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幽怨的太子
劝说无效，春儿只得转身回去复命，可不一会儿又一路小跑着回来了，一进清仪的院子，就连声叫唤着： “娘子，娘子！赶紧，他来了！” 谢清仪正坐在回廊下扭身倚着栏杆，望着园中凋落的乌柏红叶黯然伤神，听见春儿一路叫着声音由远而近，不禁皱紧了眉，怒道： “什么来了，难道他还要道到后宅内院里不成，好生无礼！” 春儿跑到清仪身前，跑得太急，胸膛起伏喘息着一双小手使劲摇摆，着急得不行： “不是，不是太子，是他呀，秦毅，秦三郎来了！” 谢清仪一听，猛然觉着自己的心使劲的大跳了两下，一下子转过来站起身子瞪着春儿： “真的？他来了？……他来做什么！都说了我与他往后两不相干了，还跑来我家……当真是脸皮厚……” 一边说着，原本有些憔悴苍白的脸却渐渐红了起来。 “说是登门拜谢，一则感谢侍郎在京照拂，二则感谢娘子和谢家对兰溪学堂的襄助。不过他听说娘子病了，急得要命呢，居然要来后院探视，太子跟他吵起来了，说他不知礼仪廉耻，欲窥探内院女子。夫人知道娘子是不想见客，正在劝说他俩呢。” “……哼！假惺惺的……走，去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说着就往外院走去。春儿赶紧跟上，边走边着急： “哎呀娘子，你方才说患病卧榻不起，这又过去了，不是明着告诉太子你不想见到他吗？” “又不让他们看见，从正堂后侧门进去，悄悄躲在屏风后面听听就是了。” 春儿一路小跑才跟得上娘子的速度，心头发笑：还说从此陌路，再也不见三郎了呢，这下却跑得这么急。不过这只敢在心中想想，却是不敢说出来，不然娘子一准儿得恼羞成怒了。 到了正堂外，就听见程夫人正在里面当和事佬，蹑手蹑脚的进去，轻轻跪坐在屏风后面。太子气冲冲的怒斥着： “身为我大唐县侯，不为礼仪之表率，反倒欲入女子后宅，难道你不知道男女有别，不须避嫌的吗！亏得陛下对你赏识提拔，还想将你招为驸马，可你才一离开长安，就原形毕露，无耻之尤！” “什么驸马，没听说过！怎么，太子难道是要代为宣召圣旨吗？” 秦毅满胸的郁闷，脸上却始终微笑着，心头警铃大作： 这家伙是什么意思？本来鼓起勇气拜访谢家，没想到太子居然捷足先登了，还因自己情不自禁的一时失态抓住不放，在清仪母亲的面前大肆训斥自己，这是什么意思？这鸟人在长安就曾经妄想纳清仪为妾，难道是还没死心？ 程夫人更是心头发苦，听得脑仁疼。这两位，一个是太子，另一个是朝廷新宠，一年时间从布衣白身蹿升到三品侯爷的新贵，而且明显的是都对女儿有意思，这可让人如何取舍？ 太子当然是地位尊崇，可秦侯呢？十八岁的侯爷，前途自然不必说了，样貌英挺一表人才，可偏偏陛下有意招他为驸马。这……哎！ 可偏偏这两人都是不能得罪的，程夫人揉了揉眉心，强压下心中烦闷劝道： “太子莫恼了，秦侯原本就与清仪相识，这也是关心小女，一时失仪，算不得什么。秦侯爷不要生气，太子也是一……” 难得抓住机会出一口恶气，太子训得正爽得不行呢，更何况自己为谢清仪而来，正好借此机会打压对手，才好独占美人，哪里肯就此罢休： “哼！身为朝廷重臣，担负兴建明州重任，却置朝廷重托于不顾，跑到越州来，我既为太子，就绝不能视而不见，定要向陛下弹劾你！” 程夫人话没说完就被太子打断，也是心中不快，可良好的教养让她只是微微皱了下眉，接着就恢复了和旬的笑容，正要再说话，秦毅却笑着开口问道： “哦，那未知太子来山阴谢家，所为何事？” “我……我身为越州都督，自然要拜望越州大族望姓。” “明州新建，更加需要四邻大族望姓的支持，我来拜访谢家，有什么不妥？” “谢家是越州的，不是明州的！” “不论与越州还是明州，两州兴旺，都是大唐之福，明州不属大唐亦或是越州不是大唐之域？太子强分彼此，这可不符太子的身份啊，难道你只想做越州都督，不想做太子了？” 跟这狗屁太子早就撕破脸了的，他这样不客气，自己也没必要跟他客气。 “你……！” 太子被噎得几欲昏厥，气得差点吐血，指着秦毅手指颤抖。从初次与这秦家子见面开始，堂堂太子就没心情好过，次次都是气得半死不活，其中酸楚当真是一言难尽啊！ 却把屏风背后的清仪逗得差点笑出声来，幸好反应快，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眉眼弯弯的满是笑意，心道这个坏蛋，斗嘴从来是不吃亏的！ 程夫人却听得心肝发颤，脸色发白：秦侯啊，这做不做太子，也是能拿出来说的？要说你们出去说呀，跑我们家里说，这不是吓死人吗！ 太子当着主人的面下不来台，着实没面子，一急之下，大声叫道： “寡人是来求亲的！” 一言出口，登时把在场众人都给吓了一跳。这于礼不合啊，既然是求亲，当然是要尊从六礼了，‘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对于传统氏族来说，这是绝对不能乱的，乱了可就是贻笑大方了！ 你要求亲，自然要先求父母出面，派出媒妁前来，得到女家回应，这才能正式派媒妁前来纳‘采择之礼’奉上大雁，开始六礼程序。哪里有你父母俱在，不请媒妁沟通，自己跑女家开口求亲的，这简直是太过无礼了！ 程夫人心头的不满也慢慢升起，可秦毅显然比她要激动得多，太子那边才说完，秦老三已经横眉怒目拍案而起： “做梦！” 拍案几拍得太过用力，‘啪’的一声大响，把程夫人和太子吓得一哆嗦。 “我求娶清仪娘子，与你何干！” 程夫人轻轻拍着胸口，心道这秦侯，当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跟太子拍案子。嗯……倒也显得对清仪十分上心啊。可不是听清仪回来后哭哭啼啼的说，陛下想招他做驸马的吗？ 秦毅满面寒霜，阴惨惨的盯着太子，太子就感觉自己仿佛是被一头恶狼盯住的小白兔一般，不由得心头发寒，可接着就有些恼羞成怒： “你……好大的胆子！” 秦毅冷冷的回道： “我胆子不小，却不如太子殿下。求娶？我怎么听说，太子早已有了太子妃，或者太子妃病故了？还是被休出了？若是太子妃还在，那你只能纳妾了，这娶，从何说起？” 太子大恨，一言有误，这田舍儿就揪住了。 “咳咳，是寡人失言口误，是……纳妾。” 程夫人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了。无论怎么说，谢家也是世族大家，就算你是太子，这纳妾它也不好听啊！偏偏秦老三还要往伤口上抹盐巴： “呵呵，纳妾？山阴谢家，传承数百年，那也是当世的名门望姓，世家大族。你居然想要人家嫡长女做妾？哎，太子啊，不是臣说你，你这也太不尊重人家了！” “你……寡人是太子，一旦继承大统，寡人就册封清仪为贵妃！这又不是寻常人家的妾侍，怎么能……” “哦~~~哎呀，太子你不早说，我都不知道陛下已经病重到了这般地步，居然太子就要登上皇位了。嗯……我得赶紧回京，去见见陛下最后一面，让他放心，太子……” “胡说！你！我……我没有说陛下已经……我不是……”太子惊得一下子脸都白了，浑身筛糠一样的抖起来，接着就一下站起来，恶狠狠的瞪着秦毅咬牙道： “你这狗贼，想要挑拨阿耶阿娘与我？你道他二人会信你一面之词？” 秦毅恍然大悟一般，一拍额头： “嗨，太子你说话也不说清楚了，这不是引人误会吗，害的臣方才都伤心死了！陛下无恙？哈哈，那可太好了，当浮一大白，来，太子，以茶代酒，请饮~！” ‘噗……’清仪在屏风后面歪在地上，使劲捂住自己的嘴巴，却笑得打跌，浑身乱颤，简直快要笑厥过去了。 这个死家伙，这张嘴当真当真是气死人不偿命的…… 程夫人看着他二人唇来舌往，一开始还心惊胆战，可这会也禁不住面色古怪的看着太子，又颇有些无奈的看了看秦侯。 秦毅慢腾腾的放下茶盏，却收起了笑容斜瞟着太子： “即便如此，可太子肩负越州试行《民生策》这等天大的要务，身负天后陛下的重托，可一到地方上，就迫不及待地为自己纳起妾来！呵呵，看来，我该上书给天后娘娘和陛下，向二圣去道一声恭喜了。” “你……！” 太子满胸的怒火登时变为了胆寒，顿时大惊失色，心里慌乱起来。 自己千求万求的，这才得了越州都督兼刺史，在大唐首先试行《民生策》。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办好这件差事，得到二圣的认可吗？纳谢俭侄女为妾，不也是为了增加在朝中的分量吗？可若是耶娘知道自己到了越州没几天，就忙着到世家大族的家中，为的却是纳妾，那还不对自己彻底失望了啊！ “不是……我……寡人没有，寡人是……是……那个说笑的，说笑的，呵呵……” 这下子联程夫人都不禁怒火中烧起来，冷冷的道： “呵呵，太子殿下，我山阴谢家虽是小门小户，却也不敢当太子这般戏弄。难道我谢家女儿的名声，就是可以任人轻贱的吗？太子今日所为，我却是要请小叔谢俭问问陛下和天后娘娘，这是不是他二位圣人，对我谢家有什么不满之处！” “啊……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 太子完全混乱了，前后几句话，怎么的就被这该死的秦三郎给弄得绕住了自己的脖子，这要是谢家跟耶娘一说，他们还不得大发雷霆之怒啊，更别说什么招揽拉拢谢俭了。为何每次遇见这该死的，总是不由自主的乱了方寸！可惜自己前来谢家想要拉近感情，求纳妾侍的事情不能做的太张扬，自己也是只带了一对护卫，能言善辩的手下一个也没带。 眼见圆不过去，今日是不可能达到目的了，而且越说越错，看来只得改日再来，另行解释分说。太子怒火直冲天灵盖，双眼通红的瞪着秦毅，接着又缓缓扫过程夫人： “寡人是太子，太子是君，他虽为候，但也是臣。谢家眼看臣子如此无礼而无动于衷，反而与之同流？呵呵，夫人应当知道寡人的本意，寡人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告辞！” 太子拂袖而去，程夫人虽恼怒，却也大为担心。太子其实说得没错，太子的姬妾，自然是不同于世俗意义上的妾的，可惜他三言两语被秦三郎逼到了墙角园转不过来了，连带自己也被太子羞恼惶恐之下的言辞给激得失了方寸。如今太子愤然而去，若是就此对谢家生怨，只怕日后谢家大大的不利。想到这里，不禁又对这秦三郎秦侯心中十分不满。 “秦侯，你来我谢家，又是有什么事情？” 秦毅当然知道清仪的娘亲程夫人对自己不满意了，可总归好过清仪真的去给太子做妾侍，谢家要是跟太子李贤搅缠成了亲家，那日后才是绝无好下场。只可惜这却不能宣之于口，否则难以自圆其说。 “夫人，小子前来，一是为了表示谢意。二则是为了谈一谈谢家的前途。” “呵呵，谢家的前途？这恐怕轮不到秦侯来cao心吧！” 秦毅从怀里掏出一个册子，起身双手奉上： “这本‘论海贸’，请夫人过目。如今天后娘娘已经联合了大唐最有势力的十姓大族世家，成立了大唐商盟。各大家族以娘娘为首脑，行将开辟海贸，赚取巨额财富。娘娘占了四成份额，十家占据五成，江东四大家连同我秦家，可以占据一成。 这其中，包括谢家。若是谢家不愿意，可以尽早知会我，免得到时弄出差错。若是愿意，须得签写契约。实不相瞒，明州上一任县令贪腐，明州缺粮。若谢家愿意加入商盟，请在明年三月之前以粮食折成股本入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