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节 金蝉脱壳
夜,让一切变得真实起来,淡淡的烟雾与摇曳的树影被星星纤细的明亮刺破。 颉利此时正盘腿坐在泾阳城外突厥帅帐正中的一张熊皮上,大口大口喝着辣酒、嚼着烧牛rou,两眼乐得眯成一条线,目不转睛地盯着歌姬们狂浪而舞。几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番女,给他捶腰揉腿,端茶敬酒,真好像一群屎壳螂围着牛粪打转。 颉利的上首,坐着他的叔叔突利亲王、洒特沁亲王、驸马撒木德、左将军海东珠、右将军嘎车轮;下垂首坐的是护国禅师阿士拉比、飞钵僧、铁板道、巫师巴巴彦。余者都是都督、平章,各部落的酋长、狼主、大头领等人。 大帐里杯盘狼藉,“嗷嗷”喊叫,狂欢乱舞,丑态百出。 阿史那乌默啜放下手中的马奶酒,伏地而拜:“我尊敬的草原雄鹰,大漠上的太阳,阿史那乌默啜感谢您的不杀之恩!” 颉利捋着大胡子一阵大笑:“泾阳城下失了五千鹰师,我却要用长安城的五万汉家子弟偿命!刚才执失思力快马来报,长安城的两把门锁,颁宁郡和同州郡已被我砸开。按照这个速度,不出四个时辰,长安城下必将有喜讯传来!” 突利亲王不无忌妒地冲着颉利扬了扬手中的酒杯,血红的葡萄酒泼洒了一地:“此前斥候称长安城中守兵不过五千人,如果属实的话,俟利发完全可大唐援兵到来之前夺取长安、活捉李世民。恭喜大汗、中原,已是你的盘中餐、嘴边rou!” “哈哈哈哈……” 大帐之中,又是一阵狼嗷般的狂笑…… …… 泾阳城头,门神爷端坐在虎皮帅椅上,甘林放下望远镜,冲着薛仁贵挥了挥手。 一个火红的灯笼迅速升到了城门楼前的长杆顶端。 看到信号,皮三定一脚踹开木柄大闸,沉重的吊桥轰响着坠落下来。随即城门大开,大唐三万虎骑军一拥而出,马蹄如雷。 数十架增加了射程的驽床、抛石机,还有刚刚投入使用的“三千斤石砲”被隆隆推上城墙,一字排开。在数百名军士的推动下,抛石机和石砲上的轮盘飞转,发出嗡嗡的声响,象一只只怒吼的巨兽。 又一只红灯笼升上杆顶。 天空燃烧、大地震颤,万箭齐发、巨石掠空,泾阳决战,打响了! …… 一声巨响,突厥帅帐门口的旗杆被从天而降的巨石拦腰砸断,突厥狼骑军的墨黑大纛象招魂幡般飘落下来。 大明戚家军改良版的“三千斤石砲”果然威力巨大,不仅射程远超大宋版的抛石机,还能连续发射。只是cao作“石砲”的唐军兵士文化水平差参不齐,前些天临战训练时,薛仁贵讲了半天“射角、射界、抛物线”,下面大眼瞪小眼,不知是个什么东东。 甘林看得着急,一撸袖子亲自上阵,张嘴就是:“地球是圆的,关键要闹清楚什么是曲率”,慌得皮三定赶忙上去捂他的嘴。但还是晚了一步,在“砲手”中造成了不少混乱,很多人都不敢走夜路了:乖乖,听甘将军那意思,敢情咱都踩在个球上,这一不留神不就滑下去了! 今天是“三千斤石砲”第一次投入实战,甘林本来期望着首发就命中突厥帅旗,可前六、七发不是偏左就是偏右,绕着旗杆画了个圆,就是不往中间捧。气得甘林直跺脚,门神爷却不以为然:没看见大石块一砸一大片,何必跟那片尿芥子较劲?! 薛仁贵手里攥着发令的小红旗,照着发射手的屁股上就是三脚。最后还是皮三定看出了门道,拍了拍瞄准手的肩膀:“三个密位,对准右边的马圈打”,果然一发而中! 悟性,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老天总是在恰当的时候给予三定恰当的补偿,这让甘林也羡慕不已。 …… 在众人的簇拥下,颉利冲到帅帐门口。 泾阳城方向,无数火把汇成一片火的海洋,仿佛要将天空点燃。在赤红的火光中,大地变成了白昼,隆隆的鼓声催促着一波又一波的箭雨和铺天盖地而来的巨石,织成一张绵密的大网,又化成一道道弧线,带着死神的问候,无情地吞噬着泾阳城下突厥狼骑军鲜活的生命。 “城里的唐军开始反攻了!” 众人一阵惊慌,那几个舞姬、番女尖叫着四散而逃。 颉利非但一点不慌张,甚至还有一点得意:“尉迟恭毕竟是个有勇无谋的武夫,果然上当了!” 看来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先锋阿史那乌默啜和手下这五万狼骑军正好可以推到箭雨巨石之下当牺牲品,以吸引尉迟恭和李世民的注意力,用数量换取时间,掩护执失思力率领的二十万大军顺利突袭到长安城下! 看着被不断吞噬的属下,颉利脸上的狰狞之色越加浓重。从一开始颉利就已经决定了这些突厥狼骑军的命运,那就是毁灭,彻底的毁灭,而颉利此刻只想让这毁灭来得更猛烈、更顺利。 这可以换来大唐无尽的财富和美女,一想到这,颉利脸上褐色的刀疤就变得鲜红如血,他有点小激动。 低着看了看脚下墨黑大纛上代表泾阳城的第十三枚惨白如霜的狼牙刺绣,颉利鼻中不屑地哼了一声:“取了长安,泾阳就会象只熟透的苹果一样落在手中。到时纵军大屠泾阳三日,必要用城中汉人、维族人,还有吐番人的血染红这枚狼牙!” 颉利这大半辈子不从未怕过谁,唯一未敢回应的挑战,便是两年前与李世民的交手。 当时颉利与叔父突利率一万精骑将李世民堵在了豳州,李世民粮草尽绝,却带了百骑兵马,邀颉利单挑独斗。颉利怕中埋伏,派突利出战,李世民与突利并马前行,侃侃而谈,大叙往日友情。 颉利竟中了李世民的反间计,与突利大吵一顿,直至刀兵相见,最终无功而返。叔侄俩一路撤回漠北才回过味来,搂着哭倒在地,割面髡发,发誓要用李世民的鲜血或降书来洗涮这刻骨铭心的耻辱。 “现在是离开这个死地,赶上执失思力大军,到长安城喝马奶酒的时候了!” 颉利目露凶光,把手中的狼尾大鞭往阿史那乌默啜胸前一扔,掉转马头,疾驰而去。突利和一众亲王、宿将打马紧随。只把悲摧的先锋官愣愣呵呵地扔在了大帐前。 在突厥人的军语里,可汗向手下将领扔下狼尾大鞭,就是下了“舍命拒守,绝不允许后退半步”的死命令。 捡起地上的狼尾大鞭,看着前方暴现的箭雨和从天而降的巨石,阿史那乌默啜心里一紧。片刻间,随着箭簇穿入身体和巨石砸击血rou的恐怖声响,那些刚从帐蓬里惊叫着跑出来的狼骑军兵士,重又密密麻麻地倒在了方圆百步之内。放眼望去,不是如刺猬般插满箭羽,就是变成了一堆堆残破的血rou碎渣。
仅第一个波次的攻击,突厥人就折损不下五千人。 泾阳城头,弩阵开始换装新式的火箭。不用提前点燃,击中目标后,箭头尾部的小陶管破裂,由硝石、硫磺和白磷配制成的混合液溅出后,立马腾起一片火光。 后世的那点化学知识真就派上了用场。甘林骑着赤骏龙驹,俯看着十里外被烈焰吞没的突厥大营,心中很感谢泾阳城中练丹的那些道士,多亏了这些古代化学家们慷慨地贡献出了手中的硝石、硫磺等原料,大大缩短了新式火箭列装的进程。 练丹术,早在汉代就造福中国人,使难以消化的大豆摇身一变,成了易吸收而美味的豆腐。主观上求长生的荒谬,客观上却促进了中国古代化学的长足发展。在这个过程中,道士,这个特殊的知识分子群体,功不可没。 李唐尊老子李耳为其先祖,尤其推崇道术,道士在大唐的地位很高。泾阳城中老、中、青三代道士也是人才济济,从业者不下百人。 几天前,一听说甘将军借东西打突厥人,这些平时深居简出的宅男们全然忘了“杀伐有干天合”的祖训,个个攘臂挥拳,以知识分子特有的语言暴着粗口,抢着要上城墙。 “他母亲滴” 一个跛脚老道歪头骂了一句,抱起烧得通红、滋滋作响的丹炉就往外冲,说是这个炉子脾气大,经常说炸就炸。甘林刚露出怀疑的表情,老道就扯起裤管让他看那半尺多长的伤疤,看得甘小子直咧嘴。赶忙一把拽住:“老先生,安全第一,要是半路上响了,伤疤就大了去了!” 老道把怀里的青铜丹炉“咣啷”一声鎚在地上,歪头看着甘林发了一会儿愣,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太方便的右腿在地上频率很高地划着圈,转身进了里屋。片刻间又摇晃着出来,手里换了个小丹炉,交给甘林,千嘱咐万叮咛一定要带上城墙扔到突厥人头上。 临出门时,老道把甘林怀里的小丹炉拍得“咚咚”响:“别看它个头小还不冒烟,肚里可全是火,脾气也数它最大,指不定啥时就炸了,你可得……” 话没说完,吓得甘小子把炸弹往三定怀里一扔,夺路而逃。 老先生其心可用,其情可嘉。下次做手雷,总工程师就是你。月薪纹银三百,外包食宿! “得道多助”,得到道士更多助! …… “汪、土、水” 这变味的声音来自同文馆的书生们。 他们是新生代的知识分子,文化底子厚实,进行发射前各种参数的计算最合适不过。只是这刚教的外语怎么成了这个味? 甘林想笑,门神爷坐在虎皮大椅上也冲这边直看! “呃,放!” 门神爷仔细一看,靠,是李愔,这个败家的玩意也能打仗?! …… 收到打赏、评价票,推荐、收藏续增,十分感谢“q05100”、“平凡读书人”和各位兄弟姐妹。再次拜求推荐、收藏及一切支持!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