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商人本色（上）
河间郡乃是冀州大郡，下辖十余县，人口众多，繁荣富饶。 其中郡治所在河间县更是交通要道，县中有五万余户，还有各地往来之人络绎不绝。 时值初夏时分，城外麦田已然由青变黄，随处可见农夫在其中劳作，脸上挂着期盼丰收的喜悦。 进了城，各种酒馆、客栈、青楼、茶肆林立，道路两旁商人摆摊叫卖，行人或是驻足打量，或是讨价还价。 朝廷东征的失败并没有对河间县产生太大影响，只看此景象，好似仍旧是大业初年，一片安居乐业之盛世。 然而，若是去东市逛一番，便会发现跟前些年不同之处，无它，大业五年时，斗米只要七十钱，现如今，斗米却要百钱。若是从江南或是巴蜀运来的好米，更是要百五十钱甚至更多。 只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能糊口便可，那些精细香米，却是富贵人家才能享用得起的。 今日，西城赵府门前来了三个生人，门房看这三人虽然衣着朴素无华，但隐隐间有股别样的气势，门房说不清这气势如何，只知晓在一些富贵大人物身上才能察觉。 所以，门房倒也没有怠慢，领着进了大门，奉上了茶水，便让三人在此等候。他则转身进了后宅，拿着客人所递拜帖，向家中老爷禀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从高鸡泊中赶来的窦虎郎、宋正本、尉迟恭三人。 三人一路风尘仆仆来此，却是为了拜见赵府主人赵玉典。 赵家乃是河间郡望族，家中生意遍布河间郡，布匹、瓷器、典当等都有涉足，然而赵家做的最大的还是生铁生意。冀州北平郡有规模浩大铁矿，为朝廷严密监管，官府开采，民间不得介入。 只是，哪有猫儿不偷腥。不知何故，赵家跟北平矿作监主事扯上了关系，从此获得源源不断的生铁来源。 赵家在河间郡繁衍生息已近有百年，与官府关系良好，有了此等关节，赵家迅速垄断了河间郡生铁供应的生意，并借此更将家族势力提高了一等，而且这两年，其生意更是向周围郡县拓展，赵家在河间郡各大家族之中，声势很是显赫。 高鸡泊缺铁，已成了当家几人心头忧患。先前他们试图寻找矿山自己开矿，只有哪有那么容易？最后也只得作罢。唯有不断从邻近县城官府卖铁之处购买，又或者到铁铺收购。只是每次都只能买得少许，生恐买得多了引起注意。 然而不管是作战还是训练，寨中兵甲总有损耗，即便将损坏兵器回炉再造，无论硬度还是韧性都差了几分，更加容易损毁。 还是尉迟恭前些时日提出，虽然朝廷盐铁专营，但总有私人擅自贩卖，若能找到这样的商人，便可大量购得生铁。 于是，窦虎郎赶紧使夜枭之人前去打探，功夫不负有心人，几日之后，便得知河间郡赵家乃冀州数得上的贩铁之家。因此，窦虎郎便带着宋正本和尉迟恭连忙赶来。 赵玉典已经年过半百，中等身材的他生了一张富态面庞，不管何时何地，脸上总有几分笑意，给人平易近人之感。商人讲究和气生财，凭着这张脸庞，赵玉典在河间郡各家族中人缘颇好。 门房将拜帖送来，赵玉典接过看了，虽然措辞考究妥当，但是落款只有一个“窦”字，赵玉典想了片刻，也不记得自己哪里认识什么窦姓之人。又将那门房唤过，仔细询问了来人相貌，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大户人家，尤其是豪门世家，请客、上门都很有讲究。 若有相熟客人上门求见，对方会先使人提前通报，告知主家客人几时到访，以方便主家准备。若是来不及提前通报，一般也不会投递拜帖，门房自然会将客人领到客厅，等候主人。 投拜帖者，只会是不熟之人，拜帖最后往往会具署客人名号，好让主家知晓，更有人在拜帖上，附上一张由主人亲朋故旧所写荐贴，以引起主家重视。如此等不落款的拜见，是颇为失礼的。 赵玉典想了想，便道：“你去，将他们带来客厅。” 赵玉典等了半刻，门房将窦虎郎三人引来。赵玉典打量眼前三人，一个十七八岁的英武少年，一个三十许的中年书生，一个三十许的壮汉，这样的组合，略显怪异。三人各有各的风采，但却是少年居中为首。 门房给窦虎郎三人介绍了自家老爷，便躬身退下。 窦虎郎抱拳行礼，“早闻河间赵家大名，今日我等冒昧求见赵家主，失礼之处，还望家主海涵。” 赵玉典虽心中疑惑，却仍旧说道：“来者皆是客，诸位请坐。” 三人依次坐了，此时有丫鬟下人奉上茶盏。 赵玉典开口道：“不知几位是何人？找赵某所为何事？” 窦虎郎道：“非是我等不肯说，只是怕我开了口，请我喝茶的便不是赵家主而是河间县令甚至河间郡守了。” 赵玉典不解其意，问道：“莫非各位认识这几位贵人？” 窦虎郎一窒，古人不理解“喝茶”的另一种意思，自己刚才这句，真是对牛弹琴了。 不由解释道：“我等并不认识郡守、县令，方才之意，乃是说若告知赵家主我等姓名，怕是贵地官府便要来拿我们了。” 赵玉典心头一惊，顿时明白了什么，连忙驱散了下人，开口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再多问。只是赵某跟几位素不相识，不知几位有何贵干？若是几位缺少盘缠，赵某家中也有些薄财，愿取五百贯送予诸位，权当做个朋友，如何？” 窦虎郎心中暗赞这赵玉典果然有过人之处，猜到自己身份却不慌张，没有高声呼唤，却是从容应对，很是得体。 窦虎郎道：“此次前来，非是求财，恰恰相反，我等要有钱财送于赵家主。” 赵玉典久经世故，哪里不知窦虎郎还有下文，因此也不打断，只是继续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