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集 第四章
从隧道里出了圣地，头顶的阳光已黯淡了下来。不知不觉中，两人已在圣地里呆转了足足五个小时，都已经是下午了。 在紫川秀脑海中，不断地翻腾着圣地见到的情景，那些光怪离奇的战斗场景，威力无穷的神奇兵器，东南防卫府，剑与盾牌交叉的巨大徽章，谜一般的捍卫者，自己的身世之谜。那被称为捍卫者的人类战士干脆利索地斩杀野蛮人，大漠黄沙上一望无际的落日下，成千上万的魔族战士与野蛮人交战的情景——人类如此辉煌的一页被湮没在荒草黄沙间，谁也不曾知道，紫川秀只感一股热血在胸口翻腾，他心潮彭湃，很想仰天长啸。 出圣地会合了罗杰等人，大队人马开始往回走。在下山的路上，蒙汗一路上不时凑近紫川秀搭讪，想试探紫川秀对和蒙族结盟的态度。但因为紫川秀心事重重，只是敷衍他道：“事关重大，我还得再考虑下。”把蒙汗急得跟猴子似的上窜下跳。 当傍晚漫天红霞的时候，队伍回到了早上出发的营地。晚上，吃过晚饭的紫川秀出了营地，在靠近营地的一处高地上静坐地出神。他静静地看着只剩半边的太阳降下无边的地平线上，无边的暮色笼罩了苍茫的大地，星辰出现在头顶的深邃苍穹上，闪烁着点点光芒。 在今天的经历之后，风行草动，日落星垂。天地运行，那些看似平常的自然景象在紫川秀眼里都有了新地意义。他自小形成的对世界和历史的认知被彻底颠覆了，紫川秀感觉非常迷茫，同时又有点新鲜的感觉。一扇门已经在他面前打开了，门后是人类不曾涉足的未知又无限宽广的世界，比魔族王国更要庞大和深远的历史渊源。 面对这样地世界，紫川秀感到既兴奋又惶恐。他开始了思索，以新的眼光考虑那些自己平素习以为常地东西。 人类是什么？ 魔族又到底是什么？它们从何而来？ 在远古时代。魔族与人类、人类与捍卫者，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野蛮人从何而来？ 所有这些疑惑，都只能靠探索蒙族的圣地来取得答案了。但紫川秀也清醒地认识到，要研究圣地并取得成果的话，那起码是十年以后的事。作为政治家，自己不但要考虑未来，还必须双脚踏在坚实的大地上思考。以紫川家为后盾。以远东军为臂膀，cao纵温和的哥昂族掌控王国局势，这是自己酝酿已久地大策略。自从进攻王国以后，远征军所有的行动都是围绕着这个目标进行的，突然改变的话，牵涉的各种因素太多。自己怎么跟哥达汗交代？尤其是与塞内亚人交战在即，哥昂族的助力是必要的。 如何取舍呢？ 紫川秀低头苦思时候，高坡下传来了萧龙的喝问声：“什么人？”。接着，蒙汗地声音传来：“蒙汗求见光明王殿下。” 紫川秀扬声道：“是爵爷到了吗？请他上来吧。” 蒙汗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着几个卫兵，蒙汗做个手势，蒙族卫兵们散落在各处，和紫川秀的卫兵混在一起担当警戒任务。 “向大人您请安。打扰大人您思虑了，微臣深感不安。” “爵爷。不必如此客气。” 紫川秀望着天空，头也不回。在他的头顶，夜色庄严壮丽，繁星密布，参宿七星纤细的光线隐约可见，忽明忽暗，闪闪发光。 “大人，微臣此次前来，是想与大人您商讨。。。” “若是关于结盟的事，那就没必要提了。”紫川秀一口打断。他注意到。蒙汗开始用“微臣”这个词来自称了。那是代表代表效忠臣服地意思，他不再自居与自己平起平坐了。 “此事牵涉到太大。在这里我没法决定。我只能向您保证，我会非常慎重地考虑这事，然后再做出决定。” 紫川秀回头笑笑，拍拍身边的草地：“坐吧，爵爷。若是您有空的话，我倒是想跟您聊聊别的事。比如你们的圣地。我有很多不明白，想向您请教。” 蒙汗在紫川秀身边坐下：“请教是不敢当了，大人您想知道些什么，微臣言无不尽。” 胸中的疑惑太多，一时间，紫川秀真不知从哪里问起好了。想了好久，他才终于想到一个问题：“关于捍卫者，你知道多少？” “大人，微臣知道的差不多和您一样多，捍卫者应该是当年东南镇守府的领导阶级，他们武力强悍，能力超群，具备超人能力，是一个十分神奇的种族。” “捍卫者从何而来？东南镇守府又是个什么组织？他们是怎么产生的？来历？” “这个。。。微臣实在不得而知了。目前发掘地材料并没有这些问题地答案。不过微臣推测，东南镇守府应该是专为抵挡野蛮人而设的军队。” “爵爷，您接触这个比我早得多，您有些什么看法呢？我们看到地到底是什么东西？” “大人，微臣觉得，我们看到的应该是众神时代留下来的一些记录片断，那应该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因为那是在东南镇守府基地里的，所以里面的记录大多偏向于军事方面。” “有道理。那些野蛮人怪物，它们能抵挡钢铁车辆的全速撞击，能以一当百地与神族士兵交战。。。”说着，紫川秀迷惘地望向夜空：“野蛮人到底是怎样一种生物？为何记录上的野蛮人怪物，比我们前段时间遇到地不同？它们好象更强大。更恐怖。。。真是太恐怖了，简直非人力所能抗衡！” “野蛮人究竟是什么，大人，您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虽然神族与野蛮人交战数千年，但我们至今对他们一无所知。大人，微臣活了六十多岁，也去镇守过东大荒跟野蛮人打过几次仗。平时也算见多识广了，但如那样的恐怖场景。微臣也是从没遇到过。或许，这是因为微臣不曾深入过东大荒吧。” “爵爷，您看有没有这个可能，在这几千年里，那些最强大的野蛮怪物全死光了，剩下的只是一些普通野兽而已？” 蒙汗一愣：“这个，也是有可能的。” 紫川秀沉思着。当初哥达汗跟他说当年黄金汗发兵五十万进攻东大荒，结果被野蛮人杀得大败亏输溃逃回来，当时他还觉得哥达汗是言过其实，但现在亲眼看了记录，他才明白，哥达汗的话其实已经很保守了——对上这样的敌人，不要说五十万魔族兵，就是百万、千万魔族兵进去。那也只有死路一条。 他暗暗庆幸，自己没有轻举妄动，鲁莽地朝魔神堡方向发动攻击——万一招惹了大批野蛮人，自己地远征军是绝不能跟当年东南镇守府比的。 “爵爷，我还有个疑惑，在东大荒那场战斗里。人类和魔族。。。呃，人类和神族士兵并肩与野蛮人怪物交战，动用了数以百计地陆地战车和飞行的空中战车——这是怎么回事？我印象中，人类与魔族从没有携手合作过。” “大人，我的看法是这样，也不知道对不对：在众神时代，人类和我们神族是同盟，我们一同抵御野蛮人进攻。。。”蒙汗犹豫着：“大人，不知您注意到这个细节没有？战斗中，人类处以领导地位。他们充当军官、指挥官等角色。而神族士兵则充当一线战斗兵。大人，您不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吗？” “熟悉？”紫川秀愕然：“爵爷。什么意思？我是第一次进圣地。” “但对微臣来说，这个情景却是常见的。只要把那些指挥的人类军官换成神族的皇族，那这情景就一点不希奇了。在每次战斗中，皇族都是指挥低级魔族士兵冲锋厮杀的。您若把这次战斗想象成一次在皇族指挥下，王国对东大荒地野蛮人进行的一次反击大战役，那就比较容易理解了吧。” “爵爷，您把那些人类军官想象成皇族？您的联想力也太丰富了点吧？那些人类虽然人数比魔族士兵们少，但也有好几百，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皇族？” “为什么不能？”蒙汗反问道：“大人，为什么不能想象成，在众神时代，神族有着庞大数目的皇族，他们拥有着辉煌的文明和文化，统治着这片广阔的国土——从记录来看，恐怕这样更合乎情理些吧？” 紫川秀皱紧了眉头。从推理上判断，蒙汗的推测无懈可击，甚至很有可能就是事实。但情感上，他抗拒接受这个事实：众神时代，魔族竟然拥有高度地文明。 难道真的如他们宣扬的一样，魔族是众神的直接传承人？ 那在众神时代，人类又处于什么地位呢？若承认蒙汗的话是真的，那很容易就可以推导出下一个事实，则魔族才是这片大陆地真正主人。 紫川秀冷笑道：“荒谬，胡说八道！爵爷，依魔族的智商，搞搞破坏杀人放火屠城什么的还是可以的，但要说创造众神文明那么伟大的科技——白日做梦！” “大人,您不必动怒，您可能误解我的意思了。我认为，东南防卫镇守府是神族的祖先，但也同样是人类的祖先。” “什么意思？” “魔族与人类，同根同源。我们有着同一个祖先。” “胡说八道！”紫川秀怒道：“人类是人类，魔族是魔族，有史以来我们就阱渠分明！” 被紫川秀连连呵斥，蒙汗毫不生气，反而态度更加的谦和，他站起身，躬低了身子，满头的白发被晚风吹得凌乱，声音象是在苦苦哀求：“大人,您是最了解我们神族地人类將领。您该知道事实，无论是外貌还是生理上，皇族与人类有着太多近似了，事实上，除了眼睛地颜色外，我们再没有别的差异了。 青年时期，我伪装进入人类地腹地生活了快七年,没有任何人对我的身份有怀疑。大人。我听说，卡丹公主被俘期间,您曾与她接触过。您可觉得她与平常的人类女孩有什么区别吗？” 紫川秀连连冷笑，脸上肌rou不断地抽搐。卡丹岂止象人类女孩而已，她比一般的人类女孩优秀得太多，优秀得让古板的斯特林一见就陷入了情网－－－－优秀！ 紫川秀脑海里掠过这个词,象是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他猛然挺直了身子：云浅雪、凌步虚、雷欧、黑纱、卡丹、蒙汗、哥达汗。。。魔族地皇族有着健美强壮的躯体,皇族男子英俊挺拔,皇族女子美丽动人。他们有着美丽地外表，更有着与之相符的内在品质。云浅雪忠诚善战，凌步虚坚忍不拔。黑沙深不可测，卡兰诡计多端，哥达汗温厚有礼，蒙汗狡诈反复，更不要说在他们之上的那位风化绝代的魔神皇了——自己所知道的魔族皇族，竟无一平庸之辈！虽然战败了，但谁都不能否认,魔族皇族确实是一个极优秀的群体！ 优秀和强大，这就是皇族与人类的区别吗？他们简直就象挑选出来地加强版人类一般。 想到这里,紫川秀瞟了一眼蒙汗。冷冷说：“爵爷，按您的观点是，魔族与人类同样是众神的后裔？哼哼！” “并非所有的魔族都是，大人。”蒙汗忙解释说：“只有神族的菁华——皇族，才是。” “那为何我们竟一点也不知情呢？” “这并不奇怪，大人。我们知道的历史只有很短的一部分。有太多的不测和神秘，已散落在历史地荒草黄沙之中。。。” “够了！”紫川秀低沉地喝问一声，他一手按剑，猛然起身：“历史真相是怎样的，我并不想探究。若是灭失的历史，那就让它继续灭失好了！我只需要知道，魔族是人类的敌人，你们毁灭了宝贵的文明和财富，还企图霸占整个大陆！作为人类，我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把你们死死地压迫、衰弱。最后消灭掉！” 被紫川秀地怒吼声惊动，萧龙迅速带着两名卫兵跑了上来。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以身子护住了紫川秀，同时对着蒙汗怒目以视。 这时，蒙汗的亲兵们也跟着上来了。见到山冈上紧张的气氛，他们立即也护住了蒙汗，双方隔着几米对峙着，没有人说话，只听到粗重的呼吸声在风中慢慢的喘息着。 蒙汗推开了身前的魔族卫兵，他向着紫川秀走来，但萧龙严厉地把他挡住了，于是他就站在紫川秀面前，想开口说话时，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他整个人都蜷曲起来了，咳嗽得非常剧烈，给人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当他重新抬起头时，长长的白发凌乱地盖住了额头。他竭力向紫川秀靠近，声音有气无力的。这时，紫川秀才突然意识到，眼前地是个已经六十多岁地老人了。 “大人，紫川家的最终目地是消灭我们，我们都清楚，甚至就连哥达汗也清楚。神族正处于历史上最衰弱的时候，数量已降到了历史的最低点，而我们甚至连团结一致对外都办不到，神族各大部族还在自相残杀，还有人在充当人类的爪牙在屠杀我们的族人。倾紫川之力，要消灭我们，并不是办不到的事。但是大人，您想过了吗，当人类成功地消灭了我们后，剩下的那是一个什么局面？ 没有了神族，从东大荒直到瓦伦城下这片延绵万里的土地上，谁来统治？在这成为真空势力的土地上，谁会是统治这片广袤国土的下一个种族？” 这时，紫川秀心如乱麻。话一出口，他就发现自己犯了大错，消灭魔族，这固然是紫川家的最终想法，但在现在，自己还必须利用魔族各部之间的矛盾从中取利，这是绝不能对魔族说出口的话。今晚怎么了。精神恍惚，自己竟犯下了这么低级地错误？ 若让蒙汗把这话传出去，远征军将成为魔族各族的公敌了！ 他随口答道：“那自然是我们人类了！” 蒙汗摇头：“两百年后，人类能在这片立足，这微臣可以相信。在这次战争中，微臣看到了人类的新式兵器，这是十年前神族没遇过的。人类的进步神速。科技越来越高，最终会出现象记录中看到的那些威力奇大的武器。那时，无论野蛮人也好，神族也好，都不再会是你们对手了。 但在数十年内，绝无可能。现在，人类还无法抵挡野蛮人地进攻，近战厮杀中。人类士兵只会成为野蛮人屠杀的羔羊。没有了神族作为缓冲，东大荒地野蛮人会直接杀到古奇山脉下，它们不但有步行兵种，还有在天空飞翔的鹏羽，能阻挡神族的古奇山脉和瓦伦要塞是挡不住他们的。 大人，神族是天生的战斗种族，唯一能抵挡野蛮人的只有我们——不，微臣甚至觉得。我们神族天生就是为了克制野蛮人而存在的！——消灭了我们，未必是人类之福。几千年来，我们虽然给人类造成了不少麻烦，但我们也帮人类抵挡住了野蛮人地黑潮肆虐，神族对人类是有功的啊！ 大人，神族与人类本是同根同源。我们是同胞兄弟啊！大人，请宽恕神族，给我们怜悯吧！” 紫川秀一愣，他眉头紧簇，想了好一阵，从牙缝里蹦出了冷冷的一句话：“千年来，魔族造就杀虐无数，还敢说什么有功？现在被打败了，就自称是同胞兄弟了吗，七八四年破瓦伦关的时候。我可没见到有哪个魔族跑来说是我兄弟！ 蒙汗。我们能击败你们，那自然也能击败你们后面的野蛮人！魔族也好。野蛮人也好，你们能作威作福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人类正在走向强盛，势不可挡！” 说完，他转身欲走，身后传来蒙汗的挽留声：“大人，请留步，微臣有一个机密要向您禀告，是关于捍卫者的。” 紫川秀猛然转身：“你说什么？” “微臣不知道当年捍卫者地来历，但微臣却知道他们如今在哪里。” 紫川秀一把揪住蒙汗的衣襟：“你说！” “今天，根据微臣的研究，当年的捍卫者如今多半已经成为了。。。” 突然间，紫川秀只觉得心头警兆一闪。多年来，这种灵敏的直觉已经在战场上救了他多次，他毫不犹豫地飞身扑倒地上，这时“倏”的一声锐响传来，他听到有几个人同时失声惊叫：“啊～” 当紫川秀抬起头来，他呆住了：蒙汗依然伫立在原地，他地胸口深深地插着一枚显目的白羽箭，那箭的羽毛还在微微地颤动着。看蒙汗的表情，他象是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呆滞地望着紫川秀，甚至还朝紫川秀笑了笑。 卫兵们怒吼道：“刺客！” “是蒙亚的人！抓住他，他放暗箭谋害爵爷！” 急速的脚步声响起，蒙汗和紫川秀和紫川秀的卫兵们纷纷朝山坡下扑去。 紫川秀扑上去一把扶住了蒙汗：“爵爷，你没事吧？爵爷，坚持住！军医马上就来！” 这时，殷红的鲜血慢慢地从蒙汗口中流出，他整个身躯慢慢地软倒，紫川秀和蒙汗的卫兵队长同时扶住了他，让他慢慢地躺倒。蒙汗口唇微微开合着，声音变得非常衰弱：“大人。。。怜悯神族吧。。。宽恕。。。他们成为了，成为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象是生命正一点点地随着话音从口中流失。 “是，是，爵爷，你得坚持住！你没事地，轻伤而已！破皮而已！” 蒙汗地瞳孔已经扩散了，但依然在专注地凝视着紫川秀，目光里充满了哀求。他满头大汗，象是要有很多话要说的，但口中大股不断涌出地鲜血已经堵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哽咽着难以发声。 紫川秀连忙把耳朵凑近了他嘴边，在那粗重的喘息中，他听到了最后微不可闻的两个字：“。。。皇族。。。” 良久，再也没有别的声音出来了，只有山风呼呼地吹过耳边，蒙汗的胸膛慢慢失去了温度。 “老爷！”蒙汗的亲兵队长一声惨叫，抱住蒙汗的尸身号啕大哭起来，哭声随着山风远远地随风飘去。紫川秀慢慢地直起身来，失魂落魄。