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明国商人
信幸早在最初有扩建小浜港之心的时候，便询问过关于和中国以及朝鲜贸易的问题。小浜港在日本海一侧，几乎没有任何南蛮人的商船会来到日本海一侧的港口，但是却时常有来自中国和朝鲜的商人出现在敦贺港。既然在敦贺港会有这类商人出现，那么离敦贺港不远的小浜港应该也有机会能够吸引这些商人吧？ 现在的中国正处于明朝，信幸是知道这一点的，然而他却不知道现在还能来到日本的中国商人都不是什么正经商人——自从西国的大内义隆被家臣陶晴贤谋叛所弑之后，已经没有日本船只可以得到明朝官方的认可，与中国进行正式贸易的路被断绝了。现在还在两国之间进行交易的船只，几乎全部都是走私船，按照明朝的说法，这些人都是倭寇。 明朝说是倭寇，在日本就算是海贼，这样的人别来若狭湾内烧杀抢掠信幸就该感天谢地，于是他也再也没期盼着近期能够在小浜港内见到来自中国或者朝鲜的商人。没想到短短几个月后，在这小浜町之中，竟然真的让信幸见到了说着汉语的明国人。 信幸心情复杂的站在这一群人身后，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敢直接搭腔，他向武藤舜秀使了个眼色，小声在武藤舜秀耳边念了一句：“明国人。” 武藤舜秀跟随信幸也有一段时间了，他此刻心领神会，上前钻进人群中，打断了他们的讨论：“各位老板，这几位是不是明国人？” 有位眼尖的得珍保商人一眼认出了这位武田信幸身边的红人，他殷勤的招呼起来：“这位不是武藤舜秀大人吗，真是稀客啊。您今天是来看什么的啊？小店里正有上好的若狭涂，大人您可以随意挑选。” 武藤舜秀还没来得及再张嘴，就被这位商人忽悠的头昏脑涨，差点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啊？啊……好，啊！不对！这位老板，这几位是不是明国人？” 蹩脚的日语从他身边一个络腮胡大汉口中响起，这个大汉身高足足有一米七多，武藤舜秀一米五出头的身高在他身边看起来就像个孩子：“我是，明，来。” 这个人的穿着打扮都像是个普通的町民，武藤舜秀听到他说话，才真正仔细打量起这个人来。那个跟他搭话的得珍保老板是个眉目和善的圆脸男人，脸上总带着和善的微笑，而这个明国人则是满脸横rou，一双大眼中透着股狠劲，与其说是商人不如说是个强盗更贴合他的形象。 “请问你们的头领是？”武藤舜秀摸不准信幸到底是想要跟这些明国人谈些什么，但是信幸可是一国守护，本家家督，就算要谈也得跟这些明国人的老大谈。 那个明国壮汉一脸戒备，扭头跟身边的一个精瘦男人用汉语说了几句武藤舜秀听不懂的话。武藤舜秀不懂，但是不代表缩在侍卫后面的信幸听不懂——“大哥,这个倭人好像有事要跟你说。” 那个精瘦的男人点点头：“告诉他无妨。” 于是那个壮汉转回头，再次用蹩脚的日语对着武藤舜秀说：“这位，就是。” 武藤舜秀仔细的看着这个精瘦的男人，这个男人一双倒三角眼中闪着精光，露出一副玩味的表情同样的在观察自己。武藤舜秀上前一步站到这男人跟前：“我家殿下想要见您，不知道您能否赏光？” 这句话一说出来，周围一圈商人无不惊讶异常，那个刚才认出了武藤舜秀的得珍保商人四处张望了一下，立刻发现了身穿便服的信幸。这个得珍保商人立刻向着信幸的方向弯腰鞠躬：“拜见武田大膳大夫殿下。” 这个商人大概是之前跟着今堀喜三郎一起到后濑山城中拜见过自己，看来对自己的客户和老板过目不忘真的是从古到今所有商人的特性。眼看着除了那两个明国人以外的所有人都在向自己行礼，信幸也不好再站在后面观望，他笑着走到几人跟前示意众人不必多礼。 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之下，信幸对着那个精瘦的男人说出了自己已经太久没有说过的汉语：“我是这若狭国一国的守护，我的名字是武田信幸，不知道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这两个明国男人都是大吃一惊，他们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明显还是个少年的家伙，他们从没见过有汉语说得如此流利的倭人，更令他们惊讶的是，这个人竟然还是一国的守护。 “这位武田殿下，在下乃是来自****上国中国之人，名为张大源，见过了。”精瘦的男人一脸昂然之色，微一抱拳就当做是见礼了。（这里旧梦要解释一个问题，其实在明末书中，“大明”这个词出现的几率极少，而“中国”一词却频频出现，旧梦私以为那个时候的明朝人大概都是以中国人自称的，便在此使用了） 虽然并不知道他们具体在谈些什么，但是眼看这个明国人对待信幸还是一副倨傲的神情，行礼也并不怎么恭敬，武藤舜秀和信幸的侍卫心中怒火中烧，恶狠狠的盯着这个不知好歹的明国商人。然而信幸却并不觉得对方如何失礼，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后世穿越而来的中国人，此刻正是倍感亲切：“原来是张大人，张大人可是来此地做生意的？” “大人不敢当，武田殿下称呼在下张大源即可，”眼前这少年眉清目秀，一派和气的作风让张大源心中甚有好感，他见过的武士无不是趾高气昂，语态傲慢，“在下确是从故土带了些许货物，远来这海外之地，无非是想挣些钱养活家中幼子老母。” “这小浜之地，大源兄可是头次前来？”既然对方已经消除了戒备，语气也缓和了下来，信幸面上的笑容更盛，干脆直接和这男子称兄道弟起来，他觉得反正身边这些人也听不太懂自己说的到底是什么，不怕掉价失了身份。 张大源一听这倭国少年大员称呼自己为兄，心中也是大喜。如今明朝官方对明日贸易之间的海贸正是严禁之时，与其说自己是商人，不如说自己是个走私贩加海寇，在沿海一带做着各种要被杀头的买卖。在中国、朝鲜和日本之间做生意的，哪个不是因为利益实在太大，让人无法抗拒？如果跟一位能够掌控大量财富的当地大员搞好关系，那岂不是财源滚滚？更何况还是一个态度友善，精通汉语的大员？ “不瞒武田殿下，在下初入道时，也曾来过此地。然那时此地贫瘠，百姓无钱换货，在下等便更向北行，前往一名曰敦贺之地。那地百姓富裕，钱也更好挣些。”张大源这一下连说带弯腰，他本来身高并不高，这一下鞠躬也让信幸差点看到他后脑勺。武藤舜秀等人本来已经气势汹汹的想要教训这两个明国人了，此刻看他对信幸越来越恭敬，才稍稍止住心中的怒气。 “既然大源兄是前往敦贺，不知为何这一次又来此小浜之地？”越前敦贺港一向是朝鲜和中国的商人聚集之地，每年的贸易为敦贺众提供了巨大的利益，这也是敦贺众能以区区一郡之地供养近万兵士作战的原因。 “在下这趟本也是前往敦贺的，谁想掌管那地的大员竟毁多年规矩，强征无理高税。在下气不过，这才再来此地，试试运气。”张大源虽然神色如常，他身后那络腮胡大汉已是满脸怒色，大概两人在敦贺受了不少气。 信幸没想到自己一场乱胜，不仅打的朝仓景纪郁闷下野再也不管政事，还牵带着朝仓景垙干出这样的傻事，居然自绝财路——然而信幸不知道的是，这一次敦贺众打了败仗，大野郡郡司朝仓景镜立刻向家督朝仓义景弹劾朝仓景垙“擅自出兵，作战不利，玩忽职守”，要求处罚朝仓景垙。而朝仓义景正是一心一意想从这两家地方的亲族重臣手中收权，他虽在表面上安抚朝仓景垙，暗地里却正想借此机会整治敦贺一郡。朝仓景垙心中有苦说不出，敦贺众这一战被砍了七八百个脑袋，加上伤者数目更是有近千人之多，家督不肯体恤自己，朝仓景垙只好全靠自己。他拿出大量钱财安抚郡中的国人百姓，但是这突然多出来的赤字又该如何填补？朝仓景垙只好调高贸易赋税，以为权宜之计，没想到却正好便宜了正在试图振兴小浜的信幸。 “不知大源兄来此买卖的货物是？”信幸只是心中稍一思考，便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抓住这个机会，让明国来的这些走私贩能够长久的在小浜进行贸易。这是一棵巨大的摇钱树，绝不是和北陆地区进行贸易的那点利益可以相比的。 “在下带来绵绸、药材、瓷器等物，要换回铜和漆器——当然，全用永乐通宝支付。在下这次来到此地，与上次之时已大不相同，此地所产漆器精美无双，正是上等好货，因此才在此与武田殿下眼前诸位商议价格之事。”张大源倒是直爽得很，认定了可以从信幸身上获取利益，便毫无遮掩。 信幸点点头，虽然他对战国史所知有限，却也知道明日贸易之中明国以铜钱换铜之事。战国之时各家大名私自铸钱技术有限，永乐通宝在某些地方甚至可以达到一枚换私钱十余枚，而日本所产铜矿中含有不少银，故而很多走私商人都会用永乐通宝去买铜矿。以铜买铜，说来虽觉有趣，确是实实在在对双方都有利益的事情。 耳听得这个明国走私贩对若狭特产的若狭涂感兴趣，信幸知道这举国无双的精美漆器对于眼前的人来说可能拥有巨大的赚钱潜力。既然有了可以吸引这个走私贩的东西，是不是可以以此为套，套出更多的东西来呢？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从信幸脑海中涌现出来。 “大源兄，我身为这一国守护，可以令人以最低价将这无双的若狭涂漆器卖给大源兄。不知道大源兄意下如何？” 张大源心中大动，但是他知道，这种好事绝不会得来的全无条件，与其等着对方说出口，不如自己先提出条件来好占据主动：“武田殿下，张大源虽是个粗人，却也懂得以礼还礼。武田殿下这番好意在下心领了，在下所带来的货物也愿意以较他人更低之价在此地出让。” 信幸听到这话，知道这张大源是个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那么就无需再有什么遮掩：“大源兄，你的货物就按常价在此地买卖即可，我对大源兄其实是有另事相求。” “哦？武田殿下所指何事？” “我听闻****上国有营名神机，其所持神机之器有天下无双之利，我倾慕已久。不知大源兄能不能为我弄到一些？另外，尤其是硝石火药等物，我愿出高价相求。” 张大源愣在原地，这个倭国少年，怎么所知之事，竟如此之多？ ps.最近旧梦真是成绩惨淡~确实也觉得写作状态变差了（笑） 不过还是有很多热心的读者大大在书评区探讨本书未来的发展方向，让旧梦很开心~谢谢大大们一直对旧梦的支持和鼓励~谢谢你们！九十度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