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关门捉贼
小敌困之。剥,不利有攸往。——《三十六计》第二十二计,关门捉贼。关起门来捉进入屋内的盗贼。 燕王面沉似水,大声喝斥江灼:“住口,假传军令即可处斩,你还敢在这里狡辩更是罪加一等!来呀,就地正法!” 几个亲兵过来立刻就把江灼绑了。有刀斧手在一旁边举起大刀,就准备立刻动手,燕王吼一声:“先等会,都给我停下来,击鼓整队!我有话要说!” “咚!咚咚咚……嘟嘟……”鼓号齐鸣,把所有还沉浸在方才的杀戮之中的士兵们都惊醒过来了。无数的浑身上下鲜血淋漓的血人们向着南门前的大空地聚集。无数双没有感情的、空洞洞的眼神都朝着被捆绑的江灼这个方向看去:一个年轻的书生被绑在临时坚起来的一根旗杆上,帽子给打掉了,头发垂着,有人认出来,这不是燕王最信任的江秀才吗?两旁边各有一名准备行刑的刀斧手,怀抱鬼头刀,这是要干什么呀? 朱棣看士兵们聚齐了,这才把手一指,声嘶力竭的喊话道:“江灼假传我的军令,让你们屠城,其罪当斩!” “殿下!”老将张玉再也看不下去了,他一撩战甲拦裙噗通一声跪倒在燕王的脚下,求情道,“江灼这样做也是为了能打胜仗呀!” “殿下战场之上哪有不杀人的?”朱能脸上火烧火燎的,也跟着跪下,劝道,“我军师劳力竭,攻城不下,出此办法也是不得以而为之呀!要不然等着敌人的援兵赶到这边了,我军前后受敌,必败无疑,战场上哪有那么多的仁义可讲呀,殿下!” “哼哼哼……”朱棣似乎是气极了的冷笑道:“但我们是人,不是只知道屠杀的畜生!城里的百姓和士兵,即使他们反对我们,仍然是我们大明的子民,如果是这样一路屠杀到南京,我还有什么脸面对见九泉之下的父皇?什么叫仁义?我们为什么要起兵,不就是想要对全天下的所有人讨一个说法吗?我们是站在真理的这一边,而不是一群暴徒!这个丧心病狂的江灼,要把本王陷于什么境地?” 说到这里,燕王的眼泪似乎都要忍不住下来了,在场的所有人无不垂服。 被绑着的江灼把这话听得一清二楚,他现在只能无比的佩服朱棣的老jian巨猾,老谋深算,戏演的逼真的程度,绝对可以问鼎奥斯卡金像大奖。 江灼抬头正见到朱棣冰冷的虚假的目光,看着他,朱棣凶狠的问江灼说:“江灼,你自从来到北平,到如今所建的功劳非小,如今犯下如此大错,我也对你惋惜不己,你临行之前还有什么话说?” 江灼的身子已经麻了,而他心生的寒意早从头脚凉遍了全身:看来,燕王真要抽梯子了。 拿他当替罪羊,这样到燕王最好,燕王贤明的名声得到保全,而损失的,只是他一个无足轻重的小秀才而已。 这个结局他方才就想到了,但现在落实了,反而让他忐忑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他心里骂着自己,怎么会执着到了今天这程度,情知燕王是个反复无常的人,却还这样执迷不悔的帮着他完成所谓的“靖难大业”。 他低下头,强自忍住泛滥的悲情,感觉委屈,坚强而倔强的,把不该掉下的眼泪给憋了回去。 “一直都是我错了。”江灼暗想,“朱棣,我对你的崇拜从我到这个世界之前就开始,直到今天结束。我们之间的缘分止于今天!我如此真,你如此假。你就是这样对我,我服你了!” 自从随燕王起兵,造气球,射杀张谢二官员,骗杜奇倒反燕王府,做内应夺取北平周边关口,护城河畔挡住勇猛无敌的平安,誓死保卫燕王,深夜访韩松,这些事情在江灼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这一个月来他也足够殚精竭虑的了,多少个冥思苦想的夜晚,只为了第二天给燕王出一个高明的计策,现在又要为朱棣的名声而献身了,他会不会感激我? 可我一个穿越者,怎么混得这是?把命如此的不当回事?在清泉县城的时候起,我如果没有选择非来北平帮燕王,而是选择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拿着我的《科技发展指南》搞点实业,开个工厂,闲了到风化场所抄几首古诗,岂不是会活得更潇洒点?何必劳苦奔波,不辞辛苦?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把命丢了,我现在这是后悔吗?想到这里江灼再不去想了,他冷冷的一笑,嘲笑自己对看过的历史穿越小说的盲从,现在我是一厢情愿,咎由自取,抬头一看,呀! 黑压压的数千人,无数双迷茫的眼睛看着自己。这些灰灰土土的面孔自己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去为他们做些什么。现在自己做了他们的替罪羊。他们在感谢自己,还是在同情自己呢?是该表现出视死如归的豪迈呢,还是要声情并茂控诉一下这个万恶的旧世界? 他诚恳的对燕王说道:“殿下宅心仁厚,将来一定能做一个好天子,江天遥无话可说。只恨江灼福薄,从此后不能再跟随殿下,希望殿下将来还能记得有个江秀才说过,将来一定要带领雄兵,收服大漠臣服四夷,让大明的威名远加于世界最远的角落……” 江灼再往下的话就不看燕王了。 “哈哈哈!”江灼仰头大笑,索性谁也不看了,他是自顾自的念叨着,“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武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我笑他人看不穿,我笑他人看不穿啊……哈哈哈哈……” 整个雄县城前的大空地上,人满为患,但现在却显得格外静。江灼的笑声越高,所有人的呼吸就越谨慎,一轮赤日爬出了遮蔽它的云层,放射出雪白色的光线,刺得所有人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从空空的城里透过破碎了的城门洞刮过一阵风,一股血腥的气息仍在方才的战场上弥漫,扩散。 “噗通!”一身火红战甲的一个人,跪在燕王的脚下,这是谁?江灼的死敌二王子朱高旭,只听他对燕王说:“父王,孩儿认为江灼不当死。是我们错了!恳请父王原谅我们吧!恳请父王饶了江相公!” “当啷!”有一个士兵无意识的把手里的刀掉在地上。随后他的腿一软,跪了下来,跪在燕王前面,紧接着“当啷!”“当啷!”的声音不断,所有的人都矮了下去,跪在燕王脚下,有声音响起来:“我们错了!恳请殿下原谅我们吧!恳请殿下饶了江相公!” “他们终于收回人的本性了!而自己哪里是真心想杀江灼呢?”朱棣放眼看了看周围臣服的士兵们,他们确实显得太累了,接下来还要用他们去打大仗呢,因此眼下的过场还得要走,他把冷冷的语气换成了说服,耐心道,“既然如此,你们还要立刻打起精神来,随本王迎战马上就赶来的援军!都起来吧!放开江灼!” 后世记载这件事道:“朱棣不仅懂得战斗,还懂得攻心。诸将自愧弗如,顿首谢罪而已。” 但是江灼在某个他个人的记事中写道:“我有很多次是直面生与死的考验,唯有这次,我觉得我更接近死亡线,而且我发誓我也不再太相信计谋取决于人心,而更依赖使用计谋的手段。而且从那儿开始后,我的胆子越来越小了。一定要给自己留好足够的后路。” 朱高旭就近捡起刀把绑江灼的绳子砍断,对江灼说:“我从前认为你是个只会投机取巧的小人,现在看你还算条汉子。不要认为我今天替你求情以后就不会收拾你了,一想起你那咬文嚼字的样子我就想弄死你!” 江灼已经说不出话来。 张玉派人想把江灼安顿到哪个地方休息休息,毕竟给他这个孩子吓得不轻。但江灼咬着牙青着脸摆手道:“我还想加入燕王破敌的大战。” 其实江灼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离开这个战场,怎么想办法离开朱棣。即使他心里明白实际上朱棣真是演戏,但真真假假的让江灼已经觉得接受不了了。他更清楚,事后,燕王朱棣一定会加倍的给他以补偿。但受到实实在在的委屈的他,真就伤到了骨子里。
三十六计还有一计叫“走为上”,还有一计叫“金蝉脱窍”,自己自以为已经懂了好多计策,那三十六条计策的名称和内涵自以为已经背了滚瓜烂熟,可是用起来,仍然是无法自保。自己的人生理想又一次受到了打击。 燕王在那里调兵遣将,雄县的人杀光了,得了九千匹战马作主要占利品,燕王马上把一些步兵装备成为骑兵,朱棣说,敌军的两名主要大将潘忠、杨松都在二十里外的鄚州,他们一定会带兵来救援,因为他们绝想不到雄县这样快就被攻破,那么应该怎样“打这个援”呢?。 朱能想来个迎头痛击,因为所有的士兵都很疲惫了,再鼓一个猛劲一下把对手击垮是正理。张玉主张在大路两旁边设伏兵,这样更能在心理上给对手造成震撼效应。朱高旭却说,来救援的一定是倾巢而出,那后方一定会空虚,不如再派一支队伍绕开来敌,直取鄚州。 燕王听完大家的意见,亲切的询问身边侍立的江灼:“天遥,依你之见,我们应该如何安排呢?” 江灼知道燕王是故意给自己说话的机会,这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安慰吧。 他抬手指了指雄县城南门外天然形成的大空地,说:“大家看前面的地形,这里左边是一块高坡,右边有一条很深的大河,河上只有一座桥可供敌人通过,中间有大路,大路必经的也只有这座小桥,我们把桥一占,即可让敌军无法逃脱,这叫‘关门捉贼’,这样可以迫使敌败军在慌乱之下强涉河水,必然能够造成巨大的损伤,随后可以再鼓起勇气,全军直奔鄚州,此战则可以必胜。” “好!”燕王带头鼓掌,冲江灼微笑。江灼却觉得他这样有点假了。 潘杨两将,什么时候来呢? 燕王立刻分兵派将,命令他手下的另一名大将名叫谭渊的领兵千余,潜伏在月样桥附近的水中,约定待潘忠等过了桥,听到炮声便将桥占领。又安排几个人埋伏在路侧,让他们见到潘忠与燕王一接战就放炮。其余人等,进入雄县城隐蔽好,把城门附近简单收拾一下,伪装成战争已经结束,人已经离开的假象,但全军整军待战,随时准备开门迎敌。 布置已定。朱棣登上城头,只待敌人进入圈套了。他向远处遥望,没过了多长的时间,只见大路上黄尘滚滚,隐约听到车马杂踏,南军果然来了,为首的正是潘忠。 潘忠冲过月样桥直奔燕王。潘忠等刚刚过桥,只听得炮声轰响,呐喊顿时四起,知是中了埋伏,未经接战,就想夺桥逃走,想不到桥已被谭渊的士兵占领了,无路可退,而面前朱棣也带了兵马冲了过来。 在燕军的腹背夹击下,官军大败,潘忠、杨松都被活捉,众将士百分之八十都是被驱赶到河边入水淹死的,跟两千年前楚汉相争的彭城之战极像,“白水河为之不流”。 接连的胜利,使燕军的士气更加高昂,朱棣欲罢不能,想乘势再打一仗。他问被俘的潘忠等人官军的虚实如何。潘忠说鄚州还有战士一万多人,军马九千多匹。他还建议说:“鄚州闻我败必走,急取之可也。” 于是,朱棣自带精锐骑兵百余人为先锋,向鄚州进发。燕军直岛敌营,守营官军悉数投降,人马辎重尽为燕军所得。 第二天,朱棣率师回驻白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