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五行山前云 朔风吹不散
楔子 雨夜，茅屋之外大雨如注，声如鼓鸣。 屋内一灯如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编织着荆筐，一边给趴在床上的小童讲故事。小童瞪圆了眼睛，时而拳头攥起，时而咬牙切齿。显然已陷入那惊心动魄的故事当中。 ---------- “周天之内有五仙，乃天地神人鬼；有五虫，乃蠃鳞毛羽昆。这信冒之人非天非地非神非人非鬼，亦非蠃非鳞非毛非羽非昆。又有四猴混世，不入十类之种。” 五彩云端上处，宽面肥颔的佛尊对侍下的弟子说完这话，脸上又恢复了原本的详和，面带悲悯，法相庄严。 大至尊的声音柔和轻曼，像在水中扔入一枚石子，每一个字，如同无形的涟漪般，缓缓扩散开来，飘入将这一方天地包围得水泄不通的满天神佛耳中… 诸佛尽皆哗然，一阵地交头结耳…… “听到没，果然有一个是假的！” “哼，本来如此，何来果然？” “师兄看得出来是哪一个么？” 那位伸长脖子凝神瞧了半天，揉着发酸的眼睛，摇头叹气道，“惭愧，小僧眼拙，此间真伪恐怕只有大上师的法眼才勘得破。” 天空中众议纷纭，乱如水沸，而地上的两个相貌状猴的人却不知对峙有多时，两人不仅长相一模一样，就连装束兵器也是不差分毫......... 听到“四猴混世”之时，侯弥的身子不易见地微微动了一下，眼神蓦地收缩，情不自禁地将手中铁棒往紧地握了又握… 对面那人眉头一扬，抬起头来嘎嘎怪笑：“非天非地非神非人非鬼。又非蠃非鳞非毛非羽非昆，你这畜生到底是哪一类？“ 侯弥闻言冷冷一笑，本来就丑陋的面孔，因这一笑更加扭曲，口中的两只獠牙微微露了出来，更显得他面目有些可怖，那个跟他长相一样的猴面人也是森森一笑，手中的棍棒挟带着呜呜风雷之声劈头扫了下来，侯弥深吸一口气，双手抡起盘龙棍对着来势扫出。 两棍相撞，只听“咣”一声巨响，四下里围观的佛陀比丘伽兰一众被震得气血翻涌，有些人都禁不住皱起眉头，忙不迭地捂住耳朵。 对面的猴面人倒纵出去三丈，踉跄几步才站住身子，嘴边泌出一丝血来，面上神情也凝重了许多。“怪不得敢冒充孙某。果真有些能耐，老子倒轻视你了” 侯弥“哈哈哈哈”一阵狂笑，笑声倏地一收，“住嘴！” “到了这会还惺惺作态！你是什么人，什么来历，真当这举世人都是瞎子？天天演人作戏，我且问你累是不累？” 猴面人神色极为平静，朝侯弥一呶嘴，不屑道：“看来你知道些什么，说来与我听听！” “你骗得了世人，骗不过天，骗得了这满天神佛，却骗不过侯某....” 侯弥一字一句道：“因为你根本不是孙悟空，世上早无这个人了！” 他哼哼哈哈狂笑起来：“说不定连骨头渣子都找不到了！你这无耻之辈也敢信口雌黄？” 那猴面人冷笑道：“这个不须要你来cao心，自有大人物会证明我的真假，可惜，今天你注定要死在这里！”。说着，身子一扭，嗖地已冲至上前，又是一棒扫出。 侯弥提棍奋力一格，脚点轻轻一点，已退到数丈之外。 大人物？ 他情不自禁看了一眼云端的大至尊和一众仙佛，心中一阵地愤恚翻腾：怪不得这家伙敢装扮孙悟空，原来真是有大人物在撑着！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仙佛，果真是耳根清净，到底是被蒙骗，抑或压根与他沆瀣一气？ 这人背后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人物？ 侯弥忿恨之中，心中又有期冀憧憬，这家伙纵然再有来头，再有靠山，总大不过这号称至尊的西方如来吧！ 他忍下怒愤，咬牙道：“西方佛主在此，他老人家有通天之能，今日他既点破我的来历，那一定也能看破你的来历。不过是护送那取经人西方取经，我侯弥一身本事，有何不可？大家各凭手段，谁赢了谁便当这个护法使者。” 那猴面人听了他的话，拄棍呆立，不禁有些瞠目结舌，似看一个白痴一样看着他，好半天才叹息道：“我真不知道像你这样天真的家伙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他脸上带着不屑的讥笑，“哦，你也想想成佛入圣？就凭你？” “你也配？” 他手中金棍一晃，点出万千道棍影，口中厉声喝道：“去死吧！跟我抢！” --------------------------- “爷爷，不是说六耳猕猴就是那假悟空么，集市里的说书先生讲得跟你的不一样？” 小童听得有些迷惑，不禁出声发问，老者呵呵一笑，“这五行山伏妖的故事，都是几千年前的事了，口口相传，总有些出入，爷爷也是小时候听大人讲的，你要是不想听咱就不讲了。” 小童心急难耐，“爷爷，你接着讲，我听着呢！” ............. 云端之上，那相貌俊秀的弟子恭敬地问教道：“敢问佛主，是哪四猴？” 大至尊微笑道：“第一是灵明石猴，通变化，识天时，知地利，移星换斗。第二是赤尻马猴，晓阴阳，会人事，善出入，避死延生。第三是通臂猿猴，拿日月，缩千山，辨休咎，乾坤摩弄。第四是六耳猕猴，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此四猴者，不入十类之种，不达两间之名。” 那弟子双掌合什，眼睛盯着场中正恶斗的两人，细声道：“极乐虚境三千载一回，如今又要开启，这假的孙悟空必是知道这护法取经，便有资格进入圣境内，拿到无上造化，便不折不扣成为仙佛之体。可怜此人，不明白便是一个不该妄动的贪字，丢了性命。” 至尊长眉微扬，冷冷一笑，脸上的详和尽皆消去。“倘若人随随便便就能成圣入佛，我这西方界，佛多得早住不下了。” 他神情冷清地看着下面：“自西方开辟以来，有资格成佛的，也不过两三人而已。” 两人棍棒相交，如同粘连在一起一般，只听到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形如急风骤雨，珠落玉盘，到后面只看到两团黄光交叉在一起，已看不清两人身影...... 两团黄光倏地分开，光散影显，侯弥拄棍微微喘息，那猴面人跌出去七八丈，滚落在地，两人都是须张发乱，满身血迹，无比的狼狈...... 猴面人支起身子神情狰狞地看着侯弥，突然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你不是想要知道我的靠山是谁么？那我便告诉你！” .......... 那弟子皱眉看了一下底下，转又问至尊：“孙悟空既然早死，为何要教哈曼奴冒充他的身份？” 至尊微微一笑：“佛消道涨，道消佛涨，孙悟空是道家弟子，若是言明此事，道家必又派出人来插手取经之事，本尊怎可坐视道家无端端多出一个圣仙来，李代桃僵有何稀奇？” 这时，只听底下那猴面人大喝：“如来，你还不出手更待何时？是不是要等我被打死？” 至尊笑道：“哈曼奴一向自负，也有碰到对手之时，看来他对付不了这只猕猴，你且拿我的紫金钵下去，助他一臂之力，唔，万万不可伤了那猕猴性命，此妖本领如此强横，如能皈依我佛门，不失为好事！” 侯弥听到那猴面人的话，身子一震，惊恐地抬起头来，心情顿时沉到了谷底...... 愤恨，怨毒，不甘，各种情绪纷至沓来，一齐涌上心头， 这人竟然是至尊！ 他木然地看着一小和尚踏云而来，手上轻轻一抛，一只巨钵倏地变大，笼罩在他头顶，似是无边无际.堵住了他所有的出路. 他很快从错愕中清醒过来，心知自己不能再纠缠下去，足尖一点，奋力纵出，明明看似有一条缝隙，飞到跟前，犹如碰到一道无形墙壁，胸口一震.蓬地被弹了回来. 任他左冲右突.撞得头破血流，依然突破不得，数次下来，已然精疲力竭，但还抱了最后的一线希望，仍不肯放弃地继续尝试，仍是铩羽而归. 到了此刻，已经是彻底地筋软骨酥，心头那点最后的亮光彻底熄灭。 “我佛无边慈悲，不忍杀生害命，现给你一条生路，你可愿皈依？”那弟子居高临下，虽面带含笑，语气中却充满了倨傲. 侯弥沙哑着嗓子道：“你走近点，我耳朵听不见！” 那弟子脸上愠色顿起，冷笑了起来。猴面人抚着胸口，一手抹去嘴边的鲜血，愤怒地吼道：“这种妄人，你还等什么？快用紫金钵灭杀了他！” 侯弥看着那弟子，呵呵一笑，突然奋力一抛，将手中金棒远远扔出，“并非在下狂妄，适才打斗中在下双耳受了伤，确实听不到尊者言语，我既出不去，那便请尊者前来宣读法旨了！” 那弟子见他手无寸铁，心中放下心来，轻轻从云中走下，近至侯弥身前，冷声道：“你总算知道一些好歹.....” 话音未落，侯弥突然暴起，扑上身来，张开大口，一口咬住那弟子的喉咙，用力一扯，一大块血rou被扯了出来，口中大笑道：“如来小儿，你这种腌脏龌蹉的家伙，也配叫你侯爷爷皈依？今死则死矣，侯某何惧之有，岂会在你这匹夫面前软了膝盖？” 那弟子大声惨叫，喉咙间已然多了一个大血洞，那猴面人怒叫着冲过来，奋力一棒，将侯弥半边脸打飞...... ........ 猴面人一望云端的佛尊，嘻嘻一笑，身子一扭，化作一个尺许长的玲珑小猴子，几个纵身，跳到佛主肩上：“如来，我杀了它，这样就没人跟我抢了！” 佛主抚着它的身子，轻轻叹道：“你这顽劣的小东西，我拿你也没办法，哈奴曼，到一边去玩吧！”，那小猴子一跳一跳，独自去了。 佛主望着底下两具尸体，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此地便是个净心潜性的好所在，你这狂妄之徒就准备万世沉沦此地吧！除非西方大劫，雷音坍塌，万佛陷入轮回道，你才有机会出来，不过，我看你是永远等不到那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