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开除

    莫冲乾小跑入校，正好在校门即将关闭前进入。他正在想着，安全上垒，就被戴眼镜前额光光的政教处主任给叫住了。

    “同学，不要紧张。我们是在作个调查。请问你知道周围的朋友里，有现在晚上回家玩游戏的吗？可以不用说他们的名字，只说人数。”政教处主任脸上一副挑唆红色群众背叛革命的假笑。

    莫冲乾简单回答：“哦，我不清楚，我一放学就去打工。”

    政教处主任失望地放莫冲乾进学校，让保安关上校门。

    很快，政教处主任走上办公楼的会议室，在这里，校长组织年级组长和重点学科教师在开会。

    “最近有很多学生，放学后就跑去网吧游戏厅，”一名红衣中年妇女的老教师义愤填膺，“如果放任下去，我们原本就差劲的全市统考成绩，还会继续跌至倒数！”

    “我们已经安排了执勤老师去往各个游戏厅、网吧，抓到典型案例就会进行处分。”政教处主任邪魅地冷笑，这个表情动作即便是在座老师看来都像极了汉jian。

    “那好，可不要让这些小孩们太松懈了。”红衣妇女教师点点头坐下，随后继续会议。老师们纷纷开始抱怨最近的学生一届不如一届、无心向学，没有人注意到有个男教师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

    这个青年男老师大概不到30岁，戴着金边眼镜，在其他老师纷纷声讨斥责学生沉迷网络的时候，他不发一话，甚至在别的老师激动起来后，鼻尖也只是发出不屑的轻嗤。

    “唉，年轻人啊，都不知道沉迷网络，对学生的危害有多大。”政教处主任站在这个眼镜男老师背后，旁敲侧击地说。

    “允许学生去网吧上网，还能顺便为校长的儿子刷票，这样您就不需要一直等到12点还在为校长的儿子投票了。”眼镜男老师手按下颌地说。

    政教处主任摸着半光的脑袋哈哈干笑，心中讨了个没趣，自己走掉了。

    学生们对学校派出执勤老师去网吧游戏厅抓人的事一无所知，在课间，大家都还在讨论着各种时尚八卦、热门游戏。这所高中并非重点学校，学生生源也都出身市井草根，很少有学生主动谈论学习。

    莫冲乾和钟离璃都是对这些话题不感兴趣不参与的类型，至于《无侠》，周围的同学大多没有足够的零花钱买VR头盔，所以也几乎没人说到。

    下课时两人都来到教室外的过道透气，莫冲乾远远看了钟离璃一眼，也没有过去向她搭话的意思。当钟离璃注意到他的目光而转过头时，莫冲乾正好转身回进教室。

    “啊，这个……那个……钟离、璃……”可怜的生活纪律委员几次想接近钟离璃搭话，都被她班里的男女生们自发用人墙隔断，又被用冰冷的目光给刺回来。

    “钟离璃，这道题怎么做？”“作业让我借鉴一下！”“你拿化学，我拿语文，一会抄完再换过来！”……——这就是钟离璃虽然高冷但却受欢迎的原因。

    莫冲乾那天的话让钟离璃有点在意，想问清楚但又不想直接去找他问，于是让班里的同学去拿莫冲乾的联系方式。但没想到就

    当莫冲乾赶到窝巢游戏厅里时，进门就听到了那个牛郎经理的怒斥声：“现在就去给我把赔偿金取出来！”算别人也很难和莫冲乾说上话，因为莫冲乾一下课又是第一个离开学校走掉的。

    “对不起……我会再设法找一找到……”打工大叔惶恐地说。

    “什么时候能找到！”经理怒目而视。

    “今晚、今晚一定，我大概知道在什么地方……”

    “在什么地方！”

    “……”打工大叔正好看到莫冲乾进来，但什么都没说。

    “你，被开除了！”经理对打工大叔拂袖，像赶苍蝇般道。

    打工大叔呆立着没再说什么，此时莫冲乾在旁发声：“那，连我一起开除了吧？”

    经理调头一看：“哼，是你小子啊。走吧走吧！你们都别在我眼前出现！”

    “求之不得。”莫冲乾走向还在失魂落魄的打工大叔，一手拽起他的肩膀就往店外拖。

    两人走出窝巢游戏厅，打工大叔回望着店内，似乎还是很在意。莫冲乾不服气地问：“喂，大叔，你虽然看上去很没用，但也不像会干出什么大差错的样子。”

    “知道我为什么被开除么，”打工大叔正视着莫冲乾，“我把那台VR头盔私自借你使用，被经理发现了。”

    “呃，好吧，抱歉，”莫冲乾耸了耸肩，“我把头盔拿来还你，然后你可以找份其他工作，对吧？所以从这里开除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在这里工作久了……”

    “好好好，我请你喝一杯。”莫冲乾拍了拍打工大叔的肩。此时只见一个游戏厅里负责收银的小妹一边玩着手机一边跑出来：“经理让你们把身上带着的东西还回去。”说着指向打工大叔身上穿的围裙。

    这游戏厅经理真是气量太狭隘了。莫冲乾摇了摇头。

    两人远远离开游戏厅，莫冲乾果然去请打工大叔喝了一杯——绿豆沙，在连锁快餐店。毕竟他还在欠债的状态，只能请这个意思意思。不过打工大叔似乎颇为理解，还是好好坐着和他聊天。

    “我在这游戏厅工作了快10年，”打工大叔说，“现在的经理他已经是第三位主人，虽然我也知道他这个人的人品不好，但是他卖游戏诱人花钱的本事绝对够力。”

    “那可有意思，”莫冲乾露出笑容，“我在游戏里就是绝对不花钱的，我很想知道如果是他，会怎么骗我在游戏中花钱？”

    “应该会专门派人来杀你。”

    “哦，那就让他杀好了。”莫冲乾没心没肺地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这只是第一个小伎俩，接下来他会派另外的人来救下你，你就会感激出手帮忙的人，”打工大叔举起纸杯呷了口绿豆沙，“等你和这些人玩好了，他们带你刷怪和副本时你装备跟不上，他们就失望地看着你，问你为什么不肯花一点钱。到那时你自然就会充钱了。”

    莫冲乾听得不禁有点佩服，幸好自己一直以来都是独行侠，从不去抱不认识的大腿。

    “窝巢游戏厅有自己的公会，经理亲自当会长，公会里所有人都通过他进行折扣充值。目前，窝巢公会应该是《无侠》里最强的了。”打工大叔说。

    莫冲乾知道游戏中其实还有比窝巢公会更强的公会，但窝巢公会是第二名而且远远抛离第三名也确是事实。虽然心里有点不以为然，但他并没有去和打工大叔澄清解释。

    打工大叔喝光了绿豆沙，朝柜台那边的饮料机看了一眼，莫冲乾领会了他的意思，又到柜台去帮他续了一杯。打工大叔感激地看着莫冲乾：“小莫，你一定在想我说好在游戏中送你值钱的东西，但却食言了的原因。”

    “哦，不是很在意。”

    “那天，我登上自己的帐号，”打工大叔唉声叹气，“发现号被洗了。东西全都送人或交易掉了。”

    这个打工大叔一定非常倒霉吧。莫冲乾想。

    “所以，我一直感到很抱歉，”打工大叔一下就喝完了第二杯，“今天既然我被开除了，那个经理要的赔偿金我会给他。VR头盔就是你的了，不用还了。就当作我说要送你的东西吧。”

    莫冲乾道了谢，又鼓励他：“大叔，你是个好人，下一份工作可不要找这么窝囊受气的了。”

    “小莫啊，如果在玩游戏时遇到什么麻烦需要叫我的，尽管开口。”

    “好的，我知道了。”莫冲乾原本是觉得这个打工大叔帮不上什么忙，但还是留了打工大叔的联络方式。他知道，这个打工大叔是个好人，帮了自己不少忙，有机会还是要报答的。

    回家路上，莫冲乾知道，现在VR头盔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是老爹的问题。

    小时候，莫老爹是个狂热的游戏程序员，经常带着莫冲乾试玩各种各样的游戏，在他的影响之下，莫冲乾一直认为玩游戏没有什么不对，也能学很多东西。但从家道中落那时候起，莫老爹的态度发生了180度转弯，绝对禁止莫冲乾玩任何游戏，自己的工作也不再和游戏有一丝一毫的关联。莫冲乾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知道父亲相当伤心，所以也从来不问。

    不过小时候养成的游戏习惯与爱好是很难变的。在被禁游戏的一段时间里，莫冲乾如果想玩的话只有偶尔偷偷去网吧替别人代练，挣点零花钱。

    家门开启。莫冲乾看见的是：玻璃杯碎成细渣镶在开裂木地板里，桌子少了一条桌腿，坐垫被扯出了棉花，而莫老爹正坐在这片狼藉之中，颓然抱着头。

    一看就是高利贷公司又找到了这里，上门威吓过了。

    “儿砸，要搬家了。”莫老爹竟然还苦笑得出来。

    “恩。”莫冲乾也已经没有第一次被砸家时的冲动了。

    “这次，我接了个大单，”莫老爹坐直身子说，“只要给我一星期时间，就能先把利息和1/4的本金还掉。不过，为了这一个星期能平静地做完事，我打算消失。给你准备了1200块钱，你自己想办法过好。”

    莫冲乾简单地答应，和莫老爹开始收拾屋里还能用的东西，准备离家。最后莫老爹用一条床单打了个包袱把杂物装在里面，和电脑包一起背在身上。两个人一人背着一个大包，在灰蓝的天色里走下楼，像难民一样。

    在临街的小旅馆里，住满了工人、进城和父母团聚的留守儿童老人，还有打扮妖艳的女人进进出出。

    “老爹，什么时代了，还非要去旅馆住，跟我走吧。”莫冲乾说着，转身离去。

    最后，两人进了一家环境看起来还过的去的网吧，莫冲乾给莫老爹拖了张椅子过来拼起，然后自己坐在电脑前趴桌而睡。

    但他其实一直在听着莫老爹的动静。很快，莫老爹就靠坐着睡着了，就像乘坐硬座绿皮火车走长途的疲惫旅人。

    莫冲乾从书包里翻出头盔，换到网吧里和这个座位对角最远的地方去，这才安心地将VR头盔接好电源与网络。

    启动、登陆——游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