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林泽瑞的妥协
纵然屋外的阳光再暖，也丝毫温暖不了冰冷的内心，哪怕一丝丝都没有。他单手握成拳头摁压没入胃腹，额上因为疼痛蒙着薄薄一层细汗，眉头微微皱着。久病不愈的原因，他多少心里有数，不禁觉得无奈。以前那种生活都熬过来，现在倒是越发觉得受不起折腾了。 因为心寒了心倦了，所有不想再继续逞强下去，不想好起来。没有人在乎，逞强的一面又要给谁看呢。 每天对着四处的白，压抑与悲凉从心而来。林泽瑞不止一次想过，若此时此刻在这里了结生命会如何？那些一直遗忘却在需要的时候想起他的人，会不会觉得心痛难过？他嘴角含着一抹笑，苦涩到心底。那份事实从不会说谎，自己更没必要去抱着多少希冀了不是么。 其实死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亦从没有想过可以将来过得比较那么容易。随遇而安，就像现在，只是心里最放不下远在l城的小姑娘。本是要说再见的，不过恐怕再没有机会了吧。想到这里，林泽瑞如潭水般沉寂的眼底终是掀起涟漪。 被通知有人来探视，他慵懒的寻着声源转过视线。还真是老天待他不薄，居然会有人想起要来看看他这个林家家狗。 “林少爷，你好。”来人礼貌道，“我是沈大伟。” 站在床旁的男人，林泽瑞一开始就觉得面熟，听到他的名字仔细想想后能想得起来他应该是林氏的员工，之前常常看见他来找林皓。他是不大想与他讲话的，实质上此时胃里疼得厉害自己懒得开口。 来与不来，探视与不探视，于他有何关系，不过是徒增悲凉的罢了。 沈大伟并不在意林泽瑞的爱理不理，公事公办的继续自己的工作，拿出公文包中事先准备好的文件递上去，“林少爷应该清楚林董事长的意思，这份委托书你请过目。”董事长启用林氏旗下的律师团队参与这次case，为的就是保证板上钉钉的结局。 林泽瑞重新掀开眼帘望过去，如墨的眼眸里氤氲着一团雾气，叫他有些看不清那人递过来在眼前的几张文件。紧抿着泛白的唇，稍稍靠坐起身子，却牵扯着胸腹间的刀口隐隐作痛。他不由得弯弯嘴角，笑得无奈，笑得满是自嘲。 “林董事长就这么笃定我会按照他的意思去做么？”怎么心还是会痛，不是已经麻木了么。看见眼前那单薄的白纸黑字，只觉得可笑之极。 他的命运他的将来，维系在这里。 林泽瑞修长好看的手依旧力道很重的压在胃部，单纯的想要用这份常年相伴的痛楚一并吞噬掉心痛的滋味。 沈大伟面无表情道：“你没有选择。”对于林泽瑞的话，仿佛早已料到。“董事长已在今天上午召开新闻记者会，公开你是养子的身份。”话点到这里，并未再说下去。他的意思，说的很明了。 良久，林泽瑞莞尔，轻挑了下眉头道：“那还真是难为林董事长了。” 那些最真实不过的言语就像是铁锤一下下砸在胸口上，大有不血rou模糊不罢休的架势。在身旁人看不见的地方，他死死摁着叫嚣的地方，仿佛这样就能够稍微减缓因为起起伏伏的情绪而加剧的疼痛。 公开他养子的身份能如何？这不是公开的秘密么。 啊，让他来想一想今日或明日亦或未来几天内的新闻标题，是“养子忘恩负义，林氏董事长痛心疾首”呢还是“养子置养育之恩不顾，教林氏陷入道义危机”？ 沈大伟微微颔首道：“魏晓的父母就职于原l市鸿达港口集团，三年前该企业因投资失误，不能合理调度和利用资金，导致资金链断裂，长期缺乏生发的力量，最终被林氏集团并购。林少爷，董事长让我带的话就是这些，你好好考虑。” “这还需要我考虑吗？”你们不是把所有都计划周全了吗。他不过一枚棋子，寄生在他人之下，那些人随便动动手指，就能毁了他的一切甚至要了他的命，他能不答应吗。 连让自己替宝贝女儿脱罪都能一手遮天，害得魏晓父母双双下岗丢了工作又有什么做不到的呢。林泽瑞倒觉得诧异，林家为了他竟然可以做到这份上。 所以说人命贱，就不该多抱着可以凭一己之力摆脱如同尘埃一样存在的笑话。事实上，他的出生就是这样。他不应该叫林泽瑞，应该还做顾若尘。 “林少爷若考虑清楚了，便在委托书上签字吧。”说罢递过去一支笔。 林泽瑞闻言抬头，眸底那抹浓烈的墨色深不见底。沈大伟怔了怔，拿在指尖的笔上下晃了几下。不得不说，这人从他进来到这里全是一副淡淡然的模样，在这样的年龄能如此的沉稳，实属不易。 他不知他暗藏在平静表面下的巨大痛楚，若是不仔细观察，根本不看出他已冷汗连连的双鬓。林泽瑞见身旁人许久未动，薄唇微启：“我现在双手多有不便，还劳烦沈律帮帮忙。”言外之意就是你们董事长本事了的，找个人模仿他签个字就好。 沈大伟蹙起眉头，一直带着公式化的神情下意识间全盘瓦解。他看了眼林泽瑞被铐在床头的左手，又看了眼正埋着点滴的右手。沉默半秒后，拉扯过他搭在胃上的右手强迫着将笔塞进他手上，林泽瑞三字很快便落定纸上，动作几乎一气呵成。 胃里少了摁压的东西，一股强烈的痛楚瞬间顺着是四肢流窜身体各处，不愿意将狼狈的一面露给旁人看，只一昧的狠狠揪住手下的被单，试图将疼痛转移。埋针的手背上开始不断冒出细小的血珠，滚落在如雪苍白的被面，映出点点血红。 “林少爷多有得罪，还望谅解。”沈大伟已将他签好的委托书装进公事包，脸上依旧那副公式化的神情。“那么，我就先走了。在开庭之前有任何问题，我都会来见你。” 他痛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吱呀一声响后，病房再次重归之前的安静。顾不上被针头划伤的右手，抬起来就握成拳头往胃腹间送。一股熟悉的气味很快漫了上来，他近乎狼狈的挂在床边。消瘦的身子摇摇欲坠，吐得两眼发黑，昏天黑地。 林泽瑞极爱干净，宁愿极其不舒服的挂在床边也不愿挪回床头，不断有血红流出嘴角，顺着下颚一路向下。身子早已不听使唤，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他像极了闹别扭的孩子，一次次抬手擦去如小水流般溢出的红色。 蓝白条杠的病号服，靠近胸腹间的位置透着一抹清晰可辨的红色，连压在身下的被褥都染上淡淡的颜色。 他感觉不到痛，大概是真的麻木了。眼底就像是装进十几万面积的沙漠，连一滴水都成为一种奢望。早知道心寒是何种感受，短短半年，本微微暖起的内心，终于再一次沉入冰冷的深渊。 这时候想到小姑娘，林泽瑞还是觉得开心的。与她在一起的日子，似乎是他记忆中能找寻到的最美好不过的时光。以后大概没有机会再相见了，真的希望小姑娘改一改过于急躁的性子，安心做事。 他知道自己与她的故事，到此画上了句点。说得想得那么风轻云淡，但心底还是止不住像是被一把把锋利的刀片凌迟，痛得似要窒息。 来换点滴的护士推门而进，看到这样的场景，吓得直瞪大眼睛。 按铃叫来医生，林泽瑞被护士强迫着摁回床上，身形虚软，他已无可以挣扎的力气。又是一阵折腾，最终倦得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面色如雪，仿佛死去了一般。 “诶，你刚才看咱们c市的新闻了吗？这男生是林氏董事长当年领养的孩子呦。”正在配药的护士语气讥讽的继续说道，“我观察他好多天了，长得真的不是一般的好看呢，只可惜不知道感恩做错了事情，下半辈子估计要在那牢里呆着，可惜咯！” 这话立刻激得另一位护士颇有共鸣，“林氏怎么说也是咱们这里有钱有势的大财团，你没看新闻上说林董事长对这件事情深感痛心，虽说是养子，但也是当做亲生儿子来看待的。我看呐人就不能太好心了，最后反而被反咬一口也是说不准的事情。” “酒后开车还撞人逃逸，拿着养父的钱企图摆平此事让自己脱身，最后还不是照样得被抓进来。咱们c城的记者还是顶好用的！（方言）” “是呀是呀，这种人就不能姑息！” 两个护士声音时高时低的议论着，面对在众人眼中不懂感恩行事恶劣的主角也丝毫不怕什么。毕竟这主角病得似如膏肓，有些时候昏睡就是很长时间。 林泽瑞躺在那里，心头说不出是何等滋味。 病房重归安静，他懒懒的掀开眼皮，望着模糊不清的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神有些空洞到可怕。半响后，耳畔仍然若有似无的回荡着她们议论纷纷的言语，林泽瑞忍不住眯起眼眸笑。 你看，今日的新闻标题被他猜中了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