爱因森坦上了战场,他最多算个名不见经传的炮灰。

    “所以闭上你的嘴带人去右边,给逃出来的巴塞尔人找块好阵地!”

    断指阿林的骑术相当精湛,在人群中轻巧的闪转腾挪,躲开重重障碍,要知道哪个冒失鬼突兀的长矛足够送他去见上帝,到那时断指就不能完全形容惨象了,断肠或者戳心更适合他。

    这样就结束了吗?最后一块飞石带着呼啸旋转偏离轨道,在松软的黄土地上犁出深深的沟壑,气竭力尽后自己躲进堆起的沙土中不动了。

    天地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木讷的望着对方,战场陷入可怕的死寂,仿佛死神在这一刻偷懒打了个盹,突然地松懈让幸存的生命不知所措。

    连续砍杀十几名逃兵的骑士停下手里的动作,喷溅的鲜血从头到脚染红了他们的战甲,有时太容易的杀人并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这样并不比搏斗更来劲,反倒让杀人愈发成了不用动脑的枯燥行为,热气款款蒸腾,汗水沾湿脖颈和衣甲,血水濡干印着一道道深浅不齐的痕迹。

    “再派些人手,把这些贪生怕死的胆小鬼赶到边上去!”

    我踢着另外几名侍从的屁股,将他们游离的思绪拽回现实,战斗的间歇都是下一轮死亡的预热,你永远不知道对手准备了什么花样,没错,花样,杀人的方式有成百上千种,但亡灵的最终归宿总是相同的,嗖的一下,命就没了。

    骑士们驱赶着拥挤的逃兵,百多人撒在人潮中瞬间就看不到踪影,情绪稳定的逃兵仿佛听话的羊羔,机械的跟着先导裹挟在大部队中盲目移动,哪怕不远处就是岩浆炽烈的火山口,麻木的他们也会义无反顾的跳下。

    一轮不怎么成功的冲锋,甚至连城门外供往来客商汲水的第二口井都没越过,那说明从奈梅亨布阵的地方开始,他们只前进了五百米,就算双眼全坏的瞎子,在沼泽地里也比这爬的要远,心里一个声音怒吼着,淡定,我对自己说,并且极力平复激动的心情,在战死之前先被气死可不是啥好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