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墨予身世之谜 （下）
石墨予知道自己和石敬瑭毫无血缘关系，是在他很小的时候。 他看到几个小公子都扑在永宁公主的怀中撒娇，他也扑上前，永宁公主却冷言道：“墨予，你到旁边去玩，好吗？”他们都喊永宁公主为娘，但他不可以。石墨予哭着找到石敬瑭，问他自己是谁，父母在哪里。 也就是那一次，他终于得知自己的身世。自己只是石敬瑭在战场上带回来的孩子，而他的父母，早已葬身沙场。石敬瑭告诉墨予，他是自己部下的孩子，他是个念旧的人，自然愿意抚墨予长大成人。为了让府中其他孩子不排斥他，石敬瑭才和夫人对外宣称墨予是他亲侄儿，反正石敬瑭的几个弟弟死得早，此事府中人也没人怀疑。 石墨予就这样慢慢长大，他开始偷偷打听自己爹娘的消息，才惊闻，石敬瑭口中所说的并非事实。他那位部下虽说确实是死在了战场上，可根本就没有子嗣！ 他焦急无比，性子也更加难以驯服。石敬瑭也不怒，拿出大笔银钱供他挥霍，他愿意上哪儿逍遥也任由他。只是，府中公子们都有了军务要处理，他却没有。 石墨予渐渐清醒了，他始终被石敬瑭当做外人。但，又不知何故，石敬瑭却又不愿放他走。石墨予为大将，厚待兵士的家人，这一点，并不令人生疑，但他对于石墨予的纵容，已经超过了正常界限，更奇怪的人，石敬瑭的部下的后代都是继承父亲使命的，唯独石墨予例外。他越是想寻找自己的身世之谜，越是陷在谜团里。 直到，石敬瑭命他去夏侯府拜见夏侯爷的那次。 初见夏侯爷，侯爷看到他时几乎是呆住了，继而，热泪盈眶，哽咽着上前一把将他拥入怀中。 “行钦，你是行钦的儿子！”夏文朗失声痛哭，全然不顾形象。这么多年了，直到石敬瑭追寻自己儿子十三的下落一路到了夏府，夏文朗才惊觉这些年都错了！错得离谱！ 石敬瑭心机有多深，在此可窥一斑。他没有强行向夏文朗索要回十三，这些年来，夏文朗对于十三的栽培可谓呕心沥血。而十三，也根本不是他喊几声就能应声而来的小孩子。石敬瑭选在此时，却让石墨予出现在夏文朗的面前，这给了夏文朗致命一击！ 得知自己身份后，石墨予回到镇州的第一时间就找石敬瑭，质问他为何多年来不告诉他真相。 石敬瑭语重心长告诉他，正因为石墨予家人死得太惨，他不愿石墨予活在仇恨与痛苦中，才向他隐瞒。当年，他和元行钦有些情分，彼此称兄道弟，抚他成人，是应该的。 石墨予差一点，信以为真。 但他很快又产生了怀疑。夏文朗与元行钦当年可是挚友，夏文朗虽不理国事，也没有因此卷入灾祸，但石敬瑭抚养石墨予多年，怎会之前一点风声都不透给夏文朗？ 石敬瑭自己万万没料到，自己的亲生儿子，却在夏文朗处！他为了要回十三，才亮出了石墨予这张王牌！元行钦是谁？在前朝，他是赫赫有名的大英雄，但在当朝，却不能被朝廷容忍，当年，他全家被在菜市场口满门抄斩，石墨予可是漏网之鱼！ 为了保护石墨予，夏文朗当然不能轻易就要回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顶着石府人的身份行走。正是因为抓住了这一点，石敬瑭利用石墨予向夏家又是提亲，又是索要铜矿！ 这种种行为，根本就不是一个和自己父亲有交情的人做得出的！石墨予怒从心生，表面上却仍是对石敬瑭忠心耿耿，私底下，他加紧四处查找线索。石墨予查到，最初迫害胡氏致其眼盲的，正是石敬瑭的人。他们试图从胡氏口中问清十三是怎么辗转到的夏府，手段之残忍，令人毛骨悚然。 石墨予虽意识到那胡氏并不简单，似有武功，但也猜不出她真实身份为何，又为何一路守护十三。直到，他听到秋泽当着胡氏的面，亲口直指胡氏是元行钦的情人时，他才醒悟。难怪胡氏甘愿藏身夏府二十载，那是因为她误以为十三是元行钦的孩子。胡氏想要陪伴的，不是十三，却应该是石墨予啊！ 可悲的是，他还没来得及与胡氏相认，胡氏就惨死石府。他心中怎能不怨？他心中，也产生了一系列疑问，急迫想知道答案。 石敬瑭刻意对隐瞒自己的身世，一定是另有所图。但他，图的是什么呢？最近一连串的事情，给了他答案。 石敬瑭孜孜不倦地寻找着元行钦的虎符，是为了壮大实力，甚至夺取天下做准备。可，即使找到了那对旧朝的虎符，实际上又真的能号令天下群雄吗？不，谁都知道，若没有能名正言顺能执掌虎符之人，这玩意，就是个破烂！ 而，谁是能拿着虎符，喊着复仇去倾覆现世的人？身为元行钦流落在民间的儿子，墨予就是唯一的那个人选啊！ 而胡氏就在此刻死去，如果她不是被外人所杀，而是石敬瑭下的命令，这一切反而更合理。面临皇帝对石敬瑭越来越重的提防与盯梢，顺水推舟的，杀了胡氏，能释放虎符消息已断的消息，还能嫁祸给劲敌，可谓一举多得。虎符在石敬瑭手中，能启动虎符的人也在石敬瑭手中，他可是成竹在胸！ 树夏和石墨予凑在一处，细细分析、推论，惊出一身冷汗。石敬瑭的城府，实在太深。这么多年了，他都能如此沉得住气，难怪他能雄霸一方。 树夏突然微微一笑，轻声道：“城府极深的人，又何止石敬瑭，不是还有个推波助澜的秋泽吗？” 她和石墨予对视一眼，这一眼，也不知是心理因素还是其他，她竟看他舒服多了。 这么多年了，父亲心中沉甸甸的，堆积着的，从不轻易向儿女吐露，因此，树夏和哥哥才能无忧无虑地长大。多年前，闻之挚友惨死，父亲心中有多痛。他悉心照料十三长大，却从不吐露十三的身世，也是为了呵护十三，使十三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看到十三与树夏要好，他一定是欣慰的，可惜，天雷滚滚，十三竟是石墨予的儿子，而元行钦的孩子却另有其人。这么多年，他张开羽翼，护着一双儿女，躲避阴谋，躲避乱世纷争，委屈，屈辱，妥协，没有一样可以避免，可他都这样挺了过来。 不怪父亲看到石墨予第一眼那样激动。故人之子，失而复得，怎能不那般欢喜？也不怪父亲那样喜欢石墨予，他本不是个浪荡公子哥，这么多年，他醉生梦死之间却是极端的清醒，他从未放弃过寻找自己的身世，在石府诸公子之间又颇有人气，得人喜欢，这样八面玲珑。他非生来如此，而是被迫圆融。 想到他们一路的不易，又想到自己这些年过得如此轻快，树夏好生惭愧。她竟主动拉石墨予坐下，小声调皮道：“原来，是元公子呀，幸会，幸会。” 听到这称呼，石墨予本来想笑，心中却沉甸甸的，眼眶湿润了。 是的，他本姓元。这么多年了，何曾有人喊过他的真实姓氏？ “元公子，我相信，我们离弄清真相不远了，咱们一定要加把劲儿。逆袭他们！”树夏捅了捅他的肩。 墨予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