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理论难关

    张泽华回到军营之后，很大程度上削减了演练和军事训练还有文化学习所占用的时间。每天军事训练时间和戚继光时代差不多，只有下午的不到两个时辰。晚上的时间则负责帮助轮值的工匠们加工火器弹药。精力最为充沛的上午在一开始的时候则留给的孩子们自己。每个人都要写有关于军营生活的见闻体会与自转，而且就像考试一般尽可能严肃纪律、控制相互之间的影响。

    曾经紧张的压力也稍稍松懈些。

    张泽华则利用组织训练之外的时间开启自己备课、并兼属于自己的理论工作。

    当年张泽华在初中政治学习的时候，还没有21世纪学校里那些新内容，初一上来就讲原始社会与人类的形成。但张泽华仔细思考却多少觉得有些不合适。

    一个人对三观的思考，尤其是中国人的传统思维方式，并非一开始立足于世界与自然，而是立足于人生、立足于对时间流逝的感悟。就像自己的一位同学在年轻时感叹的那样：似乎从自己的幼年到少年不过是一晃的时间。人生又有几个十几年？是不是晃几晃，生命就突然走到了要面对死亡的那一天？短暂的人生，是应该在如一般老人那样对死亡的回避之中、及时行乐，还是应该寄托来世或者追求更高的价值？

    保尔的那句为共产主义而奋斗的名言之所以出名，就是因为从大众都会有感悟的人生观出发，否定世俗主义的价值观。

    张泽华自己当然没有觉得太高的觉悟，至少是认同庸俗的马斯洛需求理论的。但要教育他人，当然不能灌输什么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之类的意识形态。而是要从人生与个人本身的渺小性开始论证，再论述人生虽然短暂、但生命的传承却是伟大而永恒的。如同流水不腐、一滴水不干的办法是流进大海之类。

    可是，正当张泽华为自己的一点儿开篇的聪明才智而洋洋自得的时候却发现：讲生命传承的永恒就会遇到一个问题：这不成了家族利益高于社会利益的统治阶级价值观了么？张泽华不排斥统治阶级价值观，也不是兔死狗烹之辈、出身富足和思想开化年代的张泽华没有出身底层的朱元璋式的道德洁癖，更欣赏李世民与赵匡胤的开阔胸怀，愿意在一定范围内同精英阶层分享利益。可是如果在打天下的阶段就灌输这种思想，这就是自找没趣了。

    张泽华相信黄安少年们的觉悟，即便没有那么严格的理想主义和政治觉悟、甚至没有完善政治组织领导的历史时期，他们也曾经在中国革命的早期有过优秀的军事表现，但是打折扣拉低下限的事情自己肯定不会去做。而且过早宣扬家族主义在政治上的害处显然还不止如此。

    可是，在严密论证三观的时候张泽华还是卡在了这样一个门槛上，怎么想也逃不出家族主义甚至是资本主义的逻辑框架。

    很显然：浩瀚的古今中外思考过人生的人何止自己一人？很可能自从晚期智人时代以来就有人开始觉悟到生命的短暂了，可是古今中外那么多精英人物思来想去，最终形成的价值观只有两类或者说三类。一类是宗教主义和追求来世，一类实际上就是家族主义与血缘思想，算是世俗一脉中比较高大上的了。当然还有一类最常见的：得过且过、最美不过夕阳红的时候也是名利至上食色性也。

    遇到在编创忽悠理论中遇到思想困局的张泽华来到土木工事修筑的坚固营帐之外，也学着古之精英的样子望着夏季的夜空仔细的冥想起来。

    这三种三观里宗教极端不去说它，大多数传统国人显然也都是坚定的世俗主义者。基本上只有家族主义、个人主义这两种。统治阶级、精英阶层的家族主义和平民百姓的个人主义有什么不同呢？

    当夏夜中凉爽的清风似乎从浩瀚的夜空中吹来，让张泽华远离了屋子里的狭小感觉，最终也恍然间有所悟。差别是：格局的不同。个人主义者只看到了当下，可统治阶级与精英阶层的家族主义至少可以看到百年之后的影响。

    那如果把格局再放大一些呢？国有兴衰、血脉显然也有。张泽华知道后世中国单字姓数千、复姓数千。少民和外国移民不计，光是汉姓就得有上万。可是在这上万汉姓中，“百姓”就可以囊括绝大部分人了。百姓中王张李赵刘孙黄等十几个大姓至少可以占到一半人口。流传后世的秦军家书那个性黑叫黑夫的姓在哪里？有姓惊的么？有多少只有名没有姓的人？春秋战国时代日式非国民姓氏可不在少数。现在即便有，恐怕也是不超过一个行政村人口的“濒危”“极危”姓氏了吧？几千年的时间，就让大部分家族和血脉最终“灭九族”了。

    而十几万年的时间呢？张泽华想到了“夏娃理论”那个十几万年前的当代全人类祖先。旧格局的竞争体系不改变，又不是修真世界，少则十几万年、多则几十万年，顶多百万年，什么人可以保证自己家族的血脉永远流传后世？

    不是永远，就可以用时间哲学忽悠到眼前：竞争格局不改变，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九的人都要最终无后断了香火。想到这里，张泽华的思路就开始突然见广阔起来：了解未来科技的自己，也用不着忽又那么远。完全可以描述：大众的觉悟在增长、就算成为富裕阶层或统治阶级，只要超出平均水平太多就有引起众怒从而被清理。中国封建王朝几千年，这种阶级清洗实际上也不新鲜了。又或者：最终的“终产者”“僭主”把全世界所有精英阶层相比平常人的特殊权益都搞废的可能性都是有的。

    这样一来，人的最终价值就只能立足于名本身、人类本身了，一切问题也就都好解释、都好忽悠起来。而且想到20世纪精英阶层与统治阶级领导下人类历史的演变，现代普世价值的形成，张泽华也不得不越来越佩服犹太人精英与所谓的“白左”起来：“高！实在是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