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往事
到门口的时候，一个驼背老头子，一瘸一拐，冲了出来。 老头在看到门口，笑容温暖的少爷后，咧嘴一笑。 “老黄！”秦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笑着点头，轻声叫了一句。 只是一句。 却让老黄那佝偻的身躯，骤然一颤。 老黄嘴唇嗫喏着，看着少爷那清澈的双眸，泪水瞬间湿润了眼底。 “少……”老黄激动的上前一步，伸出手想摸一下秦云，但又不敢。抬起头，神色中满是激动的看着秦云，一个字刚出口，声音便已呜咽。 十六年来，老黄带着痴傻的秦云，东躲西藏，来到了这黄石镇。从小到大，把秦云拉扯大。 看着小秦云一天天长大，老黄心里高兴的，嘴巴都何不拢。 但是，有一天，老黄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儿。 六岁了，少爷还不会说话。 十二岁了，少爷还在玩尿泥。而且还一个人蹲在地上，一边口齿不清的胡言乱语，一边用手掌拍着尿泥啪啪作响。 满是sao臭的尿泥，溅了少爷一身一脸。 十五岁了，少爷依然光着屁股，哭喊着不肯穿裤子。 一天晚上，十五岁的少爷，仍然哭喊着要玩尿泥。 老黄躲在漆黑的小屋里，听着房间外，少爷的哭喊声。 心里想着十四年前，那流血的夜。潮水汹涌的钱塘江边，小姐白衣染血，临死前的嘱托…… 老黄双手死死的揪着自己的头发，心如刀绞。 小姐啊，老奴辜负了您的希望啊，老奴该死啊！ 那一夜，老黄十四年来，第一次喝得烂醉。 第二天，老黄牵着大黄，再次走进了伏龙山。 这一去就是一个月。 今天回来，见少爷不在家。 老黄心里顿时慌乱成了一团。 就在他准备对平日里照顾秦云的罗敷，执行家法的时候。大黄突然像是听到了什么，嗖的一下从门口冲了出去。 老黄心头一喜，当即扔到藤条，踉踉跄跄的冲出了院门。 …… “老黄！”秦云眼里满是温情，看着这个陪伴了自己整整十六年的忠诚老仆，微微一笑，轻声喊道。 刹那间，老黄老泪纵横，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这一刻，老黄等了整整十六年。 “少爷，少爷啊！” 老黄又哭又笑，泪流满面。 秦云眼眶湿润，深吸了一口气后，蹲下身，伸手按在了老黄的肩膀上，轻声说道：“老黄，谢谢你！” 老黄抬起头，看着少爷那清澈的目光，温暖的笑容。 抬起手，用满是油渍的袖子，擦掉脸上的泪痕后，咧嘴一笑。 那一刻，阳光洒在老黄满是褶子的笑脸上，折射出泪痕的光芒。 春风拂过，树叶闪银光。 老黄的笑容，宛若一坛深埋地下，陈酿了数十年的老酒，甘冽芬芳。 …… 进了院子，身体瘦弱的罗敷，依然一声不吭的跪在厅堂门口。 轻拂的春风吹过，罗敷柔弱的身体上，那件湛蓝色的长裙，随风裙角飞扬。 那稍显凌乱的三千青丝，扫过那白净如玉的脸颊，显露出了一双足以让任何人都沉浸在其中的美丽双眸。 暮春的天气，依然带着凉意。 跪在地上的罗敷，瑟瑟发抖。 但她就像是一朵墙角长出的小花一样，顽强、不屈。 俏脸上，汗珠滴落而下。在她的身前，已是一片水渍。 秦云站在院子门口，看了一眼后，摇头笑了笑。 缓缓走过去，抬起脚碰了碰罗敷的腿。 “还跪着干什么，起来吧！” 秦云笑着说了一句，便伸出手，准备拉起她。 岂料，这绝强的女子，直接伸出手，打开了秦云伸过来的手。 冷冷的看了秦云一眼，然后踉踉跄跄站起来。单手扶着膝盖，艰难的朝着织布的房间走去。 或许是因为跪的时间太长，两腿发麻，等她迈步走上台阶的是，柔弱的身体猛地一颤，差点摔倒在地。 不过，还好，罗敷伸出手扶住了门。 咬了咬嘴唇后，坚强的走到门口，打开锁头，走了进去。 站在原地的秦云，静静的看着罗敷。 一直等到房门关闭，这才收回了目光。 转过头，看到老黄咧着大嘴，笑道正开心。 秦云不禁莞尔，微微一笑，伸出手勾搭着老黄的肩膀。 主仆二人宛若狐朋狗友一般，傻笑着，朝着家中走去。 …… 夜暮降临，青色的暮气笼罩了清风镇。一层薄薄的雾气，漂浮在清风镇的上空，缓缓萦绕。 孩童们早已回家，喧哗热闹的街道，也安静了下来。 深蓝色的夜幕中，寥寥几颗星辰闪烁。 月亮，依然镶着红色的边缘。看上去似乎比昨天更红了！ 暮色中，淡黄色的灯火星星点点亮起。 嘎吱嘎吱的声音，在那枯藤老树下的小院中响起，回荡在这暮春三月的小院子里。 那是罗敷在织布。 …… 窗外，诡异的月色，泼洒下银色和浅红色混杂的月光。 院中的梨树上，蝉鸣声吱吱响起，不绝于耳。 雪白的梨花掩映下，那破旧的窗户中，浅黄色的灯火，忽明忽暗。 这一夜，馨宁一片。 房间里，光线昏暗。 桌子上，烛火如豆。 老黄蹲在地上的柜子前，手里端着几颗黄豆，卡巴卡巴的磕着。 昏黄的老眼中，满是喜悦之色，看着坐在桌子前的少爷。咧嘴笑了好几个时辰。 “当年有了少爷你的时候，小姐说有祥云如梦！便给少爷你起了秦云这个名字！”老黄嘴皮子上沾着黄豆沫子，笑呵呵的说着：“如今一看，少爷您果然是有福之人，不光神智恢复，竟然在短短的三个月里，完成了筑基。小姐在天有灵的话，定会很开心的！” 坐在桌子前的秦云，写着关于开酒馆的事项。 听到老黄温暖的声音，心中一片难的的平静。 将手中的毛笔搁在烟台上，秦云转过头，对老黄微微一笑。 “出去走走吧！”秦云起身整理了一下长衫后，对老黄说了一句，然后朝着门外走去。 老黄拍掉手上的黄豆沫子，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跟着秦云走了出去。 夜风轻柔，簌簌而过。 月色洒在秦云坚毅的脸颊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萤光。 “再过五天，就是清明了吧！” 许久的沉默后，秦云轻声开口，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老黄。 看着夜空中的皓月，秦云轻声叹道：“十四年了！” 老黄恭敬的站在后面，静静的听着少爷说话。 “老黄！”秦云转过身，看了老仆一眼，轻声唤道。 “是的，少爷！”老黄上前一步，躬身回答。 看着岁月和煎熬在老黄脸上留下的皱纹，秦云微微一笑。 “明年的清明节，我们回一趟桃花村吧！” 轻声的一句话，却让老黄心头一紧。艰难的抬起头，浑浊的眼里闪烁着激动的神色，不可置信的看着少爷。 秦云淡淡一笑，移开了目光。 仰起头，望着夜空中，播撒着银辉的明月。 心中想到今天运来楼上李若雨说出的那番话，秦云微微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夜晚清冷的空气。垂下的手，缓缓握拳，握得紧紧的。 “有些东西，是时候取回来了！” 声音静静的回荡院落中，重重的撞击着老黄那颗沉寂了太久的心。 那一刻，老黄眼中一亮，驼了十几年的背，悄然挺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