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惟愿晚风借吾用（二））
北漠边关，顾若抒在宋乔昔日的房间里，站在窗前，看着蔚蓝的天空。 边关的天空跟皇城，还有燕城都不太一样。云朵很少，总是大片大片的蓝色，偶尔见到几只飞跃的小鸟，便是天空难得的点缀。 顾若抒用手中的匕首在窗柩上又刻了一刀，她数了数，一共有十一条刻痕，宋乔离开边关已经十一天了。 顾若抒记得，宋乔是准备带自己一起走的，因为他再也不想跟她分开。那一刻，她的心中是雀跃的，因为她亦不想重逢后就立刻跟他分开。 然而，当她看到蓝平，莫庭和左修为难的神色时，心中的喜悦就立刻沉淀下来，开始理智地考虑这个问题。 第一，因为自己始终是顾知祥的女儿，但是无论宋乔怎么信任自己，但其他人却难以完全相信，自己若是跟着宋乔一起，恐怕他昔日的部下会有所顾忌，不能畅所欲言，不能尽心辅佐。 第二，自己是有些小聪明，但对于行军打仗之事根本就不够了解。自己跟着宋乔一起，不仅不能有所助益，他反而得分心照顾自己，这样下来，自己反而成了拖累。 第三，她此时的身体状况的确欠佳，如果执意前行。恐怕会再次生病，反而让宋乔途生担心。 于是顾若抒对宋乔笑道“乔哥哥，我暂时还是不要跟着你一起前行。” 闻言，蓝平，莫庭和左修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这燕北王妃倒是懂事。 “若抒，我们说好的，再也不分开。”宋乔有些惊讶道。他害怕，在分开，就是永远。 “乔哥哥，我也不是要跟你分开。只不过小粥姑娘说过，我的身体还需要调养个十天半个月，到时候我再来找你，如何。”顾若抒笑道，“到时候，你不让我跟在你身边，我还不依呢。” 闻言，宋乔看了看顾若抒苍白的脸蛋，终于狠下了心，点了点头。他固然不想跟她分开，可是也要为她的身体考虑。若是当初顾知祥没有逃走，耽误一段时间起事也可。可现在刻不容缓，他不能儿女情长。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许诺，却一直不践诺。而若抒却总是那么善解人意，从来没有怨言。 “若抒，照顾好自己。”宋乔摸了摸她的脸颊，缓缓道。 顾若抒笑着点了点头，“乔哥哥，还是老样子，我每天用六个时辰吃饭睡觉做别的事情，再用六个时辰来想你。” 宋乔笑出声来，“若抒，我知道。” “你有空的时候，也要想我。” “若抒，我会想你。” “还有……”顾若抒接着道“你要好好地吃饭，睡觉。” 宋乔点了点头，低声道“若抒，我会好好地吃饭，睡觉。” 一旁的蓝平，左修和莫庭三个人见他们道别的样子，哪怕向来知道燕北王夫妇感情甚笃，也实在是没办法把眼前这位眸色温柔的男人跟素日杀伐决断的少年将军联系在一起。 然而他们两人浑然不觉，顾若抒仍是道“乔哥哥，我在这里，日日盼君归。” 闻言，宋乔笑了起来，“若抒，不是说好你调养好身体就来找我么。应该是我道，日日盼卿至才对。” “是我说错了。”顾若抒笑道，“乔哥哥的话，才是对的。” “若抒，我爱你。”宋乔很少说这句话，可今日，他却在这么多人面前说了出来，顾若抒有些惊讶却也觉得甜蜜。 言罢，宋乔摸了摸顾若抒的脸颊，笑了笑，然后拿起长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顾若抒看着他英挺的背影，不知道下一次重逢又会是什么时候。虽然她道要去找他，可实际上她更愿意在这里等他，因为她不想让她为自己分心，拖累于他。 左修和莫庭把宋乔，蓝平两人送到城外时，宋乔突然勒住了战马，对左修和莫庭道“两位将军，若抒的安全就拜托你们了。如今舅父一家有路远的照拂，我自然不用担心。所以若抒，是我唯一的弱点。” 闻言，左修和莫庭立刻行礼道“末将明白。”其实，不用宋乔嘱咐，他们两人也会保护好顾若抒，不仅仅是因为她是王爷的弱点，所以要好好保护，更因为他们打心眼里佩服这个女人。她明明是一个柔弱的女人，却偏生从皇朝到北漠，真的把燕北王救了回来。就凭她这份深情与毅力，他们也愿意倾尽全力去保护她。 “左将军，莫将军，边关的安全就暂时交付给你们了。”宋乔缓缓道。他虽然要与宋灝清算，可始终是以皇朝的安危为先。是故他执意让左修和莫庭留在边关，三十万军队也就带走了十万。 这一次，宋乔仍是把宋青和暗夜六卫留在了边关保护顾若抒，哪怕是这样，他也不能完全心安。似乎只有自己亲自保护，才能安心。所以，他私下嘱咐左修和莫庭，一旦顾若抒身体好了起来，就让人直接把她送到自己身边。 若抒的性格他一清二楚，虽然她口中道会去找自己，但定然会乖巧得不去给自己增添麻烦。有时候，宋乔真的希望，她没有那么懂事。这一次，等她身体好了起来，无论怎样，哪怕违背她的意志，哪怕前路荆棘遍野，处处杀戮，他也要让她陪在自己身边。 顾若抒太过于出神，连当归走进了房间，也浑然不觉。 当归走了过去，也透过窗户看了看外面的天空，跟往常无异，她实在是想不明白，王妃究竟在看些什么。 “王妃，药好了，快喝吧。”当归低声道。 闻言，顾若抒终于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接过了托盘里的中药，一饮而尽。她眉头微皱，这药自己已经喝了十几天了，可还是那么苦涩。 顾若抒拿起托盘里的蜜枣，放进了口中，甜味冲谈了口中的那番苦涩，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当初自己嫌弃这中药苦涩，宋乔便让当归找来了蜜枣，亲口喂自己吃下。她走后，这蜜枣却是日日都有，就像他在自己身边的味道。 “当归，四皇子那边今天情况如何？”顾若抒问道。 闻言，当归低声道“奴婢听说今天莲小粥姑娘施针的时候，四皇子的手指动了几下，好像莲小粥姑娘道，也许四皇子会提前醒来，想来醒过来也是不久以后事情了。” 顾若抒点了点头，笑了起来。宋翰早日醒来，不仅可以让宋乔减少内疚，也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夜姑娘今天情况怎么样？”顾若抒又问道。自从宋翰昏迷不醒以后，夜宸舒就衣不解带地陪着他，几乎很少吃东西，不过十来天，就清瘦了不少。 当归回答道“王妃，今日四皇子那一动，夜姑娘可高兴坏了。今天，她终于用了不少饭食。” 这样就好，否则宋翰醒来，看到一个既犹豫又清瘦的舒舒，他一定会心疼坏了。 营帐里，蓝平有些错愕地看着宋乔，有些不太明白宋乔所说的话。 见蓝平如此模样，宋乔于是又重复了一遍“蓝将军，从今日起，组织一队人马在夜里挖地道，就在城门的方向。” 自古以来，面对易守难攻的城池，的确是有将领采取夜挖地道入城，然后打开城门，引大军入城的方式攻城。但是顾知祥亦是皇朝赫赫有名的铁血将军，燕北王能想到的事情，他亦能想到。 “王爷，这样有些不妥吧。”蓝平缓缓道，“末将听闻，顾国公为人谨慎，守城之时，定然会放两个装满了清水的大瓮，放在城门附近，然后蒙上牛气，这样，一旦城门周围有任何风吹草动，便会声响大作。如果挖地道，岂不是会被发现？” 闻言，宋乔笑了起来，“蓝将军，本王就是想要他们发现。” “难道王爷醉翁之意不在酒，还有其他妙计？”蓝平终于反应过来，大喜过望地道。看来，王爷是想声东击西。 宋乔点了点头，“本王想要借晚风一用。” …… 夜半，郦城中，顾知祥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原本以为，宋乔会因为时间紧迫，开闸放水，直接攻占郦城。这样，哪怕宋乔赢了，也注定输了。置无辜百姓于不顾，终究会失道寡助。然而，宋乔竟然沉下气来，按兵不动。 不过这样也好，宋乔此时也不过是借助郭家军的勇猛，所以一路来到了郦城。若是双方并不交手，只是打消耗战，被拖的只有宋乔，对皇朝只有好处。 正思虑间，突然有士兵匆匆而来。 “什么事，如此急躁？”顾知祥缓缓地问道。 只听见那小兵低声道“国公，属下今夜守城之时，城门的大瓮突然有了细微的响声，所以立刻前来禀报。” 闻言，顾知祥笑了起来，宋乔果真是忍不住了。既然他要挖地道进城，自己免不了要配合他，方不负他这一番辛苦。 于是顾知祥开口道“我知道了，你回去，撤掉城门前那两只大瓮上的牛皮。” 那士兵极为惊讶地看着顾知祥，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自古以来，兵不厌诈也。”顾知祥笑道，“他宋乔既然想要进城，我也不妨请君入瓮。让你撤掉那两只大瓮上的牛皮，是担心他们在挖地道的过程中听到巨大的声响，反而不继续了。” 闻言，那士兵忍不住惊叹，“国公果然好筹谋。” “即刻起，重兵把守在城门口。”顾知祥冷冷道，“我倒是要看看他宋乔，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