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倾覆
顾眉笙面无表情，她出来时只披了一件单衣，如今站在城头，夜风袭来，彻骨的寒意：贺兰雪，你千万别做傻事！ 谁也不知道沈言对他的哥哥怨恨多深，顾眉笙隐约知道一些以前的事情，更别说贺兰雪了，对于沈言，贺兰雪是恨到骨子里了的。 若不是他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贺兰一家怎么会满门抄斩，就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借口？ 原本他的情绪一直被隐藏在心底，若没有接二连三的死亡，他想，他会忘了这一切，一个人受着良心的折磨，生老病死，做他高高在上的公子雪，可是世道变了，他以为他忘了，可是没想到，这些事情，只是蛰伏在他心底深处，时机一到，便伺机破土而出。 他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仇恨，就算要死，也非得等到大仇得报的时候。 慕容白没有出现在城下，顾眉笙贪恋的看了一眼隐在夜色中的那个人脸，沈言拽着她，回了皇宫。 那天晚上，沈言把顾眉笙带到了他的清秋宫，顾眉笙坐在满屋垂幔中，靠在柱子上，沈言坐在他身旁，手里拿着匕首，好像趁顾眉笙一个不注意，他的匕首就要落在她的双眼上一样。 剜出她的双眼，鲜血淋漓。 “你知道吗？若没有沈玉，阿秋不会死！”沈言坐着，自嘲的笑了笑，自言自语似的开口。 “你错了，贺兰秋明明就是被你害死的，你怎么可以把这种罪责推到大皇子身上呢？”顾眉笙冷笑道。 沈言木木的眼珠转了转，转向顾眉笙，目光便停住了：“不是他的罪？我跟你说，与这件事有关的人，全都是沈玉害死的，若他一直做那个躲在角落的枯草，若他没有站出来与我抢皇位，那些人会死吗？” 沈言声音很激动，他看着顾眉笙，忽然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哼，你不用激我，就是怪他，若没有他，阿秋怎么会死？” 顾眉笙觉得沈言已经疯了，开始胡言乱语，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别人身上，有什么用呢？这样只不过是一时麻痹自己，为什么就是不敢正视自己犯过的错？为什么就不能坦然的承认是自己的错？ 低头承认一下，有这么难吗？ “你知道为什么贺兰秋这么多年都没有入过你的梦吗？”顾眉笙开口问道。 沈言的表情很是错愕：“你，你知道？” 顾眉笙笑了，笑着笑着便笑出了眼泪：“沈言啊，你为什么就不能承认一下，你其实没有沈玉厉害，和沈玉在一起，你就是个弱者，你恨他，是因为他比你出色太多，在你只会玩泥巴的时候，他已经开始上战场了！” “你恨他抢了你的风头，你恨他对你的地位造成了威胁，你嫉妒他，他出身没有你好，可是他就是比你出色，他的出现给你带来了挫败感，而你是个不愿意承认有人比你强的人，所以你千方百计都要置他于死地！” 顾眉笙的话像一把刀子，一刀一刀的捅进他的心脏，触碰到了他心里最不愿意面对的那一面。 “我要是贺兰秋，我肯定也会像她一样。” 沈言像疯了一样，死死的掐着顾眉笙，顾眉笙不是不怕死之人，她知道自己现在最好的做法是稳住沈言，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想出言激他，她心里也是有恨的，若没有这个为了一己私利就滥杀无辜的人，那些人怎么会死得那么惨！ 那日她在崔玉坟前起誓，一定要让那些害她的人得到惩罚，这其中还有很多像崔玉一样，因为沈言的自私而无辜死去的人，谁来给他们公道？ 沈言可曾想过自己这样偏执的行为，会把多少无辜者卷进这件事情中来？ 他是皇帝如何，他是这个国家的统治者又如何？他高高在上，也不能对那些无辜的人，肆意的践踏！ 她一路走来，见识到了许多不平之事，而如果沈言不除，可能百姓还是会继续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她会同情，也会憎恶，虽然顾眉笙从来都不是善人，她的手上，也会染上鲜血，即使她肚子里还有另外一个小生命！ 感觉越来越难以呼吸，可是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阵，顾眉笙就感觉到沈言的力道变小了，沈言跌跌撞撞的往后退，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不知道怎么回事。 “沈言，放弃吧，你斗不过天，改朝换代是时代的必然，你一个人之力，是不可能换天改命的！”顾眉笙咳嗽了两声，她累极了，靠在柱子上喘气。 腹部隐隐的痛，她低头，伸手抚上小腹部，这孩子，尽在必要的时候捣乱。 月上柳稍，沈玉和贺兰雪出现在了清秋宫。 沈言坐在地上打坐，听到脚步声，他手一挥，垂幔停止了摆动。 “你来了？”沈言没有睁开眼睛，对着外面的两人开口问道。 “二弟，别来无恙啊！听说你要见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沈玉进来，看着打坐的沈言，冷笑了一声。 没想到才过了这么几年，居然又回到了这里，原本他带着永远都不会再回来的心情，从这里走了出去，可是没想到，这么快又回到了这里，以另外一种身份！ 贺兰雪看到靠在柱子上的顾眉笙，二话不说就要冲过去，可是沈言动作比他还快，先贺兰雪一步挡在了顾眉笙面前：“你可以把她带走！” 贺兰雪挑眉，不知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但是要把她的眼睛留下，要她的命，哦，不，是她们母子的命，还是要眼睛，只能带走一个。”沈言笑得狰狞，看着贺兰雪，满满的挑衅。 贺兰雪勾着嘴角，声音冷冽如冰：“如果我都要带走呢？” “笑话，那得看你有没有那种本事了！” “那不妨试试？当年阿秋就是死在清秋宫门口，沈言，你还记得她吗？” “你别提她，都是因为沈玉，是沈玉害死了阿秋，与我何干？” 贺兰雪不准备再与他废话，手中的惊鸿剑铮鸣出声，抽出剑鞘，二话不说便上前与他打作一团。 沈玉带着顾眉笙走出了清秋宫，顾眉笙回望过去，清秋宫像一只暗夜里狰狞的鬼魅，散发着一种迷离的气息，顾眉笙心跳加速，她拉住沈玉的衣袖：“我对这里很熟悉，可以一个人走出去！” 沈玉点点头，对着顾眉笙笑了笑：“自己小心一点！” 顾眉笙回了瑶花阁，带着紫苏和其他的两个婢女走了，宫里基本看不到人影，大部分宫女和太监早已逃出去了，如今的皇宫，空荡荡的，像一个大而空的笼子，所有人都被锁进了笼子中，好像怎么都走不出去似的！ 顾眉笙带着三个婢女行走在空荡荡的皇宫内，紫苏有些慌，不知道顾眉笙到底要带她们去哪里。 “夫人，您要带着我们去哪里啊？” “我叫顾眉笙，不是夫人，我带你们出宫，只要出了这里，你们就自由了！” 紫苏把手中的披风递给顾眉笙，回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两个婢女，不知道顾眉笙到底是怎么了。 “现在西月国快亡了，你们都回家吧，我也要带着孩子回去了！”顾眉笙说完，对着她们三人笑了笑，然后继续往皇宫外走去。 顾眉笙在皇城门口，遇到了来接应她的人，她带着紫苏和半夏还有春桃坐到马车上，出了宫。 她挑开帘子，看了一眼身后的皇宫，清秋宫方向起了大火，顾眉笙垂眸，什么都没说，放下帘子，坐在马车内，听着城门被攻破的声音。 长陵城攻破了，军队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马车带着顾眉笙走到城外，与彩凤和三娘汇合。 沈言死了，*而死，上官凤绾听到仅剩的几个宫女跑来跑去的声音，知道如今变天了，已经没有什么人留在皇宫内，那么沈言对她下的禁足令也不管用了。 她让质水去打听沈言，可是质水与她一直呆在一起，也不知道现在沈言在哪里。 上官凤绾直到看到了冲天的火光，好像心有灵犀似的，她朝着清秋宫的方向跑去。 看着熊熊大火，上官凤绾想都没想，一头冲进了大火中，质水拦不住，也不敢拦，她是奔向了她的心上人，奔向她心心念念的人，她拦不住的！ 上官凤绾被浓烟一熏，嗓子火辣辣的疼，火舌朝她扑来，她好像感觉不到疼似的，看到了屋子里明黄的衣角，在房梁倒塌之前，冲向了那个倒在地上的人。 沈言嘴角带血，眼神很温柔的看着不远处墙上一幅画，画上有一个黄衣女子，跪坐在草地上，指尖落了一只蝴蝶，女孩看着蝴蝶，笑得异常娇憨！ “沈言，我是喜欢你的，你知道吗？”上官凤绾抱着慢慢闭上了眼睛的沈言，她抱着他，坐在火海中。 上官凤绾笑了，眼泪滴在沈言的脸颊上，她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是那夜他牵着她的手，在山林中奔跑的情形。 我喜欢你，虽然你不喜欢我，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喜欢，从来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沈言，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就算死，凤绾也要死在你身边。 质水看着坍塌的宫殿，她站在火光前，站了一会儿之后，她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