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传旨（三）
眼见就是要死的人了，你还和我较劲，怕弄脏了地方。得，我暂且先不死，瞧瞧是什么人如此的心狠，再另找个地寻死，免得死了还得被人埋怨。 寻思罢了，老阿停住冲势，扭头要瞧瞧是谁在说话。说话那人长发披肩，穿着件淡青色的桂花挂枝仕女衣，却是华姑娘。她不知是无意闲逛，还是有意随着动静来到刘亭长家门前，正巧看见老阿要寻思，便开口说道。 “不就想要个排场嘛哪用得着去死。跪拜一下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亭子的人不全，且将在的人唤来便是。您老先等着，一会保管先来个三跪九叩，再听您宣旨。” 先不说老阿在暗自思量是死，还是不死。秦临瞧着华姑娘来此，却是心头咯噔一下，这位女先生来的蹊跷。要说她听着动静，跑来看热闹也属正常，秦临犯不着疑神疑鬼的。可是她一出现便开口拦下了老太监寻思，这就得考虑了。倒不是说不准别人有尊老爱幼之心，但书画二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刘叔在华姑娘来后，早就告诉秦临了。这书画二生说好听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所不好听就是功利心重，不管干什么事，若是没点实在好处，休想让他们出手。 而且那兄妹俩也不是什么善茬，暂且不说当年他们在武人之中厮混是个什么样子，便是随秦易将进了秦府之后，一路走的也都是血火之路，断没有不忍见人寻思的道理。既然不是本性所为，那么救下这老太监，便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他手里的圣旨！ 秦临往刘亭长身边紧了几步，低声说道：“叔，华先生恐怕知道圣旨上写的什么。”照着刚刚那个思路，秦临很自然就能猜出来华姑娘是清楚圣旨里的意思的，最起码也是大概知道，要不然她绝不会拦下老阿，一心想让旨意宣读出来。 江楚朝廷和湖阳并没有多少实在上的关系，更和秦临没什么关系了，这三个太监带来的圣旨里究竟会说些什么呢？ “不急，看看圣旨里讲些什么再说。”刘亭长语出嘴不动，却直灌入秦临的耳朵。 秦临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是呀，等圣旨宣读出来，看看其中说了什么，自然能推断出许多事来。有刘叔在自己身边，这武力便算是不弱，只是苦于没有信息来源，对于秦府中的事不好判断，才会如此被动。随着自己的年级渐渐大了，秦府里那对男女，恐怕都已经坐不住了。虽然秦临没有见过自己这一世的父亲，可却能从一些事上细细推断出来一些东西。不管是送自己来时做的保密工作，还是这次派华姑娘来，都不像是一个父亲该做的事情，使出的也不是惧怕东院加害，而保护自己的手段。 既然要听圣旨，那就得叫人来做做排场，要不然那传旨的老太监可不肯宣旨。亭字不大，刘亭长吼上几声，留在亭子里的人就都来了，包括秦临母亲宝珠和没随秦临一起来瞧热闹的狗子。 “临儿，这是要做什么呀？”住在靠山亭的这几年，亭子里一直都没什么事，除了杀虎的那会，刘亭长便再也没召集过大家。今天瞧样子，也不像是要杀什么，所以宝珠才向儿子询问。 将手上的铁枪放下，秦临说道：“没事，娘，不过就是皇帝老儿派人来宣旨，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架子倒挺大，费要大伙来三跪九叩才肯宣旨。” “皇帝圣旨？怎么跑到靠山亭来了。”这不但是宝珠的疑问，也是被聚集来的乡亲们的疑问，可见湖阳在秦府的治理下，对于江楚的朝廷，确实是不太待见。 不过圣旨既然来了，大伙跪便跪吧，听听那圣旨上说些什么。秦临扶着母亲，也随着众人敷衍的弯了下膝盖，没触着地。而狗子却是实在，便想真的跪拜，但身子刚一弓下来，就被秦临另一只手逮住，打了个眼色。 秦临毕竟是个现代人，跪拜这个礼仪没有传承下来，接受的教育不同，使得在他的脑海里跪拜便不算是个正常礼仪了，一跪便是矮了三分。自己身来是男儿，跪母，跪叔自然是没话说，是他们将自己养大，可要让自己跪他人，即便是秦府的那位父亲，也是休想，便不用说区区一道圣旨了。狗子叫自己一声小临叔，自然也不能让他矮了三分。 拿眼瞅了下，好嘛，不但自己没跪结实，亭子里的乡亲倒有半成是在敷衍，而刘叔则直接是站着，没有丝毫弯腰的意思。 站在一块青石上，老阿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很是得意，虽说下面人跪的有些敷衍，但总归是跪了，这回可是自己胜了。但他刚一得意，就瞧见了刘亭长，正在那直挺挺的站着，就好似在他才建立起的自信心上生出的一根刺，便喝到：“他们皆跪，你为何不跪。纵使你是亭长，在天威之前，也不过就是个小民，无功无爵的何以幸免。” 见旨如见君，只要是没有‘见君不跪’这一特殊尊荣的人，不管多大的爵位，都要跪下接旨。何况亭长不在官吏品序之中，连官都算不得。 “想让我跪，先让江少阳胜了我再说！”对于老阿的质问，刘亭长只回了这么一句话。 江少阳是何许人也，恐怕一般人都不会知道。老阿乍一听，也是没想起来，可很快他就在记忆的深处想到了这个名字。江流号少阳，是江楚武帝之孙，先帝一胞之兄，当今圣上的叔伯。自幼修习江家外门功法‘大战枪’，天资聪慧，二十四岁至外家巅峰，闭关半载，忽天降红霞，得悟由外至内之道，成就先天。是这天下现存的唯一一位以外家成就先天的高手，也是此时日落西山的江楚王朝最为依赖的顶梁国柱，封圣阳亲王，带枪上朝，见君不跪，绝世超然的人物。 想起了江少阳是何人，老阿自然也就认出了刘亭长。当日刘亭长是在京师成名，与枪王那一战虽二人都只试了一招，但剑大师之名顿时响彻京师。老阿虽身在宫中，却有机会远远的瞧上几眼，今所以日见面才会觉得有些眼熟。 既然是这样的强人，就是圣上亲来，跪与不跪，也得看人家心情如何。老阿便不再强求，从头到脚，以正衣冠，面色肃穆，开始宣读圣旨： 天恭地敬，皇恩诰命。湖阳秦府数代替天家经营郡地，于国大功。今秦氏有子，特赐金银、玉器、文玩古器共合二十六箱；赐太监侍从三人；封列侯大爵，号秦昀；放开府之权，以表其功！ 止。 这道圣旨寥寥几十字，却字字都跳在刘亭长的心头。每多一字，刘亭长的心就提了一分，每多赐一样刘亭长的目光就阴沉了一分。除去开始赐予的钱物不提，其它三样是一样大过一样，一样险过一样。历来在江楚王朝之中，府中能用太监的便只有一家，那便是皇室江家。因为江姓是天皇贵胄，只有他们才能使用这样灭绝人伦的仆人。此番赐给秦临三个太监侍从，数目虽少，可其中的寓意却是极大。秦家虽然势大，可毕竟还没有立出反旗，名义上依旧是江家的臣子。主府尚且不够资格，秦临手上却先得了三位，这事要是在有心人的眼里，恐怕就有话说了。 赐秦昀列侯大爵，也是不对。既然秦府小姐爵位是越秀公主，照着秦，楚，越的位置来，秦临也应该赐越昀列侯才对，便是男尊女卑的心思，最多也只能是楚列候。现在秦临直接就赐予了秦昀列侯，再上可就是内候了，而秦府主家的爵位也只是内候罢了。等秦临十六岁戴冠之后，按例还要再封一次，必定会出现一个赐无可赐的局面，要不秦易将让出家主之位，秦临赐内候爵，要不就只能让秦府的爵位再进一步了！这两件事，对于现在的秦临来说都是凶险万分。 可是整个旨意之中，最为要命的就是末尾那条，‘放开府之权’!开府之权，那便是说秦临可以名正言顺的招兵买马！秦府的那位夫人就算可以容忍秦临挂着一个楚昀列侯的虚爵，但必定不能容忍一个手掌实兵的私生子。这道圣旨不是来赏赐的，而是来催命的！ 四样赏赐，三道催命符！ “秦公子是哪位，上来领旨。”老阿将甚至读完，半响也没见人上来领旨，问道。 底下秦临心中也是有一番波涛，他虽不懂爵位上的猫腻，也不知道太监使用的规定，但他却知道开府是个怎么回事。单这一条，他便知道这圣旨是为什么而来了，是为挑拨秦府那位夫人而来的，是为杀自己而来的！ 不过，秦临心中另有自己的打算，这旨意还真得先接下来才好。站起身子，就要上前接旨。 一旁的刘亭长瞧了见，身子一闪就到了秦临身边，低声提醒道：“不能接，这就是快烙铁，谁接都要烫掉块rou的！” “叔，我自有打算。这旨意暂且先接下，无碍的。”绕过刘叔，秦临朝老阿走去。 刘亭长心里清楚小临子岁数虽小，可却机灵的很，要是自己没有提醒，他跑上去接了旨，也许是因为不清楚旨意中的含义。可现在既然自己已经提醒了，却仍要上去接旨，那么秦临必定是清楚这其中蕴藏的危险，上去接旨只是另有打算而已。想到此处，刘亭长也就没有阻止。 秦临站直腰身，从老阿手上接过金黄色的圣旨。从此刻起，他便是江楚王朝的楚昀列侯，开府聚兵而无一尺领地的无疆界之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