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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二)

    “不想解释点什么吗?”见维克多不答话,卢希恩扯出一个带着自嘲的苦笑:“还是说你连解释也不宵。”

    “你一直在利用我们……是吧……为什么不说话?这不像你,敢于直言和承认不是你的风格吗?难道连这也是假的?你所有的一切,你在我面前,在父亲,在所有人面前所表现出的,全都是假的?!”

    问到最后,卢希恩几乎是用吼的。

    正如费舍尔所担心的那样,他很愤怒,但更多的是伤心。

    这个披着兄长外衣的骗子骗取了他的信任,狠狠地践踏他内心对亲情的渴望。貌合神离的父母,为了利益而结合,他的出生与生命都只为了权势存在。维克多的出现就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漫无边际的黑暗,表面看似冷漠,却在不经意间处处以兄长的姿态为他出谋划策。从最初的厌恶、怀疑到后来的信任与尊敬,他已经完全将这个被世人害怕的亡灵当做亲人,甚至比父亲和母亲还要亲。

    “哈哈……真是可笑……我真是愚蠢啊……”卢希恩不可抑止地哈哈笑。

    果然还是被骗了,被他所表现出来的无欲所欺骗,竟然天真的以为他真的只是为了追求法术的极致才会放弃权势和感情。就算一切都是假的,亡灵本身没有感情这一点却是再真是不过,只要是有价值的,他都毫不犹豫地利用。

    愤怒仿若冲天的烈焰,焚烧着卢希恩的理智。另一方面,悲伤又像寒冰,冻得他浑身发冷。两股感情交织在一起,让卢希恩生出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的错觉。

    “是真是假又如何?我是骗了你和所有人,那又如何?”

    就在卢希恩因脑海中的意念而痛苦时,一直默不作声的维克多回答了,表情不是平时的淡漠,而是前所未见的倨傲,就像俯视臣子的君主,这是巫妖从未在卢希恩面前展现过的一面,真正属于维克多的性情。

    繁杂的黑色法阵从脚下腾升而起,越变越大,很快就将整幢建筑笼罩,召唤出已许久不曾见过的黑色长镰,此时此刻,卢希恩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仿佛又回到了初见的时候,一切都仿佛回到原点。他就像是做了一场梦,现在,梦醒了。

    习惯性地往腰间一探,苦笑再次爬上嘴角。为了避开维克多的感知,卢希恩将玛拉之光留在辉光城。这难道就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命运?如果不是这样,感应到光明力量的维克多不至于冒着被发现的危险说出实情,他也会继续沉迷在谎言编织的虚妄之中。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杀了我,控制我?就像你过去所做的一样,使用你得意的亡灵法术占据这具只剩空壳的躯体,继续完成你的复仇大计?”没有放手一拼的唯一倚仗,卢希恩破釜沉舟地朝随时有可能发动攻击的卢希恩喊道:“来啊,杀了我!为什么不动,你也会迟疑?会犹豫?亡灵不是没有感情吗?”

    “激怒我对你没有好处。”冰冷的嗓音里听不出任何异常,维克多定定地注视着卢希恩,看着他激动地大吼,就像无法对费舍尔动手一样,它也无法做出攻击。

    是的,亡灵是没有感情,它也不该对这个喊了八年的“弟弟”有任何多余的、不应该存在的亲情,虽然他们之前确实存在血缘的关系。

    费舍尔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真正关心伍德的人,他们名为师徒,实际上更像父子。在扮演伍德的同时,维克多也感受到了一份本不属于它的亲情。真诚、没有一点杂质,这和它生前所认知的世界略有不同。

    圣歌族内,维克多是未来的族长,是内定的教皇继承人,甚至有可能继承诺丁的皇位,没有人敢,也没人愿意和它在礼貌的寒暄之外再做交流。身份铸起的疏离让维克多一度以为,这就是人类之间的相处模式。随着越来越了解它生前所未看过的人类世界,维克多悲哀地发现,它本该无欲的心竟然对此有了反应,身为死者的它,竟然在不知不觉间产生了一种不应有的奢望。

    这份认知也带来了恐惧,作为死者,一个命运不受自己主宰的亡魂,它不能也不该有这种愚蠢而天真的念头。一心夺回神位的席维格会降下怎样的惩罚?内心如此软弱的它,又怎能战胜妄想成神的阿尔贝雷希特达成自己的夙愿。

    给予神选者的身份后,席维格仿佛陷入沉睡,已经多年没有出现。鲁玛的行为给维克多敲响警钟,圣歌对凡人来说代表着神遗之民,是尊贵的上古之血。可对真正神而言,不过是比凡人更便利更容易控制的一族。这或许是个警告,席维格随时都可以更换选民。

    卢希恩不知道维克多内心的挣扎与矛盾,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维克多的目的。

    “你到底想做什么?向祖父复仇?”

    “算是吧。”维克多可不想将自己的真正目的说出来。复仇是个不错的掩饰,在遭受了那样的苦难后,没有人会怀疑它的动机与复仇无关。

    “不……你真正的目的不是复仇。”卢希恩原也以为维克多一步步接近祖父的目的是复仇,可维克多所表现出来的,又不仅仅只是为了复仇。

    面对祖父时候,维克多或许有些偏激,但他的眼里没有复仇的疯狂,冷静有如坚冰,那不该是复仇者所有的眼神。

    “即便真的存在复仇对象,那也不是祖父,你看他的目光里没有恨。”卢希恩坚定的认为,维克多只是用复仇来掩饰他真正的目的。

    “哦……你观察的可真仔细。没错,我是不恨他。他不过是神的棋子,按照早已注定的命运成为将圣歌变为历史的终结者。我真正恨的是光神玛拉。”

    卢希恩注意到维克多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对任何事都无所谓的态度,如血的双瞳里散发着不能释怀的怨愤。他的表情,眼神都在控诉,他恨这个被提起的名字。

    “为什么?玛拉不是圣歌的祖先吗?”卢希恩不懂,生命之神是传说中创造圣歌的神祇,圣歌所有的荣耀皆来自这为光明神王。维克多为什么会恨他,恨意之深,超乎想象。

    再一次,维克多陷入沉默。

    “我恨他,恨他创造了圣歌。”如此简单的缘由无法说服卢希恩,维克多要的也许只是一个理由,让它存在下去的理由。

    想问玛拉为什么要创造圣歌,想为他为什么不在悲剧发生前制止自己的后裔以如此悲屈的姿态退出历史,神不是能预知吗?为什么他看不到圣歌为了维持荣耀的而不顾一切luanlun,为什么他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叫我如何不去想?叫我如何不去揣测?叫我如何不很?

    “你要向阿尔贝雷希特复仇我不管,我只想知道一件事。维克多……那孩子是你杀的吗?”一直沉默的费舍尔突然开口。

    “他的确是死在蓝蒂娅派去的杀手手里,我以虚体进入中层世界时恰好感应到他的怨气,这才尾随至布赫村。原本,我是想自己亲自动手的。”对费舍尔,维克多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初返物质界,费舍尔是唯一一个真心相待的人,他的关心和怜惜都源自真心。也正是因为这如此,维克多一度还羡慕过死去的伍德,至少他有一个真正关心爱护他的人。不像自己,身边围转的都是别有用心的人。

    至于卢希恩,维克多总是忍不住拿他和阿尔贝雷希特做比较。同样是异母弟弟,同样有继承的纷争,同样是不可调和的关系。

    维克多无数次在内心深处嘲笑与身份不符的圣骑士。尤其是他掩饰在平静下的嫉妒,都让维克多联想到阿尔贝雷希特。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与局势的变化,阿尔贝雷希特的残影从卢希恩身上移除,相较之下,卢希恩要善良得多。维克多甚至发现,在某些方面卢希恩更像自己,都渴求一份不应奢求的亲情。

    渐渐的,比较的对象从阿尔贝雷希特换成了自己。维克多悲哀地发现,若是将身份对调,现在的卢希恩就是当初的它。同样是一出生就被注定将来,同样是背负了族让和父亲的期许,同样有个无论头脑还是能力都卓越的兄弟。

    “真是无意义的对话……”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份上,已经不容许维克多退缩:“选择你的未来吧,卢希恩。”

    握紧手里的长镰,维克多下达最后通牒。

    “生或死,做个选择吧。”

    这次轮到卢希恩沉默了。

    他该如何抉择,是选择前者,协助维克多继续扮演伍德,还是选择后者,向祖父揭露它的真正身份。

    没有玛拉之光,卢希恩比谁都没明白自己不可能是维克多的对手。神选者除去本身的神恩与能力外,持有圣物也是决胜的关键因素之一。

    缺失对亡灵的最强圣物,他没有任何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