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飞鸽传书
自从抄没了楚国半朝重臣的家产，楚国国库一下子充盈起来，若是不打战，至少五年不愁。 于是将大小国事都全权交给谢嘉和陈国公的芈凰独自搬进了寒月宫旁的偏殿，专心为萧琰督建招魂台。 郢都城内还有城外以及附近城镇的上万青壮年，闻听“以工代兵，一年徭役抵三年兵役”的新政，纷纷从郢都城外的凤凰山上日夜兼程地搬运石料，日夜不停地为驸马加紧建造招魂台。而身为新工尹的公输年，更是万分不敢懈怠，芈凰都搬到了层台督工，他更是有样学样，半步不离层台，还把他平日在家中所做的那些机关也全部运用在了造台之上。 一时之间，楚宫之外的层台之上，出现了楚国从未有过的建筑速度。 ＊＊＊＊＊＊＊＊＊＊＊ 芈凰感觉自己在一个无边的深渊里，旋转着，永无止境地缓慢下坠着。 黑暗中，一个熟悉高大的身影一直在她前方，不断往下落，速度越来越快，她想要伸手去抓住他，可是怎么提速去追，还是抓也抓不到，每当她的指尖就要碰到那个人的袖袍一角的时候，他下落的速度就陡然加快，而她也像失重了一般不停往下坠。 四周都是黑凄凄的，也不知道是什么。 伸出的双手想要找个落点，可是却连根树枝或者救命的绳子都没有。 背叛、迷茫、懦弱、痛苦甚至绝望……各种情绪就像海水一般要把她淹没，她的心间没有一丝光明，也看不到一个出口。 她走啊走，还不停地叫唤，可是前面的那个人却一直不回头，一直往下坠。 琰……琰……求求你，看看我…… “碰”的一声，她眼见他就要往深渊里的无数利箭上坠去！ 啊！ 不要—— 双眼紧闭，大喊出声。 …… “太女，太女！你怎么了，又做恶梦了？”一个熟悉的男声着在她耳边不依不饶地响起，将她从梦境中叫醒。 芈凰一头冷汗地醒来，睁开一双迷茫的曼眸，然后以袖抚额看向来人，“无名，是你？你怎么进来的……”说完目光从他那张毫无表情的白色面具上滑开，转而望向敞开的窗户外面，一日建的比一日高的高台，难看的脸色才渐渐恢复，急促的呼吸才恢复正常。 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层台之上，凰羽卫的精卫们一个个点燃篝火堆，而新征的青壮工役就着一堆堆篝火正在日夜赶工。 “过了晚膳的时间，师傅见太女一整日没有从寒月宫中出来，就命我过来看看。”无名回道，空灵的声音似是平抚了芈凰混乱的思绪。 “嗯，走，我们出去看看。”芈凰点头说道。 芈凰不说看看什么，可是无名就是知道，定是寒月宫前的招魂台。 每日只要从寒月宫里出来，芈凰总是要不停地围着才建了一半的高台走来走去，或者看见哪里需要帮忙就会伸把手，还会和服役的工人一起搬运石料，仿佛只有这样做，才能令她心安。久而久之，层台上的每个人，因此更加夸赞他们的太女殿下爱民如子，与民共苦，虽是女子之身，却有仁君之风。甚至众人都习惯了他们的太女殿下随时经过他们的身边，并不感到害怕，而她身后还有一个默默跟着的面覆白色面具从不知长相的青衣公子。 看着每时每刻都在添砖加石的高台一点点地从平地长起，建到如今都有三丈多高。 时间过的还真是快啊，转眼半个月过去了。 他离开她都有半个月之久了。 走出偏殿的芈凰，耳边听着身后熟悉跟上的脚步声，出声问道，“无名，你说这个高台什么时候可以建好？” “不到一月吧。我师傅说，若按此速度，不到一月，即可建成招魂台；而依此大兴之象，若太女能找到其余四件宝物，驸马复生也大大有望。”无名闻声回道，空灵的声音在这清冷的夜色里显得那么纯净而又透澈，就好像一股微风轻轻拂过，很舒服却又不会带起半点涟漪。 “嗯，希望越快越好！”芈凰负着手重重点头，走着走着，望见远处亮着灯的一座木榭，透过镂空的木门，里面席地坐在一堆木板车轮中间，身材胖胖，穿着一身熊棕裘皮大衣的公输年，不知他又在捣鼓什么新奇物，于是转身推门进去，看着木几上已经冷了的饭菜，明显动都没有动过，出口问道，“还不用膳，又在做什么呢？” 席地而坐的公输年闻言放下手中敲来敲去的铁锤，肥胖的身材穿着棕色的裘衣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欲向芈凰行礼。 芈凰摇了摇头，“你坐！我就是随意过来看看。”伸出一手压在他的肩头，让他坐下。 闻言的公输年，憨厚的目光看向身边的女子自从搬上这层台一日比一日清减，与那年那个印在他脑海里，神采飞扬一身红色骑装御马扬鞭而来的高贵嫡长公主判若两人，一身白色的丧服随着寒冷的夜风在她身上左右轻拂摇摆，显得空空荡荡，随意挽就的发髻上插着一朵代表思念的蝴蝶花，蛾眉曼眸之间尽是强撑的冷漠。 公输年不知为何突然眼眶微红，本是仰看来人的头使劲往下压低，用带着一种很厚的鼻音嘟囔地回道，“年正在做一种新的木梯，可以方便工人们快速地将石料运上九丈高的高台。” “是吗？真能有这么高的木梯？”芈凰闻言来了极大兴趣，问道，“可作出成品看看？” “太女，请看。这是微臣做的二十比一的模型，不过年管这种木梯叫钩梯，只要将木梯一个个层层向上钩住，就可以不断向上运送工人，而工人可以背着石料往上爬，通过人力组装，最高可达十丈。”公输年将身边已经做了个雏形出来有半人多高的钩梯模型展示出来，一双明明修减的极为整齐干净的厚厚手掌在衣袍上使劲地搓了搓，才万分不安地将模型递给芈凰细看。 芈凰伸出一双结满了冻疮的玉手接过，上下翻动这个叫作钩梯的新奇之物。 只见钩梯由车轮、梯身、钩三部分组成。梯身上有多个木梯相叠，每个木梯顶端都有钩，用铁钩相互攀援直至城墙顶端；依公输年所言所有木梯可以上下钩住组合成一个高达十丈的云梯，靠人力抬动倚靠在城墙之上；梯身中间设置了一个梯型的空间，却不知是做什么用的，疑惑地问道，“这个空间是做什么用的？固定梯身的吗？” “寻常云梯不过是一架极长的木梯，都要有人在下面扶住固定，而城墙之上的敌军会采用各种重物攻击我方下面扶梯的士兵，他们一旦被砸伤，就要有新的士兵更替上，否则这架云梯必然被推毁。所以年就想若是能做一个更加坚固的梯身，让士兵可以藏在里面，这样就可以避免这种伤亡，同时通过人力和下面的车轮可以随意推动钩梯，便于随军作战移动，岂不是大大提高了登城的成功率。” “所有战役中，攻城战最是难打，少则围城一月，多则长达一年两年。若是有此利器，定能轻易登上对方城头！”芈凰闻言兴奋地摸着手下的模型，仿佛看到登此钩梯踏平各大诸侯国的胜利情景，“那你赶紧叫工匠们赶制一批出来，这样既也可以早日建好招魂台，还可用于未来的大战之中。”说完，芈凰又谨慎地摇了摇头，“不行，如此利器，一旦现世，必然被各国争相效仿。你还是就做一两架出来就好，其余钩梯都得秘密制造，绝不能有一丝一毫地外泄。” “年也正想说此事。”公输年点头回道，“如果我楚国能有一个绝密的军工厂，年愿意为太女做出征战天下的必杀利器。” “好，等招魂台建成之后，本宫会派人协助于你，所需资费尽管找赵明要去吧。”芈凰点头，曼眸微眯，心底暗忖她果然没有选错人，萧琰看中的人果然都有过人之处，不禁对这位昔日腼腆的同学，如今的新工尹有一番新的认识和审视。幸许在日后，他所做的这些新奇之物在战场上真有大的用处。 “哈哈，年非要叫一毛不拔的赵明给我吐出一座金山不可。”公输年一脸咬定青山不松口的夸张表情说道。 “呵，你若有那等本事从他口袋里掏出钱来，本宫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乐见其成。”芈凰玫红色的唇瓣微勾轻笑，一想到楚国第一大土壕的赵明被胖胖的公输年追着满京城四处逃窜的情景，不禁呵呵。 呱呱…… 木榭之中突然响起几声怪叫。 “什么声音？”芈凰循声望去，只见公输年不好意思地捂着他大腹便便的肚子，红着脸道，“微臣忙了一天，还没有吃饭。太女，你吃饭了吗？要不和年一起。” “公输cao心正事之余，也不要忘了吃饭，身体才是为本宫效力的资本。”芈凰收了刚才的一丝笑意正色说道。 “没关系，年够胖，消耗的住。”公输年扶着大肚子，意有所指地傻傻笑道，“若是因此忘记几顿饭菜能减掉这一身的肥rou，年就是再累也愿意，呵呵……”说完，一直傻笑个不停地看向一脸肃色的芈凰，毫不畏惧如今凶名与仁名一同传扬天下的她。 “就算公输愿意如此cao劳，本宫也舍不得。”芈凰闻言难得收了一脸肃色，曼眸含笑说道，“十年之内，我楚国必会发起征战天下的大战，届时本宫正需要公输这样贤德有才的重臣辅佐。” “年一定为太女造出攻城掠地的天下利器！”公输年收起憨厚的笑颜，双眼精亮有神地拱手郑重说道。 “好，若有公输相助，大事可期！”芈凰重重点头，深深望着对方，若再多一些像公输年这样得力的臣子，复活萧琰之事何愁不成！ 她真的不想让他等太久。 快一点，再快一点。 就好。 “你们说了这么久就不饿吗？我听着这么久都饿了。”一直默默站在一边的无名提议道，“太女也正好没有用膳，要不我去叫人传膳？”空灵悦耳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响起，将突然不说话还一脸肃然的二人从沉思中唤醒。 “好啊。太女，无名大哥，我们三人一起吧。”公输年闻言高兴地道，然后一脸希冀地望向身旁的芈凰。 “嗯，那就随便弄点热的吃一下。”芈凰无所谓地点头，反正她也刚好饿了，是该用膳了。 “那你们坐会，我去去就回。”公输说完一脸带笑地冲出木榭，命人重新传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